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一口氣跑到村口,此時東天空翻起了魚肚白,天色已麻麻亮,剛到村口,卻見胡大娘扶著兒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張嬸哭得像淚人一樣,身子又弱,走幾步就蹲下嘔吐。


    李延慶心中一驚,連忙奔上前問道:“大娘,出什麽事了?”


    “慶兒,小青兒失蹤了。”胡大娘焦急地道。


    “啊!怎麽會?”


    “我們在屋裏祭祖,她在院子裏玩,等我們出來,人已經不見了,你胡大叔已經去找了。”


    李延慶立刻明白了,一定是昨天那個漢子把青兒偷走了,他心中頓時懊悔萬分,自己應該先迴村裏給胡大叔說一聲,他一時大意,便出事了。


    他急得拔腿就往南跑,胡大娘叫住他,“慶兒,你去哪裏?”


    “那個人是從南麵來的,胡大叔一定向南追去了,我去幫胡大叔找人。”


    “慶兒等一等!”


    胡大娘鬆開媳婦跑了過來,她用身體擋住媳婦的目光,從懷裏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遞給李延慶,“這個給你防身,自己當心點,不行就跑,那人追不上你的。”


    “大娘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


    李延慶接過匕首放入懷中,撒腿便跑,這時,大黑也從村子裏跑出來,向小主人的背影狂追而去。


    .......


    李延慶並沒有去張集鎮,他知道那人抓走小青兒是為了逼迫胡大叔答應跟他走,並不是要真的帶走小青兒,所以那漢子不會走遠,一定就在附近。


    “大黑,這邊!”


    李延慶奔出數裏,離開了官道轉而沿小路向南奔去,南麵也是一大片樹林,和他家背後的樹林連為一體,李延慶想到那漢子昨天既然是從樹林裏出來,那十有八九還是躲在樹林內。


    天還沒有大亮,樹林內更加昏暗,地上鋪滿了落葉,走在上麵沙沙作響,李延慶走了一百餘步,他忽然一擺手,讓大黑停下,他似乎聽到了什麽?


    他側耳聽了片刻,隻聽在東南方向又隱隱傳來一聲怒吼。


    “在那邊!”


    李延慶帶著大黑撒腿便向東南方向奔去,大約奔出一裏左右,李延慶忽然停住腳步,一把抱住大黑,噓了一聲,他已經看見了,在數十步外站著兩個人。


    一個看裝束應該是胡大叔,正麵對著他,另一個人則背對著他,後背包袱,一手拎著哨棒,再細看,另一隻手高高抬起,手中正是小青兒。


    而在小青兒下麵,則是一塊棱角分明的大石頭,李延慶頓時明白了,假如胡大叔不答應,小青兒就會被狠狠慣下去。


    李延慶心中怒火中燒,他按著大黑的頭,一人一狗悄悄向皂衣漢子身後靠近。


    “哥哥,我可是一片好意,不計前嫌邀請你去南麵享受富貴,你卻怎麽待我?你讓我怎麽迴去向方教主交代?”


    “你怎麽交代是你的事,把我的小娘子放下,我們各走各的路,否則我的小娘子若有三長兩短,你也別想活!”


    皂衣漢子並沒有察覺後麵有人向他靠近,他依舊高聲道:“象我們這種血債累累之人,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扈哥哥,當年你們父子在魏州是何等威風,你十六歲就統領了上千人,方教主後來也對你另眼相看,可是你卻不領情,你雖然躲了十年,可你覺得自己真能躲過一輩子嗎?跟我走吧!官府遲早會找到你。”


    這番話並沒有讓胡盛有任何反應,他目光依舊緊緊盯漢子的左手,女兒似乎已暈過去,一動不動,令他更加緊張。


    但李延慶卻終於知道胡大叔的身世了,原來是河北保甲起義,1084年檀州、魏州數萬保丁起義,斷斷續續堅持了十年,於十六年前被徹底鎮壓,估計胡大叔的父親就是領袖之一,起義失敗後胡大叔逃到江南躲了幾年,因而認識了方臘,但又和方臘不投機,這才來到湯陰縣,成了自己的鄰居,一躲就是十年。


    “扈哥哥,若你不跟我迴去,方教主也不會饒我,我也豁出去了,我數三聲,你若還不答應,我們就同歸於盡吧!”


    漢子目光兇狠地盯著胡盛,舉高了手中的小青兒,咬緊的牙關裏迸出第一個字:‘一!’


    “我答應你又怎麽樣?難道我就會跟你走嗎?”胡盛怒喝道。


    “誰不知道扈大王一諾千金,你答應的事從不會反悔,少廢話了,你究竟答不答應?”


