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師成府門前,李延慶把請柬遞給了守門的侍衛。


    侍衛不敢怠慢,立刻轉身進了府中,不多時,一名大院管事迎了出來,抱拳笑道:“太傅有請李探花!”


    李延慶點點頭,跟隨大院向府內走去,不多時,兩人來到梁師成的外書房,大院躬身笑道:“請李探花稍坐片刻,我這就去通報太傅!”


    李延慶又一次走進了梁師成的外書房,和上一次所見基本上沒什麽變化,牆上掛滿了蘇軾的書法真跡,一名侍女給他上了茶,隻片刻,外麵響起了腳步聲,穿著一身寬鬆深衣的梁師成負手走進了書房。


    李延慶連忙起身行禮,“學生參見太傅!”


    “嗬嗬!李探花太讓我驚訝了。”


    梁師成滿臉堆笑,“象李探花這樣的文武大才,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太傅太過獎了,學生實不敢當!”


    “一點也不過獎,你當之無愧,快請坐!”


    梁師成笑眯眯地請李延慶坐下,又重新讓侍女上了茶,梁師成又笑道:“上次弓馬大賽,李探花勇奪桂冠,令很多人念念不忘,昨天廣平郡王殿下還向我打聽你,我告訴他,你考中了探花,他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他想向你學習騎射,不知李探花有沒有時間教一教他?”


    原來梁師成是為這件事來找自己,李延慶心中一鬆,連忙欠身笑道:“略微指點無妨。”


    “也不是讓李探花專門教他,就是稍微指點一下,他也隻是崇拜李探花,今天下午如何?”


    李延慶發現這個梁師成頗為心急,上午給自己請柬,中午要見自己,剛剛提到趙構想學騎射,就立刻安排在下午,一天都等不了嗎?


    無奈,李延慶隻得答應道:“學生聽太傅安排就是了。”


    梁師成嗬嗬一笑,“其實我是很有耐心的,隻是廣平郡王殿下太急了,一心想今天見到你,我沒有辦法,隻好答應他了。”


    “無妨,反正這三天我都有時間。”


    “我也知道啊!”


    梁師成喝了口茶,又淡淡笑道:“大慶殿麵試之時,李探花說想參加西夏之戰,不知你怎麽知道朝廷要對西夏發動戰爭?”


    李延慶可以找到無數個理由,比如他自己的分析之類,但他知道梁師成在問什麽?和這個人打交道,他得千萬小心才行,李延慶沉默片刻道:“我是聽童太尉提到過此事。”


    梁師成眯眼笑道:“和李探花說話真的很舒心,我就喜歡這樣坦誠以待。”


    李延慶沒有說話,他心中暗罵梁師成陰險毒辣,上次暗殺楊戩一案,一直令他耿耿於懷。


    梁師成看了他片刻又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童太尉是希望你進戶部,他最薄弱的一環就是財權,他一直想安插人進戶部,我說得對嗎?”


    雖然這個梁師成陰險毒辣,但李延慶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精明無比,把童貫看得非常透徹。


    李延慶點點頭,“確實如此!”


    梁師成的笑容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了,“但李探花似乎想走自己的路,並不想聽從童太尉的安排。”


    李延慶沉默了,這個問題他無法迴答。


    昨天梁師成雖然沒有參加麵試,但有人在麵試後就立刻向他詳細匯報了,和蔡京一樣,梁師成立刻發現了蹊蹺之處,這個李延慶並不打算做童貫的棋子,這便讓梁師成也生起了籠絡之心,


    梁師成很清楚李延慶的價值,居然單槍匹馬幹掉了楊戩,還挑起了梁山軍和楊戩的對抗,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一個極為有能力之人,又高中科舉探花,這樣的大才著實罕見,隻是童貫並沒有意識到李延慶的真正價值。


    梁師成喝了口茶,又不慌不忙道:“恕我直言,既然童貫想安排你進戶部,那麽從科舉一開始,他就應該著手安排了,但到今天為止,他都沒有任何安排,我感覺他其實並不看重你,或許,他也發現李探花並不好控製,所以他很猶豫,我說得對嗎?”


    李延慶笑了笑,“可能是我和童太尉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看法不一致,他希望聯金滅遼,我卻認為這是引狼入室,應該聯遼抗金,結果我們發生了衝突,我堅決不肯認錯,他便在暴怒之下把我趕下馬車,不過這是前年臘月發生的事情,然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係了。”


    “一年多都沒有和你聯係嗎?”


    李延慶搖搖頭,“沒有!”


    “這就對了,我聽人說,今年科舉童太尉安排副主考張文軒錄取三個名額,三個人都考中了,但這其中並沒有你,我就覺得奇怪,他怎麽會把你給遺忘了,萬一你沒有考中怎麽辦?現在我才明白了原因,我想李探花也應該心裏有數了吧!”


