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跟隨一隊商人花了五天時間才艱難穿過了被冰雪覆蓋的井陘,抵達真定府,他隨即轉道向南,前往最南麵的相州。


    此時,河北已下了兩場大雪,到處是白雪皚皚的世界,但臨近新年,官道上也頗為熱鬧,到處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商隊或者小販,路上的積雪被踩得稀爛,和泥土、牛糞混在一起,又髒又臭,實在讓行人難以下足。


    官道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麥子早已收割,田野裏被茫茫大雪覆蓋,仿佛鋪上一條無邊無垠的雪白毯子,隻有一片片灰白色的樹林和村落,給這張巨大的雪毯上添了一些斑駁之色。


    這天下午,李延慶和楊亮抵達了磁州邯鄲縣,邯鄲縣位於磁州北部,是一座中縣,走進縣城,感覺和湯陰縣差不多,一樣的人,一樣的街道,一樣的店鋪,其實中原的每個縣都大同小異。


    雖然是黃昏時分,但大街上頗為熱鬧,到處是一群群玩雪的孩子,推著木輪車的行人匆匆走過街頭,木車裏是各種年貨。


    “參軍,我們去那一家客棧吧!”


    楊亮一指斜對麵的一家客棧,“幾年前我和大伯住過,房間很幹淨,價格也不貴。”


    李延慶看了看客棧,一盞燈籠上寫著‘老徐客棧’,旁邊還有一座酒樓,也叫‘老徐酒樓’,客棧和酒樓應該是一家。


    他點點頭,“就去它家吧!”


    兩人催馬來到客棧前,翻身下了馬,一名夥計迎了出來,“兩位官人是要住店嗎?”


    “可有獨院?”


    “有獨院,一百五十文錢一夜。”


    這個價格確實不貴,汴京是一兩銀子一夜,太原那邊也要五百文錢,大縣也要兩三百文,這裏居然隻要一百五十文。


    李延慶之所以要獨院,是因為他們騎著軍馬,市價都要幾百兩銀子,現在各地治安普遍不好,體格強健的軍馬很容易被人盯上偷走,小客棧也賠不起,失主隻能自認晦氣,李延慶寧可多花點錢,把軍馬養在獨院中。


    “幫我們把馬喂了,牽到院子裏去,這些錢賞你!”李延慶隨手抓了一把錢給他。


    “好咧!官人請放心,保證用上好的精飼料喂馬。”


    兩人卸下了馬袋,夥計把馬牽去後院了,李延慶進了客棧大堂,大堂幾乎無人,很聲音很嘈雜,原來是大堂左麵有一扇門直通隔壁酒樓,酒樓大堂裏坐了不少吃飯的客人,還有女妓唱曲陪酒,聲音就從那邊傳來。


    這時,客棧掌櫃從櫃台後露出半張胖臉,對他們笑道:“住店請這邊!”


    “要一間獨院,住一夜。”


    “有,小店現在還有兩座獨院,都是帶牲畜棚的,一座稍大有四間屋,另外一座三間屋,你們兩個人三間屋足夠了,一夜一百五十文錢,先說清楚,這價格不管飯!”


    “沒問題!”


    “請問兩位姓名、籍貫,是路過本縣,還是來本縣辦事?”掌櫃抱著厚厚的登記簿問道。


    李延慶報了兩人的姓名和籍貫,又摸了一塊半兩重的碎銀給他,“不用找了,迴頭替我們拿兩份飯食來。”


    掌櫃見他出手闊綽,眼睛都笑眯了起來,“請兩位官人放心,包你們吃得好,睡得好!”


    掌櫃登記完,便親自打著燈籠領他們去後院,“這邊走!”


    掌櫃在前麵帶路,一邊走一邊笑問李延慶道:“兩位是從軍隊來的吧!”


    “你怎麽知道?”


    “我見得多了,你們的馬是軍馬,穿著軍靴,佩刀也是正宗的軍刀,一般人可不敢這樣打扮。”


    李延慶是文士打扮,並沒有帶兵器,他迴頭看了楊亮一眼,見他佩著軍刀,腰間還掛著西北軍的軍牌呢,難怪掌櫃知道自己是來自軍隊,他連忙給楊亮使個眼色,讓他把軍牌收起來。


    “聽說這兩年治安不太好。”


    掌櫃歎了口氣,“稅賦那麽重,掙錢又難,大家都要養家糊口,為了生計,很多人也隻好挺而走險了,不過這幾個月尤其亂,你要千萬要當心。”


    “為什麽?”


    “你居然不知道?”掌櫃迴頭奇怪地看了看李延慶。


    李延慶連忙搖頭,“我們剛從太原府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上個月梁山軍攻入大名府了。”


    “什麽!”


    李延慶大吃一驚,“梁山亂匪殺到河北了?”


