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連忙催馬上前,抱拳行禮道:“卑職參見上將軍!”


    “延慶,這是你第一次上朝吧!”


    “正是!不過一些基本的規則卑職已經知曉。”


    曹評看了一眼李延慶腰間的銀魚袋,笑著點點頭,既然知道把獲賜的銀魚袋掛上,說明他是知道規則的。


    曹評又道:“昨天我那個孫女又給你添麻煩了。”


    “節假日我很願意帶她逛街,隻是平時不太方便。”


    李延慶含蓄地告訴曹評,要管束好孫女,不要再讓她闖禦史台了。


    “是啊!其實我府上管得很嚴,憑她一個人是出不了府門,昨天是她兄長曹性擅自帶她出門,昨天晚上我已經狠狠將他責罵一頓,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另外,延慶為她花的錢,我會如數補還。”


    李延慶微微一笑,“給她買點東西是我的心意,不要談錢的事情了。”


    曹評頗為歉然,他想了想道:“這個月初十我有個家宴,都是一些親朋好友來參加,人數很少,不知延慶能否賞臉?”


    李延慶稍稍猶豫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既然上將軍開口,延慶怎敢不來!”


    曹評嗬嗬一笑,“走吧!別耽誤朝會了。”


    李延慶向他抱拳行一禮,催馬繼續向宣德門而去........


    到了宣德門,除了宰相可以坐轎繼續前行外,其他官員都必須下馬步行,直到過了北廊,這裏有宰執下馬牌,宰相也要下馬步行了,不過穿過北廊便是大慶廣場,這裏是上朝的臨時等候區。


    現在距離上朝時間大約還有一刻鍾,大慶廣場內站滿了等候上朝的官員,足有千餘人之多,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各自議論著什麽。


    雖然李延慶能獲得梁師成、蔡京等人的青睞,但他在朝廷中的人脈還很弱,在朝廷大大小小的各種圈子中,他暫時還遊離在外,就連刑部侍郎梁中書、大理寺卿鄭智這些認識的高官,看見李延慶時也不過笑著點點頭,然後繼續和身邊人閑聊。


    “李禦史!”


    終於有人叫他了,李延慶一轉身,卻見是頂頭上司鄧雍跑了過來,“真不好意思,昨天正好不在,沒想到今天居然有臨時大朝,沒有能及時通知你。”


    “劉主簿已經告訴我了。”


    “他隻是告訴你今天要上朝,卻沒有告訴你早朝的內容。”


    李延慶一怔,“莫非早朝和卑職有關?”


    “也不是直接和你有關,和禦史台有關係。”


    鄧雍向兩邊看了看,將李延慶拉到一邊低聲道:“天子決定要加強監軍,準備設第二監軍,負責監察軍隊後勤物資,準備把這個職權交給禦史台。”


    “為什麽會有這個想法?”


    “還不是因為國庫空虛嚴重,軍隊消耗就是無底洞,這次備戰征遼,朝廷準備募兵二十萬,需要的各種兵甲物質、糧食軍餉難以計數,朝廷已經快負擔不起,我是聽到一些內部消息,鹽、酒、茶、糧食都要漲價了,還有王相國打算推出‘當十錢’,所以不少高官提出不僅要開源,還要節流,監察軍隊後勤物資的提議就出來了。”


    李延慶暗暗歎息,鹽、酒、茶、糧食是基礎物資,它們漲價,其他物價必然會全麵上漲,小民的生計將更加艱難,居然還要推出‘當十錢’,他曾經見過蔡京推出的‘當五錢’,所謂‘當十錢’就是大錢,是掠奪民財最直接的方式。


    “讓禦史台監軍後勤物資,已經明確了嗎?”


    “禦史台參與肯定明確,否則今天怎麽會讓侍禦史也列席大朝,不過聽說樞密院和兵部也要求參與,但沒有最後定下來。”


    就在這時,大慶殿上的景陽鍾敲響了,文武百官紛紛站隊,李延慶早發現了台階前有品階線,官員們可以對照自己的官階站隊。


    李延慶找到了六品官階線,已經是隊伍的最後了,今天隻增加了六名侍禦史,除了李延慶外,其餘五名侍禦史已經早早站在位子上,李延慶不好意思和同僚爭位,他隻得站到最後,儼然成了整個早朝的最後一名。


    這時台階上方傳來殿中監官員高喝:“進殿!”


    太子趙桓為文官第一名,排名第二是梁師成,第三是宰相白時中,而武官排名第一卻是鄆王趙楷,第二應該是童貫,但童貫不在京城,擁有太子少保頭銜的曹評便排位武官第二,不過武官數量偏少,隻有文官人數的一半不到。


    文武兩列隊伍無聲無息地向台階上走去,在台階兩邊各站著兩名殿中侍禦史,他們目光銳利地注視著所有官員,但凡官員有儀服不全、不整或者不守朝規,諸如遲到、喧嘩、隨意站隊等等情況,他們都會記錄下來作為彈劾依據。


    宋朝的皇宮比起隋唐而言,氣勢還是差得太遠,不僅占地麵積小,而且宮闕都不甚宏偉,大慶殿作為宋朝皇宮主殿,無論進深、高度都遠遠無法與隋唐皇宮主殿大興殿和含元殿相比,李延慶已經無法站在最後,隊伍隻能分成幾排,李延慶站在第三排的末尾。


    大殿上方掛滿了燈籠,將大殿照如白晝,殿內十分安靜,隻片刻,有侍衛高喝,“皇帝陛下駕到!”


