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牢城營,李延慶在一名管營的帶領下走進位於地下的重犯獄。


    “這裏關的都是死囚!”


    管營打開了一扇一扇的鐵門,一直來到地底深處,“這裏是閻羅王的地盤,除了我們之外,還有牛頭馬麵。”


    地牢裏光線昏暗,潮濕陰森,充滿了絕望和恐怖,一股腐屍的臭氣在地下彌漫,令人不得不掩鼻,管營卻已經習慣了,他嘶啞著聲音道:“六年前這裏麵爆發了瘟疫,九十八人全部死亡,沒人敢下來收屍,隻好任其腐爛,最後不得不一把火燒幹淨,拉走了骨骸,再重新啟用,卻始終彌漫著這股臭氣,怎麽也去除不掉,有人說這就是冤魂不散,反正這些人也是秋後處斬,無所謂了。”


    李延慶皺眉跟隨他來到最裏麵的一間牢房,昏黑的牢房中隱約可見幹草上躺著一人。


    “趙源,有人來看你了。”管營嘶啞著聲音道。


    黑暗中,幹草上的人哼了一聲,“誰這個時候還敢來看我?”


    “是我!”李延慶平靜地說道。


    “你?”沉默片刻,黑暗中隻聽鐵鐐‘嘩啦!’一聲響,趙源咬牙切齒道:“西夏人沒有殺死你,我好恨!”


    “彼此彼此,我被西夏人包圍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趙源忽然驚恐起來,“你.....你想做什麽?”


    “哼!你以為我是來將你碎屍萬段嗎?我可沒有那麽好的興致,朝廷已經批準將你腰斬,不用我費力了。”


    “那你來做什麽?”趙源慘然問道。


    李延慶給管營擺個手勢,讓他暫時退下,李延慶見隔壁沒有犯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是來和你做個交易。”


    “怎麽?我還可以活命嗎?”


    李延慶搖搖頭,“大帥已經簽字,你是死定了,隻是我可以讓你選擇死法,絞死、服毒死至少可以留個全屍,我甚至還可以讓你家人把你屍體領迴去安葬。”


    半晌,趙源冷冷道:“那你想要什麽?”


    “我看你收集幾十箱資料,裏麵藏有不少秘密,比如伏擊我的西夏騎兵是從葭蘆川渡河潛入,我要你把其他所有的秘密都告訴我,當然我也可以自己發現,隻是這需要時間,你告訴我,我就省一點力。”


    趙源冷笑一聲,“有些秘密我不說,你永遠也發現不了。”


    “我隻問你要不要做這個交易?”


    趙源沉默片刻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說看。”


    “放過我的妻女和兒子。”


    趙源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都還年少,按照大宋刑律,為敵國當細作,兒子將充軍邊疆,妻女也會淪為營妓,趙源自知必死,但他很擔心自己的兒子,兒子才十三歲,兩個女兒一個八歲,一個五歲,讓他怎麽不揪心。


    李延慶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現在說這話也沒有意義了,你隻要答應我這個條件,我把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訴你,一定會讓你滿意,怎麽樣?”


    李延慶點點頭,“那就看你是否讓我滿意了,如果讓我滿意,我非但會勸說大帥放過你妻女兒子,還會從沒收你的錢財中算出你十幾年俸祿,交給你妻子,讓他們也能做個小本生意活下去,但前提是你把要所有的秘密都寫出來,包括西夏人的秘密。”


    趙源嘩啦嘩啦爬到木柵欄前,眼睛死死盯住李延慶,“你不準騙我,不準把仇恨發泄到我妻兒身上,你要向我發誓!”


    李延慶搖搖頭,“我不會向你發誓,隻是我話說到這裏了,信不信在你!”


    趙源撕開胸衣,露出胸膛,流淚哀求道:“你可以親手殺了我,但求你放過他們,我求你了!”


    “我說得很清楚了,隻要你提供的情報讓我滿意,我會放過他們,自己選擇吧!”


    說完,李延慶轉身走了,後麵隻聽趙源悲喊道:“我答應,我全部都答應!”


    李延慶停住腳步,冷冷道:“我給你三天時間,寫完後,我會讓你見妻兒最後一麵。”


    李延慶不再理會他,快步走到大門前,對管帶道:“給他紙筆和油燈,三天後我派人來取他的供狀。”


    .........


