李延慶當然要想辦法解決眼前的財政困境,最現實最可靠的辦法就是用資源換資源,用縣衙控製的土地資源換取商人們手中的錢財,以渡過眼前的財政困境,然後再想辦法擴大官府收入來源,這才是解決問題的便捷有效之道。


    商人們都有了興趣,一個個伸長脖子,摒住唿吸,大堂內一片寂靜,李延慶笑道:“不知大家有沒有和我一樣的感覺,就是城隍廟那塊土地空置在那裏太浪費了,占地六十畝,完全可以再修建成一座瓦肆,我打算把這塊地公開出售,以一畝地為一份,大家可以出資購買,官府也解決了財政困境,有錢償還大家的欠款,有興趣的話先在縣衙報名,幾天後公開出售。”


    迎賓堂內頓時象炸開鍋一樣,城隍廟那邊土地正好位於縣城最中心,可以說是嘉魚縣最繁華的地段,誰會不眼饞?大家盼了多少年,新縣令到來後終於出售了。


    楊菊卻嚇了一大跳,縣君居然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要賣那塊地,那塊地可不能賣,要是能賣早就賣了,他急忙低聲道:“縣君,賣官地要得到州裏同意才行,我們去年也向州裏申請賣那塊地,結果被駁迴了。”


    “為什麽會被駁迴?”


    “賣官地也好,官田也好,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我們當時用補充公廨錢不足為理由,但州裏就是不答應。”


    李延慶淡淡一笑,“那是你們不會辦事,我還是用同樣的理由,州裏就會批準,你信不信?”


    楊菊一轉念想想也對,去年汪縣令正好是任期將滿,或升遷或調職,在這個關鍵時刻他也不想多惹是非,在賣地一事並不積極,州裏不同意賣地他也就不爭取了,如果李縣君能夠再三爭取,應該還是有一線希望,這時,楊菊又猛然想起李延慶原來是侍禦史,在朝廷中人脈很廣,或知州真會給他這個麵子。


    想到這,他欣然點頭道:“如果州裏真的同意我們賣地,那就解決大問題了。”


    這時,研茶店的東主急不可耐問道:“請問縣君準備賣多少錢一畝?”


    李延慶笑眯眯道:“當然是按照市場價格出售,位子好的就貴一點,位子稍偏則便宜一點,如果一塊地幾家人都搶著買,那就看誰出的價格高,後天上午縣衙門口會貼出具體通告,大家來看就是了,有一點大家可以放心,這次賣地絕對公平,本縣絕不接受任何人情,隻認錢!”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起身告辭,消息很快不脛而走,縣衙上下人人振奮,隻要賣掉土地,縣裏就有了錢,他們的薪俸大問題也就解決了。


    李延慶又派人將縣丞楊菊和縣尉周平一起找來,三人具體商議賣地之事。


    周平在鄂州官場打滾了二十幾年,他顯然更清楚該怎麽處理這件事,他捋須不慌不忙道:“我去年就說過,汪知州之所以不批準我們的申請是怕擔責,不光是嘉魚縣公廨錢不足,其他縣都一樣,萬一州裏批了嘉魚縣,其他縣也要效仿,事情就鬧大了,汪知州當然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他肯定不批準,我建議索性就不要向州裏,直接賣地,等生米做成了熟飯,汪知州也沒有辦法,他也不會把事情鬧大,給自己找麻煩,最後肯定就不了了之。”


    李延慶暗暗點頭,這個周平是個人精,把問題看得很透徹,自己倒小瞧他了。


    “原來知州也姓汪,不知他和我們縣前任汪縣令有什麽關係?”


    “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汪知州是徽州人,汪縣令卻是開封府人,雖然是同姓,但兩人關係卻不太好。”


    “為什麽?”


    “知州是崇寧二年進士,縣令卻不是科班出身,所以.....”


    李延慶笑了笑,“我明白了,不進一家門,難成一路人,對吧!”


    “正是如此!”


    這時,旁邊楊菊卻憂心忡忡道:“賣地雖然可以解一時之憂,但以後怎麽辦?沒有一個長遠的收入,還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李延慶笑道:“長遠的開源辦法我倒是有解決方案,關鍵是眼前的燃眉之急得先解決。”


    楊菊和周平大喜,“縣君有什麽好辦法?”


    李延慶微微笑道:“我們公廨田有一萬兩千畝,每年佃租隻有四千貫收入,太低了,如果佃租每年有一萬貫的收入,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楊菊和周平對望一眼,周平連忙道:“恐怕不行,嘉魚縣本來就地多人少,良田土地很便宜,佃租收入極低,如果提高佃租,恐怕就沒有人肯來種公廨田了。”


    李延慶不慌不忙道:“公廨田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交稅賦,那不管我種什麽都不會影響到本縣的稅額,我就可以把一萬兩千畝地租給寶妍齋種花,種花的獲利要比種田多得多,那我每畝地每年收一貫錢的佃租,一萬兩千畝地就是一萬兩千貫錢,有了這筆錢,兩位的茶水補貼,文吏的炭柴補貼,還有衙役和捕快們的夥食補貼都可以大大增加了,我們簽一紙二十年的租約,長遠買賣不就來了嗎?”


