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師父姚鼎拖著同樣困倦的雙腿,去睡午覺了,給他們四人布置了中午功課,寫字兩千,寫不完不準休息。


    隔壁傳來了姚師父的關門聲,張大嘯便站起身,“幾位師弟,我的手已經潰爛了,我去藥房上點藥,馬上就迴來。”


    說完,他解開纏布給眾人看,果然是血淋淋的一片,嶽飛道:“前麵桌上不是有藥嗎?我覺得還蠻管用的。”


    “那藥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傷口反而更加嚴重了,我去去就迴來。”


    張大嘯離開學房匆匆走了,李延慶便借口上茅房溜了出去,找了一圈,卻沒找到王貴,不知這小子野到哪裏去了?


    這時,李延慶看見了李二,連忙上前把李二拉到一旁,低聲對他囑咐幾句,李二點點頭,“小事一樁,保證不讓他看見。”


    李二一溜煙地向學堂外跑去,李延慶又迴來繼續寫字,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張大嘯還沒有迴來,湯懷有點擔心了,對嶽飛道:“五哥,慶哥兒,你們說張大哥到底幹嘛去了,到現在還不迴來,過一會兒師父就要醒了,看他怎麽交差?到時又被打得哭天喊地了。”


    這時,李延慶看見了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李二,便放下筆道:“我已經寫完了,這就去把他找迴來。”


    他起身走出學房,李二連忙將他拉到旁邊小聲說:“那小子去藥鋪找夥計問了半天,然後就買了巴豆粉,還買了不少,我親眼看見他吃下去,再然後....他就飛奔跑去客棧了。”


    李延慶啞然失笑,居然吃巴豆,這是哪個夥計出的損招?他又問道:“看見王貴了嗎?”


    “在那邊!”


    李二向學堂門口一指,隻見王貴在和幾個學子摔跤,李延慶連忙跑過去,把王貴拉到一邊,問他道:“你還想不想去參加童子會?”


    “當然想,做夢都想!”


    “可是要吃苦的,你也看見我們怎麽被折磨了。”


    王貴拍拍胸脯,“隻要能去參加童子會,再怎麽吃苦我也不怕。”


    李延慶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若你真想去,現在倒是有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王貴的眼睛驀地睜大了。


    李延慶便壓低聲音給他說幾句,王貴頓時又驚又喜,“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就看你祖父肯不肯替你爭取了。”


    “我現在就給祖父去說!”


    李延慶一把拉住他,“別急,放學後再去說,那時估計他的病情就該嚴重了。”


    ......


    在距離童子會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鹿山學堂四名選手中的張大嘯出了意外,嚴重腹瀉,不幸臥床不起,不得不中途退出。


    四鄉紳之一的張保鈞便給王萬豪一個麵子,將這個名額讓給了王家,王貴如願以償,加入了備戰隊伍,可惜出師不利,第二天他便被盛怒的姚鼎摁在桌上,屁股被打得開花了。


    “嗚嗚——我不幹了,我要退出!”


    聽著王貴象殺豬一樣地哭喊,李延慶心中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隨著距離童子會的時間越來越臨近,師父姚鼎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這樣狗屁不通的文章還想去參加全縣文賽?我要是你們,早就一頭撞死了!”


    學堂內迴蕩著姚師父猛獸咆哮一般的吼罵聲,嚇得所有的學子不敢大聲交談,屏住了唿吸,連走路都踮著腳尖,偶然路過那間特殊的學房,目光匆匆一瞥,那一瞥中也飽含了對他們四人的同情,當然,個別人也會有一種幸災樂禍。


    房間裏,姚鼎滿瞪著血紅的眼睛吼問王貴:“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上聯是:明月鬆間照,下聯是什麽?”


    王貴嚇得雙股戰栗,魂都快沒了,哪裏還想得起王維的詩句,這時,李延慶用腳踢了踢地上一塊石頭,又比劃出一個撒尿的姿勢,王貴眼睛一亮,就像撿到了寶一樣,結結巴巴說:“清...清泉石...上流。”


    姚鼎瞪了王貴半天,忽然迴頭用竹鞭劈頭蓋臉向李延慶抽去,之所以又換迴竹鞭,是因為他的鐵木戒尺在責打外孫嶽飛時打斷了,一時找不到適手的家夥。


    “從現在開始,王摩詰的詩用隸書給我默三遍,默不完,誰也不準迴去睡覺!”


    ........


