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沒想到對方出手便將價值一千八百兩銀子的寶弓送給自己,著實讓他不好意思,他連忙躬身道:“前輩美意李延慶心領了,這張弓晚輩還是自己購買比較好。”


    曹評眯眼一笑,“難道你是想讓我把射昆送給你嗎?我可舍不得。”


    李延慶無奈,隻得再行一禮,“多謝前輩贈弓,晚輩銘記於心。”


    這時,跟在高深背後的年輕人輕輕拉了一下高深衣角,提醒他道:“大伯.......”


    高深笑了起來,便給李延慶介紹道:“這位年輕人是我的侄子高寵,延慶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


    李延慶嚇了一跳,就是那位槍法絕倫的高寵嗎?他打量一下高寵,隻見他年紀和自己的差不多,皮膚白皙,身材高大雄壯,相貌十分英武,不過顯得略有點靦腆,他連忙上前行禮,“久仰高賢弟槍法精湛,以後還望多多指教。”


    高寵靦腆地笑了一下,連忙躬身迴禮,“我才是久仰李探花的大名。”


    高深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李延慶,他的侄子槍法雖然十分厲害,卻從不和外人交流,李延慶又怎麽會知道?


    這時,胡掌櫃已經給追風弓上好的弓弦,遞給了老東主,曹評打量一下弓,歎息道:“這張弓製成後就被人收藏了,兩年前原主人家道中落,一批收藏兵器放在我這裏寄賣,這張弓直到今天才遇到新的主人,也是它的緣分。”


    他把弓遞給了李延慶,寶弓入手,那種熟悉的感覺就仿佛朝昔相處的妻子,李延慶帶上扳指輕拉一下弓弦,隻聽繃的一聲脆響,彈力極大。


    曹評笑道:“外麵雨已經停了,我們去後麵試試弓,順便欣賞李探花的絕射。”


    雨果然已經停了,空氣中濕漉漉的,不利於發揮箭術,但對於高手而言,天氣的影響已經不算什麽。


    店鋪後麵有一片狹長的大院子,是兵器試驗場,當然隻有會員才能使用,高寵跟著後麵,心中十分激動,那年弓馬大賽,他正好不在京城,錯過了李延慶的精彩射箭,今天終於有機會了,他也極為期待見識李延慶的高明箭法。


    “可惜隻有三十步,那我們就玩個花樣吧!”


    曹評是主人,當然由他做主,他在一株柳樹上用麻繩掛了一枚銅錢,隱藏在茂密的柳枝中間,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對李延慶道:“我曾祖父也同樣箭法絕倫,他最得意的一招叫做‘錢落柳靜’,三十步外將錢射落,但柳枝不能動,他因此得名‘柳靜將軍’,可惜曹家後代不濟,沒有一人能比肩先祖,如果李探花今天能做到,那我再把射昆弓送給你。”


    曹評的曾祖父便是開國功臣曹彬,以箭法絕倫聞名於世,李延慶被天子趙佶禦封為天下第一箭,曹評心中多少有點不服氣,他今天便找到這個機會,試一試李延慶的箭法。


    旁邊高深心裏明白曹評的心思,他也嗬嗬一笑,“那我就做個證人吧!以免曹兄最後舍不得寶弓。”


    “我會舍不得射昆弓?高賢弟太小瞧我了吧!”


    曹評心中激動難掩,他索性把腰間佩劍解下來,“這柄七星劍是我最心愛的三寶劍之一,如果李探花的箭術能比肩我先祖,這柄寶劍也一並贈與。”


    李延慶已經明白曹評的用意了,他在為自己的先祖打抱不平呢!趙佶當年禦封他為天下第一箭,他並沒有把這個稱號放在心上,但他不在意不等於別人不在意。


    李延慶覺得十分為難,他向高深望去,高深輕輕點頭,意思讓他射這一箭。


    李延慶隻得勉強笑了笑,對曹評道:“前輩可否讓延慶先試一下新弓?”


    “當然可以!”


    李延慶抽出一支羽箭,猛地拉開弓,觸指即射,這一箭卻射向旁邊的一根細竹竿,隻聽‘哢嚓!’一聲,竹竿應聲而斷。


    “好箭法!”高寵忍不住誇讚道。


    他今天是跟隨伯父來良工劍鋪買劍,不料正好遇到了李延慶,高寵練習先祖高懷德的槍法,一杆蟠龍金槍使得出神入化,但他的箭法卻一般,這便使他對李延慶十分敬仰。


    李延慶心中卻愛極了這張弓,豹頭弓雖然也不錯,但有點偏軟,必須靠他雙臂的力量加速,而這張弓十分硬朗,弓的本身就能給箭矢施加很大的初速度,使他不用費多大的力氣,一樣能達到疾速和強勁,而且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如果說豹頭弓他一口氣可以拉弓二十下,而張追風弓,他可以輕鬆拉三十下,胳膊也不會酸痛。


