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雇了輛牛車便返迴鹿山鎮了,他一路上就在想這件事,他實際上是想給父親找點事情做,修鄉誌族譜最多也就一兩年的事情,那以後呢?從長遠考慮,父親還是得有一個長期穩定的收入才行。


    這段時間父親為家族的事情很著迷,幹活特別賣力,李延慶完全理解父親這種心情,他渴望獲得尊嚴,恢複名譽,但光傻幹還不行,要想獲得族人尊重,還得從利益上做文章。


    象李冬冬,大字不識一個,但大家都很尊重他,為什麽?不就是個利字當頭嗎?如果腰包鼓了,再讓族人和鄉鄰沾沾利益,族人的尊重也就自然而來。


    李延慶晚上抵達了鹿山鎮,他並沒有立刻迴家,而是去族長府中,府上家人認識他,連忙帶去他客堂稍坐,不多時,李文佑也聞訊出來了。


    “慶兒,你父親不是說你去縣裏了嗎?”李文佑走進堂便問道。


    李延慶給族長施一禮,笑眯眯說:“早上去了縣裏,辦完事就迴來了。”


    李文佑也從李大器口中得知李延慶寫書賺錢之事,他並不奇怪,有大祖附身,什麽事情做不起來?


    李文佑讓李延慶坐下,又讓丫鬟上茶,笑道:“本來我還擔心,你爹爹跟我去京城,你沒有人照顧怎麽辦?現在我不擔心了,連錢都會掙,還不會找地方吃飯嗎?”


    “族長說得對,這點小事確實不用擔心,今天我來,其實是有件事和族長商量。”


    “什麽事?”


    “族長覺得李冬冬怎麽樣?”


    李文佑想了想道:“說實話,我不太喜歡他,這人好吹噓自己,明明是在開封城外的碼頭上開一家苦力小茶棚,非要吹噓自己在禦街上開大茶館,當我不懂嗎?在禦街上開店,輪得到他?”


    “其實族長也要理解他嘛!大家都要麵子,哪個在外麵的人迴鄉,不把自己狠狠吹噓一通的?”


    “你這話倒也對,你提他做什麽?”


    李延慶便把自己的縣裏遇到李冬冬之事說了一遍,又說了自己的打算,最後道:“其實我覺得如果李冬冬在京城真的路子的話,家族出本錢,聯係貨物,他在京城銷售,這確實是條賺錢的路子,賺了錢,便可以支持族中子弟上學,培養能幹的年輕子弟,這樣家族就一步步興旺了,族長覺得呢?”


    李文佑極為迷信李延慶是大祖附身,他見李延慶處處替家族興旺考慮,他更加堅信這就是大祖的意誌,連忙點點頭道:“慶兒說得完全正確,我照辦就是!”


    李延慶笑著擺擺手,“我隻是提個建議,具體該怎麽做還得好好商量一下,我有想法,族長也有經驗,我們都說說看。”


    李文佑是個極為精明之人,這件事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隻是他信不過李冬冬,所以才遲遲沒有答應,不過既然李延慶提出來,那就是另一迴事。


    李文佑沉吟一下道:“其實這個李冬冬並沒有完全給你說實話,他之所以不想開茶館,是因為他把自己多年積攢的錢投到一票私酒的黑市買賣上去,結果私酒被官府扣押沒收,幾個當事人吃了官司,李冬冬賠得傾家蕩產,茶鋪也典賣了,他走投無路才想去做牙人,我是怕他拿了我的錢去還債,所以才沒有答應借錢給他。”


    “他外麵還欠債嗎?”李延慶也略略有點吃驚。


    “有沒有欠債我不知道,我隻是不太喜歡他這個人,不過慶兒覺得他可行,那也可以試一試。”


    李延慶沉吟一下道:“我就擔心他在京城究竟有沒有路子?”


    李文佑微微一笑,“這個倒不用擔心,他嶽父是個牙人,路子很多,這次他迴鄉買藥,就是他嶽父的委托,隻是他嶽父恨他不成器,一文錢也不肯借給他,我之前已經派人去京城摸過他的底,他倒沒有說謊,隻是怕人笑話,才不肯提他嶽父之事。”


    李延慶心裏有數了,看來族長和自己不謀而合,也是想用李冬冬這條線,所以才會派人去摸他的底。


    李延慶又想起那晚族祭之時,族長故意不理睬李冬冬,就是在吊他呢!看來族長也是個老奸巨猾之人。


    想到這,李延慶微微笑道:“族長,我再提一個建議。”


    “你說,我聽著。”


    李延慶緩緩道:“不如我們就這件事開一個商行,我和族長出本錢,李冬冬按他的路子折算入本,三家各占份額,即使虧了也以本錢為上限,盈利了則按份額分利,另外再招幾個族人辦事,他們的開支就作為費用扣除,等生意做大了,再從利潤裏麵拿出一部分幫助族人讀書救濟之類,族長覺得如何?”


    李延慶說的就是公司製度了,隻是用一種通俗的話描述出來,李文佑聽懂了,便點點頭笑問道:“慶兒有多少錢?”