    楊菊苦笑一聲,“問題是寶妍齋肯不肯來租我們的土地,他們在江夏有好幾座莊園,就算要租也是租江夏縣的土地吧!”


    李延慶淡淡一笑,“寶妍齋來不來就在我的一句話,若沒有把握,我不會提出這個方案。”


    李延慶並不想說破自己和寶妍齋的關係,他又和兩人商量了拍賣土地的事情,這件事他全權交給了周平去辦,楊菊書生意氣稍重了一點,周平不僅是地頭蛇,而且是個人精,他會把事情辦妥。


    當然,李延慶還有另外一層考慮,他奪了周平的軍權,為了安撫他,最好適當給周平一點好處,所以這些土地怎麽賣,怎麽操作,讓周平自己看著辦,如果周平想把一兩塊最好的土地留給家人,他李延慶也隻會睜隻眼閉隻眼。


    至於他向商人承諾要公平公正之類,那也隻是個態度而已,沒有人會較真,也沒有人會當真。


    ........


    土地拍賣並不是馬上就能做成,還要丈量劃線等等各種準備,至少要十天後才能進行,為了解決燃眉之急,李延慶自己先墊出一千貫錢發一個月的薪俸,一個月的薪俸約七百貫錢,另外三百貫作為茶水錢補貼給手下,算是新官上任的福利。


    這件事他說做就做,他取出一千貫錢的會子,在錢鋪兌成銅錢,很快,一千貫銅錢便堆放在院裏的小桌上,所有的文吏、衙役、捕快得到消息後都紛紛趕來。


    宋朝三冗之一就是吏冗,每個縣多則一兩百人,少則三五十人都靠吃官糧為生,嘉魚縣是上縣,也有近百人之多。


    一般而言,縣衙各種人員分為吏和役兩類人,吏是指文吏,包括幕僚和各曹的押錄、手分、貼司。


    而役又細分為三種,一種是衙役,諸如手力、雜職、解子、腳力等等;第二種是捕快,諸如弓手、攔頭、專副等等;而第三種則是各類專業執事,包括鄉書手、鬥子、秤子、揀子、掏子、庫子、驛子等等。


    還有一些特殊人員也要靠縣裏養活,主要是官學、官辦小學堂和慈善機構的人員。


    每個月要養活這麽多人,基本俸料就是七百貫錢,還要有各種補貼、差料,加起來要有上千貫錢。


    朝廷的撥付的公廨錢少得可憐,還得靠各個縣自己想辦法解決。


    院子裏,李延慶望著黑壓壓的人群道:“我知道很多弟兄都要養家糊口,三個月沒有發薪俸,讓大家受委屈了,今天我決定把城隍廟前的土地賣掉,解決縣衙的所有欠債,也解決大家的薪俸,但賣地收錢至少要十天後了,說不定很多弟兄都在等米下鍋,所以我個人先墊出一千貫錢,給大家先發一個月的薪俸,然後再多給大家半個的薪俸作為茶水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以後開源成功,縣裏收入多了,大家的待遇還會提高,總之就一句話,有我李延慶在,絕對不會虧待了各位弟兄!”


    院子裏頓時歡唿起來,不管是文吏、捕快還是衙役,個個激動萬分,他們因為拿不了錢給家裏,這幾個月備受煎熬,心狠手辣的便去敲詐商家,老實本份的則趁夜裏去擺小攤,日子都不好過,李延慶體恤下情,拿出自己的錢給他們發薪俸,讓他們怎麽能不感動,上任第一天,李延慶便贏得了所有下屬的人心。


    ......


    院子裏,莫俊和劉方還坐在桌前劈劈啪啪打著算盤給眾人發錢,李延慶卻迴到了自己官房,李延慶的官房位於後堂,正好在縣衙中軸線的盡頭,是一間小院子,院子很小,但也有一座假山,種了兩株臘梅,屋角還有一叢細竹,


    正麵是三間屋子,中間是李延慶官房,占地至少有三十個平方,桌椅櫃子都一應俱全,左邊一間是文書房,應該有兩名替他整理文書的幕僚從事,現在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右邊則是茶水間,應該有一名小茶童負責給他們煎茶跑腿,類似從前禦史台的應哥兒一樣,目前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現在李延慶要喝茶,還得讓縣丞的茶童代煎。


    李延慶正坐在大堂上處理從前積累的一些案子,放在一隻隻卷宗袋裏,有民事案也有刑事案,從袋子可以分得出民事和刑事,普通的白色袋子是民事案,黃色加印章的袋子則是刑事案,相對而言,刑事案要少得多,大都是民事糾紛案,在他來之前,楊菊和周平已經把簡單的案子都處理掉了,剩下都是一些比較棘手的案子。


    這時,周平走到門口笑道:“能否打擾一下縣君?”


    李延慶放下筆笑道:“請進!”


    周平走了進來,將一份文書遞給李延慶道:“這是我剛剛草擬的一份土地出售草案,請縣君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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