    “二!”漢子再次怒吼。


    就在這時,李延慶出手了,一道寒光從他手中射出,這是胡大娘給他的貼身匕首,長不過六寸,重八兩,和銅壺箭完全一樣,李延慶從三丈外射出,漢子完全沒有防備。


    ‘噗!’匕首刺穿了他的手腕,劇痛使漢子慘叫一聲,青兒從他手中掉落,就在漢子慘叫的同時,李延慶大喊一聲,“大黑,咬他!”


    他和大黑同時衝上去,大黑咆哮著撲向漢子,將漢子撲了個趔趄,李延慶動作迅猛,一把抱起地上的小青兒,向樹林深處狂奔而去。


    胡盛見女兒得救,頓時喜出望外,一揮手上鐵鞭,怒吼一聲,向漢子撲了上去。


    李延慶奔出一裏才停下,他見青兒雖然處於昏迷之中,唿吸心跳都正常,便將她藏在一棵大樹上,又跑了迴來。


    隻見胡大叔已經搖搖晃晃站起身了,漢子依舊躺在地上,李延慶見胡大叔右肩血肉模糊,連忙上前扶住他,“大叔,你受傷了!”


    “我沒事,青兒怎麽樣?”


    “她很好,隻是暫時昏迷不醒,我把她藏在大樹上。”


    李延慶說著,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漢子,胡盛苦笑一聲道:“他已經死了,若不是他手腕被你射了一刀,我還真不是他對手。”


    “既然他武藝比大叔還高,那方臘為何更看重大叔?”


    “你知道方臘?”胡盛驚訝地望著李延慶。


    “我在縣裏參加童子會時聽人說起過,他好像是什麽教的教主。”


    “摩尼教,又叫明教,在江南一帶流行很盛,不過方臘看重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武藝,而是我在大名府一帶聲望很高。”


    “大叔以後打算怎麽辦?”


    胡盛搖搖頭,“現在我也不知道,慶兒,幫大叔先把此人的屍首埋了,別讓人發現。”


    兩人一起動手,在樹林中挖了一個坑,將屍體深埋,一切收拾妥當,胡盛這才抱了女兒和李延慶迴村子了。


    ......


    中午,胡盛找到了李延慶,他坐在桌前沉默半晌道:“慶兒,大叔決定離開這裏了。”


    李延慶並不感到突然,方臘既然知道了胡大叔的落腳點,那個卞老三又沒有迴去,方臘肯定會查過來,不走不行。


    “大叔全家都走嗎?”


    胡盛點點頭,“我父親就埋葬在大名府,母親想去陪伴他,我打算迴大名府隱藏起來,在那裏把娘仨安定下來,然後我再去一趟江南,將來我們可能就不迴來了。”


    李延慶迴屋取了三十兩銀子,這是他寫書的錢,他又將自己給店鋪寫對聯賺的七貫錢也一並拿出來,‘嘩啦!’一聲放在桌上。


    “這三十兩銀子和七貫錢大叔一起拿去吧!”


    胡盛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慶兒,我怎麽能要你們的錢。”


    “這錢是我自己掙的,大叔如果能晚幾天走,我還能再拿到三十兩銀子。”


    “不!不!不!”


    胡盛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那漢子身上有不少金子,也足夠我們安家了,再說這幾年大叔也攢了幾十貫錢,真的不需要。”


    “大叔,這錢給小青兒,你若離開,她們身上沒有點錢,會被人欺負的。”


    胡盛心中感動,默默點了點頭,“好吧!就當大叔借你的,將來一定還你。”


    胡盛又笑道:“我之前答應過你爹爹,絕不教你學武,不過強身健體他不反對,我走後你要堅持跑步,每天清晨按照我教你的唿吸方法跑一個時辰,隻要你堅持跑十年,你就會明白我讓你跑步的深意。”


    李延慶點點頭,“我一定會堅持!”


    胡盛從懷中摸出薄薄一本發黃的絹冊,遞給李延慶,“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是幾路非常實用的劍法,但因為我走的是剛猛路子,對我沒有什麽用,送給你了,再配合你的速度,我想六七個契丹士兵也不是你的對手。”


    胡盛便起身告辭了,走到門口,胡盛又迴頭笑道:“你打石子真是個本事,將來也可以練習射箭,射箭和你打石子其實是一迴事,我走了,慶兒,有緣我們再見吧!”


    當天下午,胡大娘一家人便坐上雇來的牛車離開了李文村,李延慶一直送他們到鹿山鎮,眾人才灑淚惜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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