    李延慶取出交子卷放在桌上,“這是大名府洪登記銀鋪的交子卷,裏麵有兩百兩銀子,算是我投的本錢。”


    李文佑很驚訝,兩百兩銀子,這可是一大筆錢啊!就算孝和鄉也沒有幾家拿得出來。


    李文佑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們以一千貫為本錢,我另外再補八百足貫,我占五成份額,慶兒三成,李冬冬兩成。”


    李延慶想了想道:“李冬冬的兩成太少了一點,調動不起他的積極性,我索性再讓半成給他。”


    “你不用讓!”


    李文佑果斷地說道:“我再讓一成給他,我四成,慶兒三成,李冬冬三成,就這樣定了。”


    商行的框架和股份雖然敲定,但還有很多細節需要斟酌,比如財務管理、物資流通、經營範圍、供銷權限等等,這些東西從古至今都是一脈相承,隻是說法不同。


    尤其這裏麵還涉及到李冬冬嶽父,李冬冬打算借助他嶽父的門路做生意,那麽他嶽父在這裏麵又怎麽算計利益?


    李文佑是極為精明之人,他怎麽可能讓自己和李延慶的錢打了水漂,有些事情他必須向李冬冬確認清楚,一點都不能含糊。


    當天晚上他便派人去給李冬冬送信,讓李冬冬第二天來見他。


    不過有一件事,李文佑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李文貴,李氏家族的產業都是掌控在李文貴手中,而這個生意他不想讓兄弟插手進來。


    ......


    李大器自從帶兒子去給亡妻掃了墓,他的一樁心事便落地了,不過他還是想把妻子的墓遷迴來,從前是丁家太強勢,他沒有辦法,現在他開始逐漸翻身,無論如何,他不能接受妻子葬在娘家墓園的現實。


    李大器心如明鏡,他知道丁家的態度開始轉變,根本原因都是因為自己的兒子,如果想把亡妻的墓遷迴來,他還得靠兒子才行。


    雖然李大器知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到,但不和兒子商量一下,他心中就像貓爪一樣難受,李大器便來到兒子房中。


    李延慶正在伏案做功課,他們放假十一天,正月初七就要上課,師父姚鼎給他們布置了一大堆書法寫字,前些日子李延慶忙著寫書,把功課耽誤了,眼看再過兩天就要開學,他也不得不拚命趕功課。


    “慶兒,爹爹有件事想和你商議,耽誤你一會兒時間。”


    “沒事,爹爹進來吧!”


    李大器推門進來,見兒子正在伏案寫字,姚鼎很看重學子的書法,在書法上抓得很緊,學子們放假的功課也主要是書法,尤其象李延慶這種重點關注的學子,想隨便寫幾十篇糊弄交差,絕不可能。


    李大器站在兒子旁邊看了片刻,不由暗暗點頭,和剛入學時相比,兒子的書法已大有進步,考舉人已經沒有問題了。


    再看所寫的內容,竟然是《呂氏春秋》,李大器不由一愣,《呂氏春秋》很生僻,連他都不熟,兒子怎麽會想到默這個,這是姚鼎的要求?


    李延慶沒有抬頭,但他知道父親的疑惑,便一邊寫,一邊解釋道:“這不是師父要求,別的學子寫《論語》或者《孟子》,師父覺得我沒有問題了,便隨便我寫什麽,上次童子會我們差點栽在《呂氏春秋》上,所以我想把這課補上。”


    “原來如此,那你繼續寫吧!我們改天再說。”


    “爹爹有什麽事?”李延慶放下筆笑問道。


    “我在想,咱們得把你娘的墓遷迴來,咱們家有三畝祖地,有一畝地的風水還不錯,我想把你娘葬在那裏,百年後我也可以和你娘葬在一起。”


    “既然如此,爹爹就去給丁家談這件事吧!”


    李大器猶豫一下道:“我就怕我去說,丁家不買帳。”


    “爹爹是怕見到大姨娘吧!”李延慶笑嘻嘻道。


    李大器臉一紅,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別再胡說八道,爹爹心裏隻有你娘一人,絕不會再娶。”


    李延慶見父親有點惱了,便收起玩笑之心,想了想道:“行軍打仗講究上中下三策,咱們把娘的棺木遷迴來,也要講對策。”


    李大器精神一振,“哪三策?”


    “上策是據理討要,如果爹爹出麵沒有用,那請族長幫忙討要,一般而言,應該問題不大了,可如果連族長出麵都不行,那我們隻能用中策。”


    “那中策呢?”李大器又連忙問道。


    “中策就是告官,由知縣判決,劉知縣是講禮儀之人,這種有違人倫之事,他不會不管。”


    “如果丁家撒潑不肯執行官令,堅決不答應,最後知縣也無可奈何呢?”李大器有點擔心,如果中策也失敗,他們又該怎麽辦。


    “那就隻能下策了,用非常手段來利誘或者逼迫丁家答應,不過孩兒相信,這不是什麽大事,不需要用到下策,家主出麵便可以辦到。”


    李大器點了點頭,他也下定決心,這幾天找個合適的時機和族長好好談一談此事。


    這時,李延慶倒想和父親說一說和李冬冬開商行之事,雖然父親沒有經驗,但有族長拿主意,父親跑跑腿總還是可以的。


    “爹爹,還有一件大事,雖然還沒有談成,但孩兒想讓爹爹先了解一下,等後天我們再一起去李冬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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