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變化並沒有像李延慶想的那麽漫長,次日一早,嚴九齡便來軍營找到了李延慶,他帶來一個重要的情報,主事楊槐剛剛去了清源縣。


    李延慶暗叫不妙,他們將趙源嚴密監視,卻忽略了趙源的爪牙楊槐,很可能和西夏聯係之人不是趙源而是楊槐。


    “他去清源縣做什麽?”


    “他來官衙見了趙源後,便說他舅舅病了,請一天假去清源縣探望,但我們從未聽說他在清源縣有個舅舅。”


    “他出發多久了?”


    “剛走沒多久,他是騎一頭毛驢去的,估計現在走了最多十裏,至少要中午才能抵達清源縣。”


    李延慶當機立斷,既然種帥不願再等下去,那今天就是收網的時機了。


    “你繼續迴官衙做事,不要讓趙源看出任何異常。”


    將嚴九齡打發迴城,李延慶當即從楊再興那裏借了三十名騎兵,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清源縣。


    清源縣位於陽曲縣南部五十裏處,一條寬闊的官道將兩地聯係起來,但除了官道外還有沿汾水的一條江邊小路,李延慶親自率領三十名騎兵走小路一路疾奔,不到一個時辰,他們便趕到了清源縣,此時天色離中午還早,楊槐應該還沒有到清源縣。


    李延慶索性上了城,站在城樓上等候,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延慶終於看見身材瘦高的楊槐騎著一頭毛驢晃晃悠悠來了。


    李延慶低聲吩咐兩名手下幾句,便隨即走到城頭另一麵的女牆邊,不多時,楊槐騎著毛驢從城洞裏進了城,他卻不知道,此時就在頭頂上,他的上司李延慶正冷冷望著他的背影。


    一輛牛車隨即跟上了楊槐,大約又過了一刻鍾,負責監視楊槐的士兵跑了迴來,低聲稟報道:“他進了一家叫做銀川堂的皮貨店,離這裏大概有兩裏。”


    聽名字就是西夏人所開,李延慶幾乎可以肯定了,楊槐就是來這家店和西夏探子碰頭。


    李延慶當即立斷道:“堵住前後門抓捕,一個都不能放過。”


    銀川堂皮貨店位於清源縣的鬧市區,距離縣衙不足百步,占地大約兩畝,是一名西夏商人所開。


    大部分時間內,宋夏兩國都是和平相處,兩國商人往來不絕,西夏的藥材、皮毛、牲畜以及毛織品大量輸往宋朝,而宋朝的絲綢、瓷器、胭脂、紙張等物資深受西夏人歡迎,在宋夏邊境一帶的城市內,到處可見西夏人開的店鋪。


    隻有在戰爭期間這些西夏店鋪才會暫時關閉,可一旦戰爭結束,店鋪又會重新開張,至於西夏探子假裝商人趁機滲透進宋朝,其實也是很正常之事。


    這時,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突然出現在銀川堂的門口,幾名夥計還沒有發應過來,士兵們便衝了進去,將大堂內的三名夥計按倒,迅速捆綁起來。


    李延慶帶領十幾名士兵衝進了內堂,突來的事件使店鋪門口一陣大亂,人人紛紛向兩邊躲閃,但很快又聚攏起來,將大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個探頭向裏麵張望。


    宋軍士兵很快遇到了抵抗,三名大漢堵在一間房子的大門口,正揮刀和後門衝進來的士兵激戰。


    盡管這三名大漢武藝高強,十分強悍,但這些士兵卻是種師道的親兵,一個個也驍勇善戰,雙方勢均力敵,宋軍很快便占了上風,漸漸壓製住了三名大漢。


    李延慶卻沒有時間耽誤下去,他手一揮,三顆石子迅疾無比地接連打出去,正中三名大漢的額頭,頓時打得他們頭破血流,難以繼續作戰,士兵們一擁而上,將三名大漢按倒捆綁起來。


    李延慶一腳踢開大門,隻見房間內一片狼藉,兩名男子正驚慌失措地焚燒文書,其中一人正是楊槐。


    不用李延慶吩咐,士兵們衝了上去,將楊槐和另一名男子按倒,撲滅了剛剛燃燒不久的火堆,從中挖出了大批文書。


    “楊主事,想不到我們在這裏見麵了!”李延慶冷冷笑道。


    楊槐頓時臉色變得慘白,腿一軟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任憑士兵將他反臂捆綁,但渾身卻開始顫抖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延慶走到另一人麵前,見他年約三十餘歲,應該是店裏的掌櫃,典型的西夏人模樣,一臉狡黠,李延慶又翻了翻桌上厚厚一疊文書,竟然就是自己上個月寫的麟州巡查報告,李延慶恨得牙根直癢,反手便是幾記耳光狠狠抽去,打得楊槐口鼻流血。


    “出賣自己的國家,你這次死定了,給我統統帶走!”


