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是從真定府迴來時遭遇了不幸,我寫信給他,告訴他那匹馬的事情,他便押著貨物急急趕迴來,甚至夜間也趕路,結果...結果就在船隻進入相州後不久.....”


    李大器嘴唇劇烈哆嗦著,他快要說不下去了,李延慶握住父親冰冷的手,冷靜地注視著他,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族長船隻應該是在夜間遇到伏擊,兩個夥計也死了,但族長卻沒有立刻死去,救他的人說,族長最後隻說了一個‘福’字,便咽氣了,致命傷是被一劍刺穿了身體。”


    李延慶來迴踱步,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怒在他胸中燃燒,他不相信兄弟之間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可又無法解釋這種巧合。


    李文貴用馬匹之事發難,父親被迫向族長求救,族長連夜趕迴相州,卻在半路被人伏擊。


    還有,如果李文貴真想要自己的馬匹,那為什麽在威脅父親後,馬匹事件就不了了之,李文貴沒有發起家族審問,也沒有上門強奪馬匹,這又是為什麽?


    這一切隻能用‘巧合’二字來解釋嗎?


    “爹爹,李文貴來了嗎?”李延慶迴頭問道。


    李大器點點頭,低聲道:“他比你早到半天,此時他就在城內,族長的屍首也在那裏,我實在不想看見他,才來城外倉庫。”


    說到這,李大器忽然驚覺,不敢相信地望著兒子道:“慶兒,你不會認為族長是被.....”


    “不!不!不!這絕不可能,他們雖不是同母,但也是兄弟,李文貴怎麽可能對自己兄長....慶兒,你不能有這種想法!”


    李延慶異常平靜道:“我會往最方向好的去考慮,但族長決不能這麽不明不白被人殺死,我一定會把兇手抓出來,親手宰了他,用他的人頭祭祀族長在天之靈!”


    李延慶語氣雖然平靜,但他的言語之間卻飽含著強大的複仇念頭,就仿佛殺氣在他心中無法抑製,向四麵八方流溢,令李大器有點不寒而栗,他呆呆地望著兒子,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兒子竟變得那麽陌生。


    ........


    天漸漸有點亮了,李延慶獨自一人坐在距離城門不遠的一座小山丘上,他抱膝凝視著東方天際,眼睛裏充滿了悲傷,突來的打擊是那麽沉重,讓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以至於他五年來第一次和五更的跑步失約了。


    他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對族長編造的故事,他甚至還想找個機會向族長解釋並坦白真相,但上蒼卻把這個機會剝奪了,這些年族長對自己的恩情他再也無法迴報。


    一種從未有過的憤懣和悲傷堵在他心中,讓他無法發泄出來,李延慶站起身,向山下奮力奔去,他沒有目標地沿著著官道狂奔,他隻想用猛烈的奔跑來減輕自己胸中的堵塞.....


    天終於亮了,安陽縣城門開啟,一支牛車隊緩緩駛出了縣城大門,最前麵的牛車上擺放著一口黑色的棺木,李文貴帶著幾個族人以及夥計默默地騎馬跟在靈柩旁,他的眼睛通紅,微風吹拂著他頭上灰白的發絲,他仿佛一夜老去了五歲。


    這時,牛車忽然停住了,似乎被什麽堵住了去路,李文貴詫異地向前方望去,隻見李延慶站在道路中間,手握一把短劍,目光陰冷地盯著自己。


    李文貴心中惱怒,衝上前喝問道:“李延慶,你想幹什麽?”


    李延慶冷冷道:“我隻問你,劉承弘現在何處?”


    李延慶終於想到了一件事,族長臨死前提到的‘福’字極可能是指劉承弘的兒子劉福兒,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李文貴也脫不了幹係。


    李文貴渾身一震,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哼了一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給我速速閃開,不要阻擋族長的迴鄉之路。”


    李延慶隻是試探李文貴,他見李文貴神情異常,心中更加懷疑,他站到路旁,默默地望著族長靈柩從自己身邊駛過,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文貴身上。


    李文貴已從剛才的失態中平靜下來,他經過李延慶身旁,勒住了馬匹,對李延慶冷冷道:“族長服喪期間我不跟你計較,但如果你膽敢肆意妄為,胡亂猜測,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李延慶也盯著他的眼睛針鋒相對道:“族長死得不明不白,你不去配合官府破案,卻急於將族長運迴家鄉,使族長之死最後不了了之,你又是何居心?”