    李延慶迴到軍衙,這時,三名剛被提拔的主事參軍已經在他官房裏等候了,一個是種師道提拔的周彥,他很年輕,隻有二十餘歲,也是一名舉人,長得方麵大耳,相貌端正,李延慶也很看重相貌,自古就有貌由心生的說法,如果內心邪惡,相貌也會出現兇相、惡相,從相貌上看,周彥應該是一個品行端正之人。


    張曲也是年輕人,他是司兵參軍,這次被提拔為右主事參軍,主管司倉、司田和司工。


    最激動的卻是嚴九齡,他沒想到自己不僅能脫罪,而且還被李延慶推薦為主事參軍,著實令他喜極而泣,他的命運改變就在一念之差,他因一念之差答應楊槐對付李延慶,後來又因為承受不住良心的譴責而向李延慶坦白認罪,最終卻得到了諒解,還當上了主事參軍。


    這個主事參軍對於嚴九齡還有另一層意義,他從二十二歲考中舉人當文吏,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就因為他膽小懦弱,家境貧寒,所以一直沒有提升的機會,而這次他被提升為主事參軍,意味著他將被授予從九品將仕郎的散官銜,在他四十二歲這一年,他終於由吏升為了官,他心中充滿了對李延慶的感激。


    “大家請坐吧!”


    李延慶走進房間,擺擺手讓大家坐下,三名主事參軍坐了下來,李延慶又讓一名士兵上茶。


    “我想大帥已經給三位說過了,不過我還需要再重複一下。”


    李延慶溫和地對三人道:“我依舊擔任錄事參軍,你們三位每個月的報告都要先給我,一些重要的審批也要通過我這裏核準,這些大家都知道,也就是各自職權範圍內的事情,不需要我再重複了。”


    三人都默默點頭,他們都知道,包括周彥,剛才嚴九齡已經詳細告訴他了。


    這時,李延慶起身道:“下麵請所有官員都集中吧!”


    ‘當!當!當!’


    鍾聲敲響,官員們紛紛從各個房間裏走出來,近五十人很快便列隊站在院子裏,李延慶指著三人道:“這是種帥剛剛任命的三名主事參軍,周參軍主管司軍和司法兩部,張參軍主管司倉、司田和司工三部,嚴參軍主管司兵、司鎧和司騎三部,以後請各位協助自己的主事參軍,把備戰和即將到來的大戰做好。”


    院子裏十分安靜,事實上在李延慶迴來之前,大家都知道了三名新任主事參軍,該有的討論都討論過了,這會兒都平靜下來。


    李延慶見大家沒有什麽異議,又緩緩道:“今天召集大家,還有另外一件重要事情,鑒於趙源事件的嚴重後果,大帥責令我建立一套保密製度,防止再出現類似事情,我大致考慮了三條,第一條是所有的官員都必須搬去軍營,不能再留在軍衙;第二是每個人都要簽訂保證書,上麵會把泄密的後果寫清楚,所有官員和家人都要在上麵簽字畫押;第三,建立互相監督製度,舉報者有重賞,同時實行夜間活動報告製,你們晚上有飯局的,必須要事先報告,誰吃飯,在哪裏吃飯,都要一一說清楚,得到上司批準後才能去會餐。”


    院子裏頓時議論紛紛,李延慶高聲道:“有什麽覺得不妥的地方可以提出來,趁現在還沒有實施,可以討論,一旦實施就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


    一名官員舉手道:“我們家都在城內,每天往返縣城和軍營,實在很不方便,能否給我們一點車旅補貼,我們可以雇牛車。”


    這才是大家關心的問題,大家都不願意將官衙遷去軍營,如果實在要去也沒有辦法,但希望能得到補償。


    李延慶又道:“關於車旅補貼我給大帥說過了,大帥考慮大家的難處,提出了兩個補償方案,第一,大帥會給大家適當加俸,每人每月加俸四成,這是給大家保密機密的貼料,第二,軍營會提供一批毛驢,需要騎毛驢往返縣城和軍營,每人配一頭毛驢,如果某人說他家中有毛驢,不需要軍隊的驢子,那就每天另外補助五十文車旅錢,大家可以選擇,要毛驢還要補貼。”


    軍營到縣城,雇牛車也不過十文錢,如果幾個人拚坐,還會更便宜,實際上就是一塊很不錯的補貼了,幾乎所有人都不想要軍隊的毛驢。


    “李參軍,我們什麽時候搬去軍營?”又一名官員舉手問道。


    “大家今天開始收拾,最遲後天搬完,大後天,大家都應該出現在軍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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