    更重要是手感極佳,使他能創造更好的成績。


    李延慶向曹評點點頭,“我開始了!”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柳枝條中的銅錢,他可以在夜間於八十步外射滅香頭火,射斷三十步外的一根麻繩,一點問題沒有,關鍵是不能碰到的柳枝,雖然很難,但也不是不可以辦到,隻是需要看準角度,確實可以做到穿林而過。


    但這裏麵還是有兩個難點要處理好,一個是防止箭矢在射斷繩索後改變方向,其次是要防止繩索不是被切斷,而是被割斷,如果是後者,就容易讓銅錢蕩起來,從而碰到旁邊的柳枝。


    李延慶在練習銅弓鐵箭時有過類似的訓練,在密密麻麻香中,射斷其中一根香,而不能觸碰到別的香,再比如射斷拴錢的繩子,使銅錢正好落入下麵的茶杯,這些都是周侗曾經訓練過他的課程,與今天的錢落柳靜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延慶深深吸一口氣,注視銅錢良久,猛地拉開弓,他的追風弓是騎弓,不能像步弓那樣從容不迫的瞄準,開弓就要射箭,他拉弓如滿月,一箭射出,箭速太快,隻見寒光一閃,銅錢當啷落地,箭已經無影無蹤,柳枝卻紋絲不動。


    曹評一下子愣住,他根本沒有看清楚,這時,高寵跑了過去,在對麵牆上拔出了那支箭,大喊道:“箭釘在牆上了。”


    高深鼓起掌,“精彩絕倫,好箭法啊!”


    曹評慢慢走上前,從大石上拾起銅錢,麻繩是在銅錢上方一寸處被整齊切斷,這需要力量大且速度快,使繩索失去韌性,直接切斷,他曾祖父曹彬在家傳的《箭技百錄》中也有記載,錢落柳靜的關鍵就在於射斷繩索須選在銅錢上方一寸或兩寸處,速度要快,力量要大,這樣銅錢就不容易發生懸蕩。


    李延慶當然沒有看過曾祖父的《箭技百錄》,但他也同樣懂得這個原理,這一箭令曹評心服口服。


    “好箭法,李探花不愧是天下第一箭!”


    李延慶躬身長施一禮,“晚輩僥幸得手,讓前輩見笑了!”


    曹評點點頭,吩咐胡掌櫃道:“去把射昆弓取來。”


    李延慶連忙擺手,“晚輩有追風已經心滿意足,射昆弓隻適合於收藏,對晚輩用處不大,前輩的好意延慶心領了。”


    曹評淡淡道:“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比賢侄更有資格得到射昆弓,如果我說出他的來曆,相信賢侄就不會拒絕了。”


    “晚輩願洗耳恭聽!”


    “這張弓是皇佑五年,第一弓匠段小玉專門為狄青製作,知道那一年的正月十五發生什麽事嗎?”


    “狄青夜襲昆侖關!”李延慶脫口而出。


    曹評點點頭,“所以這張弓起名為射昆,就是勇射昆侖之意,段小玉耗時四年才完成這張弓,狄青得弓極為喜歡,專門掛在書房中,可惜幾個月後他便病逝了,這張弓便傳給他長子狄谘,十年前,狄家在京城買宅,為了籌錢,便將一批祖傳的兵器賣給了良工坊,其中就包括了這張射昆弓,還有我這柄七星劍。”


    李延慶沉吟片刻道:“弓我收下了,但這柄七星劍是前輩的佩劍,晚輩實不敢接受。”


    高深在旁邊笑道:“賢侄不要可以給我,他收藏的兵器多著呢!不缺這一把劍。”


    曹評瞪了他一眼,“這是我最心愛的三寶劍之一,若不是我輕視李探花的箭術,這柄劍我會拿出來?”


    李延慶連忙把劍還給他,“既是前輩的心愛之物,晚輩更不敢要了。”


    曹評也是頭腦發熱把佩劍取下來,既然李延慶再三不要,他也正好下這個台階,曹評對李延慶極有好感,想了想便笑道:“今天有幸再見到了錢落柳靜的神技,我要擺酒慶祝,明天延慶可有空?”


    “明天晚輩的官職可能要下來,晚輩不敢離開。”


    “好吧!後天下午正好我請客,請延慶務必賞臉。”


    李延慶點點頭,“晚輩一定來!”


    曹評興致盎然,又對高深笑道:“老弟當然也要來作陪,令侄也一起來,我也想見識一下七郎的槍法,到時我會送給七郎一柄好劍。”


    高深哈哈一笑,“既然有好劍相贈,我怎能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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