    “嗯!今天五月就開始了,先是攻下鄆州和濟州,後來過了黃河,攻下博州聊城,上個月聽說有幾千梁山軍攻入大名府,連破館陶、冠氏和魏縣三縣,又在大名縣城外耀武揚威一番才撤兵,他們還稍好一點,至少不亂殺人,但河北兩路連續出現十幾支亂匪,都自稱是梁山分支,到處打家劫舍,殺人掠財,治安亂得一塌糊塗。”


    “官府不管嗎?”


    掌櫃苦笑著搖搖頭,“官府欺壓老百姓厲害,可遇到這些亡命之徒,一個個都裝聾作啞了。”


    李延慶心中有點沉重起來,他一直以為宋江一夥是在山東一帶活動,從未想過他們會打到河北來,可居然打到大名府了,相州就在大名府隔壁,會不會也被梁山造反波及?


    ......


    半夜時分,李延慶忽然被一陣恐懼的叫喊聲驚醒,他驀地坐起身,隨手從床頭抓過短劍,他凝神聽了片刻,叫喊聲由很多人發出,其中還有女人的哭喊,李延慶便知道情況不妙了。


    好在掌櫃的一番話使他有了心理準備,他夜裏和衣而睡,連頭巾都沒有解,他翻身坐起,將馬袋背負在肩頭,大步走出房門。


    正好楊亮也拿著刀慌慌張張跑出來,“參軍,出什麽事?”


    李延慶一擺手,止住他的慌張,他又聽了片刻,叫喊聲比剛才更大了,對麵天空隱隱還有火光,似乎客棧的前院也有喊聲,李延慶從馬袋裏抽出短劍,又將棋囊掛在腰間,把馬袋遞給楊亮,“你去牽馬!”


    楊亮跑去了馬棚,這時,大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李官人,是我,快開門!”


    是掌櫃的聲音,李延慶上前拉開門栓,頓時湧進來一群人,嚇了李延慶一跳,好在他立刻認出了掌櫃和兩個夥計,還有七八個人都是年輕女人,衣裙鮮豔,個個臉上惶恐萬分,她們都是客棧裏陪酒的女妓。


    掌櫃‘撲通!’跪下合掌哀求李延慶道:“我知道你們是軍爺,求求官人救救我們!”


    忽然,外麵傳來一聲厲喝:“在這裏!”


    從外麵衝進了三名大漢,手提樸刀和火把,為首大漢目光猙獰地盯著一群女人,“我說羊群跑哪裏去了,原來躲這裏來了,快跟大爺們去快活!”


    說著他揮刀便向一名夥計狠狠劈去,滿院子裏的女人都嚇得尖叫起來,隻見一塊飛石嗖地打來,正中為首大漢的太陽穴,他‘嗷!’地一聲大叫,頓時暈倒在地,後麵兩名大漢嚇得調頭便逃,李延慶連打兩石,下手極重,將兩人也打暈過去。


    “關上門!”李延慶用短劍一揮,兩名夥計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跑上前去關上院門。


    李延慶又一指幾個女人對楊亮道:“先帶她們進屋裏去!”


    楊亮帶著一群女人進了李延慶的房間,李延慶這才問掌櫃道:“出了什麽事?”


    掌櫃牙關打戰道:“好像是滏山的亂匪進城了。”


    “滏山亂匪是什麽人?”


    “我不知道,隻知道他們有兩個首領,一個叫混山虎陶俊、一個叫金眼雕賈進,他們也自稱是梁山好漢。”


    李延慶冷哼一聲,隨手一劍斬斷了為首大漢的喉嚨,鮮血迸出,噴了掌櫃一身,嚇得掌櫃差點暈過去,李延慶又一劍殺了一人,這才將第三名盜匪踢醒。


    李延慶用冷冰冰的劍頂住盜匪的咽喉,“他們兩人都被我殺了,不想死就說實話。”


    盜匪眼中露出畏懼之色,“我說!我說!”


    “你們來了多少人,首領是誰?”


    “首領是賈大王,來了七十多人。”


    “山寨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三四百人,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們來邯鄲縣做什麽?”


    “來搶.....搶一點年貨,再弄些女人迴去。”


    “多謝了!”李延慶一劍刺進了他的咽喉。


    李延慶在亂匪身上擦了擦短劍,迴頭問掌櫃:“有多少亂匪進店了?”


    “我也....不清楚,目前就....就看見這三人。”


    李延慶將三顆石棋拾起,楊亮歎了口氣,“參軍,可惜沒有弓箭!”


    李延慶的銅弓鐵箭托王貴帶迴京城給父親了,豹頭弓毀在戰爭中,若有副弓箭,就可以射殺百步外的亂匪,他的飛石隻有三十步的射程。


    這時,掌櫃忽然道:“我們店裏有副弓箭!”


    李延慶大喜,“弓箭在哪裏?”


    掌櫃連忙對一名夥計道:“去把我房間那副弓箭拿來,在牆角的樟木箱裏麵,裝在木盒子裏,床下好像還有兩壺箭,也一並拿來。”


    夥計有點害怕,李延慶對楊亮,“你陪他去!”


    楊亮一把抓起夥計,“跟我走!”


    兩人快步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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