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覺得西夏人會放過我們嗎?”王貴不停向後張望問道。


    “我算過他們的人數,他們現在大約還有百人左右,我們隻拿走五十匹馬,那他們還有一百五十匹戰馬,我覺得他們一定會繼續追趕,除非我們進了烏龍寨,否則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王貴歎了口氣,“你說得對,西夏人就是出了名的不肯認輸,我們得加快速度,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


    眾人加快馬速奔跑,約奔出二十餘裏,一名士兵忽然指著前麵大喊:“那是我們的軍隊嗎?”


    李延慶和王貴都看見了,一支約兩千人的軍隊正向這邊列隊奔來,相距他們隻有數百步,王貴大喜:“一定是援軍到了!”


    他催馬飛奔衝上去,揮手大喊:“我是神箭阿貴!”


    李延慶卻忽然迴頭望去,他隱隱感覺到了地麵輕微震動,雖然很輕微,但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信號,西夏軍追來了。


    李延慶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催馬疾奔,片刻便奔至孫清麵前,他來不及多說,急聲道:“快令軍隊兩邊埋伏,西夏騎兵追來了。”


    孫清反應極快,迴頭喝令道:“立刻兩邊埋伏!”


    宋軍士兵訓練有素,分頭向兩邊奔去,伏身在兩邊的土地上,李延慶又對孫清道:“請知寨也請去埋伏,我們繼續前奔,引誘敵軍。”


    “有多少人?”孫清急問道。


    “大約一百人左右,都是騎兵。”


    才一百騎兵,孫清稍微鬆了口氣,調轉馬頭向東奔去,很快藏身在一片土丘背後,李延慶帶著眾人繼續向前疾奔,隻過了片刻,他們身後數百步外出現無數小黑點,百名西夏騎兵正衍尾追來,激起滾滾黃塵。


    佐將野利安陣亡,兩名正首領都覺得無法迴去交代,除了繼續追趕,他們也無路可走,百名西夏騎兵快馬加鞭,在黃土高原上狂奔,很快士兵都是騎著雙馬,速度疾快。


    這時,一名正首領終於看見了在前麵奔逃的一群馬匹,他心中大喜,大喊:“他們就在前麵,追上他們!”


    西夏士兵個個馬術嫻熟,他們攻山時遭遇重創,還被搶走戰馬,他們早憋足了一口氣,不斷打馬狂奔,風馳電掣般奔來,不料卻落入了宋軍的埋伏圈中。


    孫清見時機已到,一聲令道:“射!”


    射箭的梆子聲忽然響起,埋伏在兩邊的宋軍士兵一起張弓放箭,密集如雨的箭矢射向百名西夏騎兵,伏擊來得太突然,西夏騎兵措不及防,紛紛中箭落馬,百名騎兵四成中箭,落馬四十餘人。


    一名正首領見勢不妙,大喊:“撤退!”


    幸存的五十餘名西夏騎兵調頭要逃,宋軍鼓聲大作,兩千士兵包圍殺來,將五十多名西夏騎兵包圍,密集如林的長矛捅刺,西夏騎兵不斷慘叫落馬。


    不到一刻鍾,伏擊戰便結束了,百名騎兵全部被殺,無一活口,宋軍繳獲了一百餘匹戰馬,加上李延慶他們繳獲的戰馬,竟然有一百七十匹戰馬,孫清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全殲兩百名擒生軍,這可能是近兩年來宋軍最大的一次戰績了。


    這時,李延慶走上前抱拳道:“多謝孫知寨及時趕到,否則這次我難逃此劫!”


    “哪裏!哪裏!保護李參軍是我們份內之事,是我們護衛不周,讓李參軍受驚了。”


    李延慶歎口氣,“若不是押官王貴拚死護衛,我一介文官怎麽可能躲得過兩百騎兵的抓捕,王押官智勇雙全,希望孫知寨好好提拔獎勵他。”


    孫知寨並不知李延慶會武藝,他也感到驚訝,王貴隻有十幾人,居然幹掉一百多人,這是大才啊!不愧是武學出來的,屈居押官實在太可惜了,他心中頓時對王貴有了籠絡之意。


    便對王貴道:“從現在開始,我提拔你為隊頭!賞銀三百兩。”


    王貴在一旁聽李延慶為自己邀功,臉早紅透了耳根,他心中又是感動,又是難為情,這時,李延慶在一旁給他使眼色,無奈,他隻得上前躬身道:“小將謝知寨恩賞,隻是能否允許小將把賞銀分給共同作戰弟兄們。”


    孫清見他厚待手下,心中更加對他刮目相看,點點頭道:“那就再加賞兩百兩銀子,你可以分給他們。”


    “多謝知寨體諒!”