    士兵們用黑口袋將所有人的頭罩住,將他們押出了店鋪,這時,縣尉帶著十幾名衙役聞訊趕來,李延慶在他麵前出示了軍牌,“奉種帥之令前來抓捕西夏奸細!”


    嚇得縣尉渾身一哆嗦,連忙讓衙役讓開一條路,李延慶隨即對他道:“這家立刻查封,給我掘地三尺,找到的物品封存起來,送往太原軍營。”


    “遵令!”


    士兵們將七八名奸細關進了幾輛驢車內,而楊槐則單獨關押在一輛牛車,士兵們押送著大車返迴太原軍營。


    ......


    軍衙內,錄事參軍趙源焦躁不安地來迴踱步,手下楊槐去清源縣已經大半天,卻沒有任何消息,一種莫名的不安令趙源心中十分擔憂,其實陽曲縣也有西夏的細作據點,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選擇了清源縣的西夏細作點。


    趙源負手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一株杏樹,他不由想起了三年前那不堪迴首的一幕。


    三年前,他還在任石州司士,結識了一名豪爽的西夏大賈,這名西夏大賈出手闊綽,經常帶他來太原花天酒地,過著奢侈無度的生活,不久他便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西夏大賈源源不斷給他提供金錢,使他越陷越深,最終負債累累。


    這時,西夏大賈才露出了真麵目,逼他成為西夏奸細,在金錢美色的誘惑以及巨債的重壓下,他不得不屈服了,最終淪為西夏安插在邊境官場中的一名細作,提供了大量石州的情報,但西夏人看中他的真正目的並不是為了石州的情報,而是他和種師道的關係。


    趙源低低歎了口氣,李延慶的到來固然打亂了他控製兵、鎧、騎三司的計劃,更重要是,李延慶給他帶來巨大的威脅,連京城的權貴也找到了他,他們居然知道自己和西夏的關係,著實令趙源深感恐懼。


    這時,一陣腳步聲打斷了趙源的思路,他一迴頭,隻見一名士兵站在他門口,“什麽事?”趙源有些不悅地問道。


    “趙參軍,大帥請你過去一下。”


    趙源心中一緊,連忙問道:“大帥有說什麽事嗎?”


    “好像是一份報告大帥有疑問。”


    趙源頓時想起前兩天交給大帥的一份司軍的報告,或許是這份報告大帥有什麽疑問,他點點頭,“我馬上就去。”


    趙源稍微收拾一下,跟著士兵快步向大帥官房走去。


    可走進官房,趙源便立刻覺得不對勁,兩邊站滿了士兵,種師道披甲戴盔,正坐在帥椅上,滿臉怒氣望著他。


    趙源雙股開始顫栗,上前躬身道:“屬下參見大帥!”


    種師道將桌上厚厚一疊文書扔到他麵前,“這是在清源縣一家店鋪裏找到的八司報告,你給我解釋一下,這些絕密文書怎麽會在西夏人的店鋪中?”


    趙源頭腦裏‘嗡!’的一聲,後背驚出一身冷汗,終於事發了,他咬緊牙關,硬著頭皮道:“這這個卑職也不清楚。”


    “哼!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種師道一揮手,“帶上來!”


    幾名士兵將楊槐押了上來,後麵跟著李延慶,手中拿著幾封信件,楊槐一進門就指著趙源大喊:“是他拉我下水,他是西夏的奸細!”


    趙源驚懼得說不出話來,李延慶走到他麵前,將幾封信展示在他眼前,“你應該認識這幾封信吧!”


    這是趙源幾個月前寫的信件,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信件居然沒有被送走,這是他的親筆信,鐵證如山,趙源再也無法抵賴,撲通跪了下來,砰砰磕頭,心中悔恨交加,淚流滿麵道:“我有罪,我辜負了大帥的期望和重托!”


    種師道忽然一下子感到疲憊異常,他願本還抱一線希望,趙源或許不是細作,現在真相大白,那就意味著趙源真的將大量情報提供給了西夏,是自己用錯了人,這個天大的責任自己也不可推卸。


    半晌,種師道冷冷問道,“你老實交代,欲陷害李參軍的主謀是誰?”


    趙源低下頭小聲道:“是高俅,高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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