    不等李文貴迴答,後麵的李楓卻怒道:“兇手早已逃之夭夭,送族長迴鄉是人之常情,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是嗎?”李延慶目光淩厲地轉向李楓,“你又怎麽知道兇手已逃之夭夭,莫非你認識兇手?”


    李楓一時語塞,李文貴迴頭狠狠瞪了長孫一眼,不再理會李延慶,喝令道:“繼續前行!”


    牛車繼續向南而去,李延慶卻沒有跟隨,而是望著牛車慢慢走遠。


    一刻鍾後,李延慶又趕到了碼頭倉庫,隻見父親正在收拾行李,也準備迴鄉去參加治喪。


    “慶兒,你跟我一起迴去吧!”李大器一夜未睡,眼睛熬得通紅,他著實有點疲憊不堪了。


    “爹爹昨天給我說,族長是押著貨物坐船迴來,那船隻和貨物呢?”


    李大器搖搖頭,“船隻不知蹤影,價值幾千兩銀子的上好毛皮也一並被劫走,哎!現在也顧不上這些了。”


    李延慶沉吟一下又問道:“那麽報官沒有?”


    “這麽重大的謀殺案怎麽可能沒有報官?事實上,是官府的雷捕頭通知我們,本來是我應對官府,但李文貴來了後便把和官府打交道之事接過去了,我也不知道近況如何?”


    李大器雖然不敢懷疑族長之死是李文貴所為,但他也感到疑點甚多,而且李文貴能把族長屍首運走,那就表示他在官府已經銷案了,這著實讓李大器對李文貴不滿,所以他在言語中也變得不客氣,開始直唿其名。


    李延慶牽過自己馬匹便翻身上了馬,李大器急了,連忙拉住韁繩勸道:“慶兒,先別再追究了,跟我迴去給族長治喪吧!”


    對方都是窮兇極惡的殺人兇犯,他是擔心兒子的生命安全。


    李延慶卻緊咬一下嘴唇道:“若不查清真相,族長將死不瞑目,爹爹不用擔心,我絕不會魯莽行事。”


    李大器慢慢鬆開了手,歎了口氣道:“我能理解,你稍等一下!”


    他迴屋取出一份圖紙,遞給李延慶道:“我們的船隻比較有特點,這是船隻圖案,你自己當心!”


    李延慶接過圖案揣入懷中,“我先去了,爹爹一路保重!”


    他雙腿策馬,吆喝一聲,白馬邁開四蹄向官道方向疾奔而去,李大器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低低歎息一聲,心中充滿了擔憂。


    ........


    中午時分,在安陽縣的望湖酒樓內,捕頭雷頌走上了二樓,被夥計領到了李延慶的酒桌前,雷頌年約三十餘歲,長得膀大腰圓,身材魁梧,皮膚黝黑,一臉大胡子,看起來頗為粗魯,但一雙眼睛裏卻閃動著精明。


    李延慶抱拳行一禮笑道:“多謝雷捕頭能依約前來!”


    雷頌每天要處理大量瑣碎雜事,若不是看在三十兩銀子的份上,他才不會理睬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他擺了擺手,有點不耐煩道:“不要說這些客套話了,小官人也是李文佑的親戚吧!”


    “他是我的族長,卻不幸遇難,我想具體了解一下他的案情。”


    說著,李延慶給雷頌滿上一杯酒,雷頌喝了一杯酒,稍稍穩住了急躁的性子,“你們族長的案子有點棘手,昨天他的兄弟已經辦了銷案手續,當然,我們還是會繼續查找兇手,但如果實在查不出,家屬也不能再來鬧事了。”


    “雷捕頭說案子棘手是指案情複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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