    隨即樂聲響起,在悠揚的樂聲中,隻見天子趙佶在十六宮娥和八名侍衛的護衛下從丹陛側麵走了進來。


    趙佶在龍椅上緩緩端坐下,目光威嚴地看了眾臣一眼,眾臣一起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趙佶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意,擺了擺手,“眾愛卿平身!”


    眾人平身,大殿內鴉雀無聲,趙佶緩緩道:“今天是臨時朝會,朕請各位大臣前來,是要商議一件重大事件。”


    趙佶語速很慢,聲音雖然不大,但大殿前部都能聽見,雖然大殿外側難以聽見,但李延慶耳聰目明,他站在最後也能隱隱聽見趙佶的聲音。


    “自大宋立國,收迴燕雲十六州便是一直是我大宋國策,雖經各位先帝、大臣以及千千萬萬將士的不懈努力,始終未能收複我漢家失地,燕雲十六州一直被異族侵占、


    而今時局劇變,女真崛起,契丹氣數已盡,正是我們收迴燕雲十六州的良機,去年我們已和西夏停戰,西夏臣服於大宋,西線威脅解除,那麽我們便可集中兵力北伐,此事朕已考慮了兩年,能否在我們身上實現先祖偉業,就看我們有沒有這個勇氣走出這一步......”


    李延慶聽得清清楚楚,原來今天臨時朝會竟然是討論北伐,名義上是討論,但實際上趙佶心意已定,最多隻有方案甲和方案乙的區別罷了。


    遠處傳來殿中少監蔡行高亢的聲音,“請相國王黼獻策!”


    這時,大殿的群臣再也忍不住,開始低聲議論起來,所謂獻策就是拿出方案,既然北伐已經到了拿出方案的程度,那麽所謂的朝議不過就是走走形式,讓王黼的北伐方案更加合法罷了。


    這時,王黼從群臣中走出,躬身向天子趙佶行一禮,“微臣王黼願獻北伐計劃。”


    趙佶點點頭,“王相國向百官宣布吧!”


    王黼取出一幅卷軸,緩緩展開,高聲對群臣念道:“自大宋立國,收複燕雲十六州便為國策,然曆經百年,君臣奮戰未果,燕雲十六州依舊沉淪,而自明君登基,便屢屢登高北眺,胸懷收複漢家江山之宏圖大誌,勵精圖治以待天時,遼國君暴臣虐,民心不附,女真小族不堪壓迫,揭竿而起,奮戰抗爭,戰亂數載,遼國氣數已盡,天賜良機予大宋,王黼奉天子之令特製定本策,其策一:備戰策,共七條二十四策........”


    王黼讀得慷慨激昂,但無數大臣都皺起了眉頭,王黼在對策中提出官民共負北伐重擔,顯然是要損害百官的利益,或者是削薪,或者是取消諸多補貼。


    至於適當提高糧食、鹽、鐵、酒、茶的官價,甚至發行當十錢,這就是直接掠奪民財來籌措軍費了。


    王黼讀完,趙佶緩緩問道:“關於王相國的北伐之策,眾愛卿可以異議?”


    這時,梁師成走出列道:“陛下,老臣略有點疑問。”


    趙佶有點不滿地看了梁師成一眼,這幾個月兩派鬥爭激烈,趙佶也樂見其紛爭,但在北伐之事上,趙佶卻不希望出現派係鬥爭。


    但趙佶還是克製住心中的不快,淡淡問道:“太傅請說!”


    梁師成當然不會傻到反對北伐的程度,他隻是反對王黼,說白了,就是挑王黼的刺。


    “陛下,老臣並非反對北伐,隻是覺得王相國之策還是略顯粗糙,某些地方有待商榷。”


    王黼卻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冷冷道:“哪裏不妥,請太傅直言!”


    “比如,王相國提出籌集軍費五百萬貫,那麽這五百萬貫是怎麽算出來的,據我所知,去年我們攻打西夏,共耗費軍費六百五十萬貫,其他兵甲、物質、糧食還不算,難道攻打燕雲十六州還不如去年的宋夏之戰?我就怕打到一半時,忽然發現錢糧俱盡,北征就無法繼續下去了,豈不是誤了朝廷大事?”


    王黼一時語塞,旁邊宣和殿大學士蔡攸接口解釋道:“五百萬貫軍費隻是前期募兵費用,朝廷已決定募兵二十萬,至少要五百萬貫,後續軍費遠不止這麽一點。”


    “原來如此,那麽這份北伐計劃就製定得有點草率了,這可是大朝,王相國應該拿出一份完善的計劃書才對。”


    王黼被梁師成公開批判,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著實有點下不了台,這時,趙佶也有點惱火了,冷冷道:“計劃細節可以繼續完善,但北征方案已定,太傅對此有意見嗎?”


    “老臣對北征方案沒有意見!”


    “其他大臣有不同的意見嗎?”


    大殿內雅雀無聲,就在這時,大殿門口處傳來一個清冷聲音,“陛下,微臣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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