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延慶騎馬來到了禦街寶妍齋,按照他的吩咐,寶妍齋被燒毀的殘垣斷壁已被清理得幹幹淨淨,地基也被平整,鋪上一幅很大的地毯,上麵搭建了一座巨大的羊毛帳篷,帳篷被黃色和紅色的幔布包裹,格外地鮮豔奪目,在帳篷門上方矗立著寶妍齋的牌子,牌子上圍繞著新鮮的柳枝,十分引人注目。


    這一定是孫大娘子的主意,孫大娘子一向喜歡用各種鮮豔的色彩來裝飾店鋪,這比原來的寶妍倒更有一種味道。


    李延慶老遠便看見了這座極為吸引人眼球的帳篷店鋪,不僅是他,很多人從京城各處跑來,專門一睹這座與眾不同的帳篷店鋪。


    李延慶來到大帳近前翻身下馬,大帳前依舊排著隊,這是買香脂的人,寶妍齋的香脂價格不貴,又能洗得幹淨,深受京城人歡迎,這麽多年一直需要排隊購買,不過現在隊伍比原來短了很多,也是因為寶妍齋在京城又開了幾家分店的緣故。


    賣香脂搭了一座專門的小帳篷,並不影響主帳的銷售,主帳大門前站著兩名年輕漂亮的司儀少女,有客人進帳,她們都要行一個萬福禮,這時,李延慶又聽見了大帳內傳來孫大娘子有點誇張的嬌笑聲。


    從帳外便可看見沿著帳邊一圈擺滿了木台子,和原來一樣,上麵是各種樣品,十幾名美貌少女站在木台後殷勤地向女客人們推薦各種胭脂和香水。


    最裏麵是化妝帳篷間,裏麵擠滿了正在接受免費化妝的女人,臉上畫著濃妝的孫大娘子不斷招唿著客人,笑吟吟給她們講解各種胭脂的用法。


    基本上和從前一樣,客人雖然略有減少,但還是顧客盈門,這讓李延慶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一名司儀少女看見了少東主,連忙上前行禮,李延慶對她笑道:“把孫大娘子找出來,我給她說兩句。”


    少女點點頭,轉身進去了,不多時,孫大娘子興匆匆走出來,一把將李延慶抱住,激動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後麵張豹和張鷹連忙背過身去偷笑,孫大娘子的潑辣著實讓李延慶受不了,他連忙推開她,“外麵這麽多人看著呢!大娘子別這樣。”


    孫大娘子咯咯笑道:“人家心裏愛煞了小東主,若不是你,禦街寶妍齋怎麽可能恢複這麽快,一定還是一片殘垣斷瓦,這才兩天時間啊!”


    “生意怎麽樣,受影響大嗎?”


    “影響肯定有一點,但不是很大,很多老客人都不知道寶妍齋失火之事,她們都很驚訝,問我怎麽變成了帳篷,我說東主要建新宅,所以把老宅拆掉了。”


    李延慶笑道:“這個理由很好,而且外麵色彩裝飾也很漂亮。”


    “別提了,鐵柱那個蠢貨,居然買了幾頂黑頂的帳篷迴來,他說是家鄉的風俗,被我臭罵一頓,沒辦法,我才去買來布幔將帳篷包上。”


    李延慶不由啞然失笑,這確實是老家的風俗,誰家失火後,就要新建的房梁上掛一幅黑布,表示以土克火,一般是不用白色或者紅色,但這可是商鋪,怎麽能用黑色,所以說鐵柱還是個死腦筋。


    “東主也把他罵了一通!”


    李延慶一怔,“我爹爹迴來了?”


    “小東主不知道嗎?中午就迴來了。”


    “大娘子去忙吧!我去一趟虹橋。”李延慶翻身上馬,帶著張豹和張鷹向西城外的虹橋疾奔而去。


    不多時,李延慶趕到了虹橋寶妍齋,在大門正好遇到父親李大器送一名客人離去,李大器也看見了兒子,笑道:“我還正要讓人去找你呢!”


    李延慶把馬交給張鷹,跟隨父親走進大門,“父親怎麽今天就迴來了,我還以為會過幾天再來。”


    “還不是為了你的婚事,那裏稍稍處理好就趕迴來了,一進京便給了我迎頭一棒啊!”


    李延慶知道父親指的是禦街寶妍齋失火一事,他沉聲道:“放火的兇手我已經知道是誰了,我不會饒過他們,一定會讓他們加倍償還!”


    “算了,本來禦街的房子我就嫌它太舊,準備拆了重建,正好趁這次機會重建。”


    “但損失很慘重啊!”


    李大器搖搖頭,“你是按照市價來算損失,當然覺得慘重,可如果你按照本錢價來算貨值,也就兩千來貫錢,損失並不大,隻是失火太晦氣了,讓我心中著實不舒服。”


    父子二人在客堂坐下,李大器又問道:“我聽喜鵲說,你把思思和青兒送到城外去了?”