    李延慶也登時明白了,童貫一年多來對自己不聞不問,科舉也不管,原來他是已經放棄了自己。


    李延慶不由苦笑一聲道:“我覺得太傅說得對,他其實並不看重我,或許我這人天生不適合做棋子。”


    梁師成嗬嗬一笑,“真是有趣了,官家本想點你為狀元,但蔡相國以為你是童貫之人,堅決反對,最後你才委屈為第三,若他知道你其實並不是童貫的人,他會很有可能會把自己孫女嫁給你。”


    “太傅說笑了,學生現在並不想考慮婚姻之事。”


    “是嗎?”


    梁師成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延慶,“你這話恐怕會讓師師姑娘傷心了。”


    李延慶頓時臉色大變,吃驚地望著梁師成。


    梁師成喝了茶,淡淡道:“連我都佩服李探花的勇氣,師師姑娘可是官家的女人,汴京人人皆知,那麽多皇親國戚誰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唯獨李探花昨晚居然留宿師師繡樓,李探花真是非常人也!”


    說到這,梁師成目光淩厲陰冷地注視著李延慶。


    李延慶的後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師師府中一定有人在暗中監視她,否則梁師成怎麽會知道?這才是梁師成找自己來的真正原因。


    這時,梁師成眯眼笑道:“李探花,我們從前合作得很愉快,我不喜歡拿別人當棋子,我更喜歡做交易,不如我們再做一次交易?”


    難怪梁師成在北宋末被稱為隱相,此人心機手腕確實非一般人所能及,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李延慶苦笑一聲,“無論如何,我要感謝太傅的一番苦心。”


    “嗬嗬!舉手之勞罷了,周邦彥和師師姑娘走得太近,官家也不放心啊!我這樣告訴你,李師師府中上上下下都是我安排的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其實你和李師師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若不是你昨晚越過了底線,或許我會繼續保持沉默。”


    “官家知道嗎?”


    “若官家知道了,你還會坐在這裏嗎?我不說,官家永遠不會知道。”


    李延慶沉默片刻,“太傅希望我做什麽事?”


    梁師成搖了搖頭,“李探花,你太小看自己了,你別把自己當做刺客,這種粗鄙之事不需要你去做,我覺得你能做一番大事。”


    梁師成負手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冷冷道:“自從楊戩死後,官家已經懷疑我了,開始對我冷淡,還不惜把李彥扶持起來和我打擂台,可笑的是,這個李彥還是我親自看中的接班人,殺了楊戩,他成為大內總管,現在他卻要成為我的對頭,我是不是做了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


    “太傅是要我殺了李彥?”


    梁師成搖了搖頭,“我剛才說了,不需要你做刺客之事,殺了李彥隻會讓我徹底被打入冷宮,雖然我恨不得把那個雜種碎屍萬段。”


    停了一下,梁師成注視著李延慶道:“我很清楚你想要什麽?我會讓你心想事成,讓你成為種師道的左膀右臂,保護你不受童貫的報複,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報答我,有一天我需要軍隊保護之時,你和你的軍隊能及時出現。”


    李延慶沉默片刻,平靜道:“若太傅現在需要軍隊,應該有人也會挺身而出吧!”


    “是有人會挺身而出,可隻要官家說一句話,這個人就會反手剁了我的腦袋。”


    梁師成冷冷笑了起來,“但你就不會了,你不明白奪走官家的女人意味著什麽,你就算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會毫不猶豫殺了你,我之所以和你做這個交易,是因為你已無路可走。”


    李延慶默默點點頭,又問道:“太傅需要我什麽時候出手相助?”


    “我也不知道,或許有一天太子和官家兵戎相見之時,我就需要你的幫助了。”


    “那現在呢?太傅打算怎麽幫我?”


    梁師成注視著李延慶,緩緩道:“我這樣給你說吧!再過三天,師師姑娘就十八歲了,官家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一旦他發現師師已非完璧之身,你們倆都活不成,所以你隻有三天時間,你把她帶走,剩下的後事我來處理,怎麽樣?我沒有把你當棋子吧!”


    李延慶低低歎了口氣,“我們是各取所需!”


    “這就對了,人和人之間就是這麽迴事,說得好聽點叫互相幫助,說白了就是互相利用,隻是很可惜啊!童貫看走眼了,你失去你這個人才,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


    梁師成走上前拍拍李延慶的肩膀,“跟我進宮吧!去指點一下廣平郡王殿下練箭。”


    李延慶沉思片刻道:“能不能讓我先迴去,我想安排一下,迴頭我直接去皇宮。”


    “你要安排什麽?”梁師成不解地問道。


    “安排師師立刻離開京城。”


    梁師成沒想到李延慶居然這麽果斷,他不由讚許地笑道:“你果然是一個能做大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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