    盡管姚鼎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三天用,但童子會的時間還是終於來臨了,這時,相州已進入隆冬時節,連下了兩場大雪,天地間變成了白雪皚皚的世界,也是孩子們一年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臘月初六,姚鼎破天荒地給他們放了一天假,讓他們好好玩一玩,但四個人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連酷愛打雪仗的王貴也鑽不出被窩了。


    次日天剛亮,十幾名孝和鄉的鄉紳聚集到學堂給他們四人送行,二十天的刻苦攻讀使他們收獲都很大,就王貴也能在他祖父麵前一口氣背出一百多首詩,令祖父王萬豪驕傲得不行,逢人就誇他孫子有出息了。


    甚至張保鈞也暗暗懊悔,不該讓自己孫子放棄,每天看見孫子張大嘯裝病偷懶不肯起床,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李文佑代表眾人鼓勵他們一番,希望他們能為本鄉增光,又取了一盤碎銀子交給姚鼎,這是大家湊的一點心意,給他們在縣裏開銷。


    從前都是鄉裏四大家族壟斷了名額,眾鄉紳也沒有興致來送行,但這次不一樣,他們都從自己孩子那裏聽說了四人刻苦備戰之事,使他們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


    姚鼎卻依舊黑著臉,在他看來,四人距離他的要求還差得遠,李延慶還勉強可以,嶽飛不行,其他兩個更是草包,不能指望三甲,能獲得第六他就心滿意足了。


    姚鼎讓四個學子排成一排,給送行的眾鄉紳躬身作揖,這才上了馬車,馬車是王萬豪提供,十分寬大結實,而且外麵包了一層皮,下麵有厚厚的地毯,寒冬時節坐在裏麵也比較暖和。


    馬車被隔成內外兩間,姚鼎獨自一人坐在前麵打盹,而四個學子則坐在後麵,他們直接坐在軟和的地毯上,身上蓋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他們卻很興奮,一路說個不停。


    湯懷笑道:“去年四人隻有我最小,今年卻是我最大,真的有意思!”


    四人中湯懷九歲,嶽飛和王貴都是八歲,李延慶隻有六歲,不過他少年老成,骨架子又大,看起來和八九歲一樣,沒有人會想到他才六歲。


    這時,前麵傳來姚鼎沒精打采的聲音,“別的學堂都是選十二三歲的學子,就我糊塗,選了你們幾個,居然還有個六歲的,哎!這次丟臉真要丟到家了。”


    王貴和李延慶一吐舌頭,兩人都嘻嘻笑了起來。


    四人中數嶽飛最嚴肅,沉默寡言,也不喜歡胡鬧,湯懷雖然話也不多,但做什麽壞事都少不了他。


    這時,嶽飛問湯懷道:“阿湯,你去年參加了童子會,給大家說說怎麽比試吧!讓我們心裏也有數。”


    湯懷想了想說:“去年一共比試了七天,前三天是打擂台,然後休息一天,第五天是考試,從天不亮開始,一直考到中午,然後第二天上午公布成績。”


    “公布什麽成績?”李延慶問道。


    “所有的成績,擂台賽的成績加上後麵的考試成績,成績最高者獲得今年魁首。”


    說到這裏,湯懷很沮喪道:“去年擂台賽,我們第一輪就被淘汰了,最後考試我們又排到最後,結果铩羽而歸,當然,年年都一樣。”


    李延慶又好奇問道:“聽說去年有一個學堂退賽了,是怎麽迴事?”


    湯懷擺擺手,讓三人低下頭,他壓低聲音道:“這裏麵明爭暗鬥,不擇手段,去年湯北鄉學堂本來是擂台賽第一,結果第二天集體腹瀉,不得不退出童子會,羑裏鎮學堂便憑擂台賽第二,考試第一奪走了魁首,我們也破天荒的拿到第七名,大家都說,湯北鄉學堂那天晚上不該在外麵吃飯。”


    眾人心裏都有點沉甸甸了,這時,王貴笑道:“說點輕鬆的吧!奪得魁首有什麽獎勵?”


    “獎勵嘛!聽說魁首是三百貫錢,第二是兩百貫,第三得一百貫,後麵就沒有了。”


    湯懷見王貴眼睛發亮,連忙道:“這錢不歸自己,是給學堂的,補補漏雨的房子,修修大門桌椅之類。”


    王貴頓時泄了氣,“那我們有什麽好處?”


    湯懷撓撓頭,“個人的好處也有吧!鄉裏會給獎勵,但最讓人期待的是魁首學子的名字能進縣誌,知縣還會給每人佩戴一朵銅梅,得到神童的稱號,好像還有什麽?”


    旁邊李延慶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有錢人家還會千方百計把女兒嫁給你。”


    四個孩子一起轟笑起來,在一片笑聲中,馬車壓過雪地,迅速向縣城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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