    王貴又向李延慶行一禮,“多謝李參軍厚愛!”


    李延慶微微一笑,“你給烏龍寨掙了這麽多匹戰馬,知寨對你還感激不盡呢!”


    孫清大喜,“李參軍答應把這些馬匹都給我們了?”


    李延慶笑道:“我隻要二十匹作為下屬的巡視腳力,其他都撥給烏龍寨。”


    撥付軍資卻是李延慶的權力,為了自己兄弟的前途,孫清的這個人情和麵子,他怎麽能不給?


    雖然全殲了西夏伏兵,但李延慶也同樣損失慘重,向導死了,隨從也死了一半,他隻能暫時放棄前往神泉寨的計劃,返迴了烏龍寨。


    李延慶一路上冷靜地考慮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幾乎可以肯定是錄事參軍趙源的策劃,自己手下的兩名從事也參與其中,從一開始,趙源就對他極為冷淡,原因是自己搶了他幾乎已經內定的職務,這幾個月他們雖然相安無事,但並不代表趙源就放過自己,至少李延慶知道,趙源已經兩次在種師道麵前指責自己不稱職。


    但就此指控趙源,他卻沒有任何證據,這中間少了一個關鍵環節,就是趙源如何與西夏勾結,沒有這個關鍵證據,種師道是不會相信自己的指控,畢竟趙源跟隨種師道已經十幾年,而他李延慶才任職幾個月。


    這件事他絕不能意氣用事,他需要讓種師道自己來做選擇。


    中午時分,李延慶抵達了烏龍寨,楊槐和嚴九齡連忙迎了出來,“聽說參軍遇到伏擊了,我們擔心得不行,一夜未睡!”


    李延慶淡淡笑道:“多謝兩位關心,我運氣不錯,多虧孫知寨救援及時,僥幸躲過了這一劫。”


    楊槐連連拍自己胸脯,仿佛心有餘悸,“真是萬幸啊!若參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麽迴去交代?”


    嚴九齡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愧疚,低下了頭,李延慶目光如炬,看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嚴九齡或許是一個突破口。


    但此時卻不是機會,李延慶不露聲色對兩人道:“收拾一下吧!明天我們迴太原。”


    “神泉寨和通秦寨不去了嗎?”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李延慶搖了搖頭,“公文都丟了,怎麽去?以後再說吧!再說這一帶也太不安全了,到處都是西夏探子,我差點死了一次,可不想再遇到第二次了。”


    “參軍說得有理,我們也希望早點迴太原,這裏太讓人心驚膽戰了。”


    入夜,在烏龍寨的小酒館裏,王貴置酒給李延慶送行,李延慶凝視著杯子裏渾濁的酒液,酒液在杯子裏打著旋,浮起一層白沫。


    王貴有些不好意思道:“山野小寨,實在沒有什麽好酒,他們家的羊酒已經是最好了。”


    李延慶笑了笑道:“你這裏有酒喝就已經很不錯了,太原大營內飲酒一次杖一百,飲酒三次處斬,你應該感到幸運才對。”


    “這倒也是,大家都說邊寨很艱苦,其實我們自己覺得不錯,有酒喝,可以找女人,想吃肉,自己去外麵狩獵,就是稍微危險一點,可大戰打起來,誰不危險呢?他娘的,活一天就痛快一天,明天的事情想它有卵用!”


    李延慶忽然想起自己當初揶揄王貴偷偷上妓院一事,他當時滿臉通紅,極力解釋,可現在找女人已經隨口而出了,這是環境改變人,李延慶覺得王貴已經走上自己的人生之路,不需要自己再刻意改變什麽,其實嶽飛、湯懷又何嚐不是如此。


    想到這,李延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對王貴道:“我不去神泉寨了,你若見到牛皋就替我給他說一聲,下次我再去看他。”


    王貴點點頭,“我會的。”


    沉默片刻,王貴又道:“你的風險要比我們大得多,你自己當心,大宋的官場很黑暗,其實西北軍也一樣,名義上種師道是主帥,但實際上他隻控製了部分權力。”


    “此話怎麽說?”李延慶追問道。


    “我也是聽知寨喝醉酒時說的,西北軍有童貫的勢力,也有高俅的勢力,相比之下,其實種帥的勢力最小,看這次伏擊你的西夏人就知道了,孫知寨今天告訴我,被你射殺的野利安是西夏排名第一的擒生軍將領,在西夏名氣很大,是從興慶府過來的,並不是邊疆將領,孫知寨也非常驚訝,你居然驚動了興慶府,延慶,你有沒有覺得這裏麵的水很深?”


    李延慶默默點了點頭,或許事情真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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