    李延慶點點頭,“這段時間我得罪的人比較多,結果禦街寶妍齋也給燒了,我怕她們有危險。”


    “謹慎一點是對的,尤其她的身份始終是你的一大隱患,沒辦法,隻能委屈她了。”


    這時,李延慶見小桌上有一份造屋的圖紙,便拾起來看了看,果然是新店鋪的圖紙。


    李大器笑道:“剛才是方家造屋店的丁大掌櫃來拜訪,這是他留給我一份圖紙,麵積和禦街寶妍齋差不多,他答應一個月內造好新店鋪,全包開價五千貫,包括三口水井和院子裏的幾棵樹木,但不包括門頭,門頭很貴,象清風樓的新檀木門頭也是他們做的,花了一萬多貫錢,最便宜也要兩千貫錢,我考慮不要太張揚,做個中等的門檻,四五千貫錢左右。”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其實我倒想勸爹爹趁這個機會把禦街的這塊地賣了,然後租一座店鋪。”


    李大器嚇了一跳,“你瘋了,這可是禦街的店鋪啊!想買都買不到,你居然把它要賣掉。”


    “如果遷都的話,這塊地就不值錢了。”


    “你又有什麽消息了?上次聽你的話去杭州買地,結果這次去看,損失慘重。”李大器有些不滿地瞪了兒子一眼。


    李延慶一怔,“不會吧!那些房宅官府不認了?”


    “官府當然認,我說的不是這個損失,我之前買了二十三處宅子,有七座被燒掉了,還有幾座大宅被匪兵強占,裏麵的家具、花園被破壞得一塌糊塗,這些隻能算一點小損失,倒也罷了,關鍵是現在杭州地價大跌,比我當時買的價格跌去了一半,足足損失上萬貫錢啊!你三伯父買了一座五畝宅,也損失了百餘貫,他一直怪我,我隻好賠他的損失,更對不起王家,王家買了近三百畝地,雖然人家不提損失,但我也心裏愧疚啊!”


    “爹爹,眼光要長遠一點,不能隻看現在。”


    李大器又狠狠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所以我一生氣,又買了二十幾座房宅,大約一千二百畝,其中在西湖邊上就買了五百畝,這樣我的虧損就降低了不少。”


    李延慶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的父親著實精明過人。


    “那禦街的土地還是賣了吧!我會說服曹家把良工兵器鋪租一半給我,他們占地很大,根本用不了。”


    “不賣!”


    李大器一口迴絕,“這是我的發家之地,我怎麽可能賣。”


    “爹爹,寶妍齋的發家之地在新橋李記胭脂鋪好不好,不是這裏!”


    停一下李延慶又補充道:“禦街太招搖了。”


    “你覺得招搖?”李大器覺得有些不解,“那為何又要良工兵器鋪開店?不是一樣在禦街嗎?”


    李延慶沉默半晌道:“那塊地實際上是鄆王的人情,我心中始終不太舒服。”


    李大器點點頭,“如果是這樣,我不會讓你為難,我也不賣,把這塊地還給他就是了。”


    “這倒沒有必要,這塊地本來就是我們從官府買下的,合理合法,不用吃這個虧。”


    那塊禦街的黃金地塊至少價值十萬貫,而且有錢也買不到,李大器想了想道:“禦街寶妍齋隔壁的聚金銀鋪大掌櫃找過我很多次,今天我剛迴來他們就上門了,懇求我把這塊地賣給他們,他們東主的意願很強烈,居然開價十五萬貫,說實話,我都有點動心了。”


    “聚金銀鋪是什麽背景?”


    “向家!”李大器冷笑一聲,“京城最有錢的家族。”


    原來是向太後的家族,號稱京城第一富豪,富可敵國,難怪肯開價十五萬貫,十五萬貫對他們家族而言隻是毛毛雨,但禦街的商鋪地塊確實有錢也買不到,李延慶笑道:“他們是想把兩家店鋪連在一起?”


    李大器點點頭,“向家想做京城第一大銀鋪,這塊地條件最好,兩塊地一合並,聚金銀鋪就是京城最大的銀鋪了,又位於禦街,所以當初這塊地被官府拍賣之時,向家對它勢在必得,沒想到卻被我們得到了。”


    停一下,李大器又道:“這幾年向家一直不甘心,隔幾個月就找我一次,這次失火燒了房子,他們看到了機會,一個勁地纏著我把這塊地賣給他們,估計晚上還要來找我。”


    “那父親就賣給他們,十五萬貫,這個價格不錯,不過父親記住要黃金或者白銀,不能要會子。”


    “這個我當然知道,這年頭大宗物資都要用白銀交易,今天我正好要去見未來的親家公,順便提一下租下良工店鋪之事。”


    李延慶一怔,“父親去見他做什麽?”


    李大器瞪了李延慶一眼,“當然是為你的婚事,今天要把財禮敲定下來,我簡直忙得恨不得多長兩條腿,你以為我沒事找他喝茶嗎?”


    李大器忽然想到什麽,連忙問道:“現在什麽時候了?”


    李延慶探頭看了一眼鍾漏,“快到申時正了!”


    李大器頓時跳了起來,急得直跺腳,“和你說話要誤事了,我和曹選約好申時正會麵,你這個混蛋......哎呀呀!”


    李大器顧不得兒子,起身便向外飛奔而去,“給我備車,我要立刻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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