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和差人們都和朱達差不多時候起來,幫莊客們準備早飯的時候,家丁和差人們已經開始領著難民們掃雪了,按照值夜的人說,在深夜的時候雪是停了一會,就這麽時斷時續地下到天明。


    朱達吃過早飯之後,也拿著工具上街掃雪,看著他都開始勞動,田莊裏能動的人都動了起來,就連商隊的管事和夥計們也加入掃雪,整個田莊一片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


    在掃雪的人群中,朱達也看到了孫五,能看得出,難民們很歡迎他迴來,很是有十幾個青壯圍在身邊,王井和兩名家丁帶著他們那一隊。


    “......從前下雪,哪一次不凍死人和牲口,下雪的時候還怕房倒屋塌,雪停了還怕凍死人畜,可這次大夥擔心什麽,吃飽穿暖又能烤火,晚上又有人盯著,渾身熱乎乎的,咱們還擔心什麽,在沒遭災之前,下雪後誰有心思掃雪,肚子都吃不飽,哪有力氣幹活,就算是吃飽了,又哪舍得把這力氣用在這掃雪上......”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卻是位中年難民在那裏大聲說話,這難民朱達還有印象,因為他是帶著老娘和妻兒一共五口過來投奔,韃子入寇這樣的大難,這個難民不但能逃出來,還能帶著家裏的妻兒老小逃出來並且支撐到現在,的確是和其他的難民不太一樣,中年難民說的這些話可能有討好的意思,也可能是發自內心的感慨,畢竟他說的是實情。


    聽那難民感慨說話,朱達的主要注意力還放在孫五那邊,卻看到孫五說了兩句話,身邊十幾個人都露出讚同的表情,還有人在拚命點頭,那莫家四兄弟的老二吆喝道:“老哥你說得沒差,這日子過得倒是比從前還要好些!”


    朱達還注意到了王井臉上的微笑,雖然沒聽到孫五說什麽,但看到各方都是這等反應,想來孫五遵守了昨夜的承諾。


    田莊裏麵的男人們都忙得熱火朝天,婦人們忙著做飯幫忙,最興奮的則是孩子們,不管是莊客的還是難民的,他們都是興高采烈,這麽大的雪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新奇體驗,可以玩的太多了。孩童們除了堆雪人,打雪仗之外,還發現了一樁更好玩的事情,原本田莊掃雪,無非是堆在空地和溝渠裏,可這次全部運到田莊外麵,把田莊外那圈並不完整的土牆給補齊了,甚至還能加厚加高,孩子們還以為父母長輩也在玩遊戲。


    朱達當然知道這“雪牆”擋不住真正要進來的人,但這圈“雪牆”多少是個防備,給這個田莊多少加一兩分把握。


    上午訓練完畢之後,本該到來的城內車隊還是不見蹤影,應該是被積雪攔阻住了,朱達在午飯之後又領著全部的青壯男丁開始清掃田莊通往城內的道路,憑他們這幾百號人,想要打通田莊和城內的道路不太可能,但能掃一段是一段,但朱達並沒有把掃雪當成主業,下午的訓練還是正常進行,上午的時候商隊上下在休整忙碌,下午的時候則是來圍觀訓練,這樣的隊列操練讓他們感覺很新鮮。


    下午才訓練了不到半個時辰,雪又開始下了,難民們身上禦寒的衣服都算完備,家丁和差人們自不必說,運動的時候身體正是熱火,也不會因為下雪而停止,每個人都是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這雪要下個幾天,草原上恐怕要鬧白災......”


    朱達訓練的時候也很專注,但商隊裏的這句談話卻讓他在意起來,訓練暫停休息的時候,朱達本想去問一下,放哨的家丁卻來迴報,說是城內的車隊來了。


    “朱兄弟,為了今天這趟貨,城裏可是凍了不少人。”一見麵常凱就如此說道。


    田莊下雪,城內也在下雪,城內通往田莊的道路被積雪封堵住了,大家知道田莊的物資足夠用,緩幾天再送也不是不行,可常凱不這麽想,他覺得還是萬無一失最好,秦舉人也這麽想,既然這二位覺得車隊今天一定要過去,那整個懷仁縣就跟著發動了起來,除了車隊本身的人手之外,還特意征發了一百五十二人的名壯掃雪開路,就這麽一路折騰著,總算在下午到了田莊。


    “......原想著今天掃雪以後就省事了,可看這見鬼天氣,怕是再來還得這麽折騰......”常凱向朱達抱怨說道。


    “這樣來一趟,太耗費民力,下次再有這等情況,不如先安排人騎馬到我這邊看看,如果確實需要物資再這麽幹。”朱達笑著迴答說道,他當然不會把常凱的抱怨放在心裏,自家人說話都很隨便。


    他們聊天的時候李幢也在場,聽到其中的周折,這位從代州來的商人對朱達在懷仁縣的能量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當著李幢的麵也沒什麽可避諱,直接問常凱說道:“我這位兄弟在操持迴程的貨物,我想不出來咱們懷仁有什麽可捎帶的,常老哥你見識廣,你也一起想想。”


    “咱們懷仁縣的特產不就是你在河邊新村鼓搗出來的那些,要不就是鄭家集那邊的草原特產,可這兩處都沒了,那真是沒什麽了。”常凱苦笑著迴答說道。


    常凱說完之後,才意識到這話碰到了朱達的傷心事,麵露歉意地想要解釋,朱達擺手示意不必,實話實說又有什麽可責怪的,過去的都已經過去,牢記不忘就是,現在最要緊的是幫著李家商隊操持迴程的貨物。


    看到朱達沒有見怪,常凱這才鬆了口氣,在那裏皺眉琢磨了起來。


    “如果真是沒有,朱兄弟和這位常爺不必為難,我們再從其他地方調配,家叔曾多次說過,做生意哪有不出力的,哪有那麽多一帆風順的。”屋中安靜了一會,李幢出言開解說道。


    朱達剛要說話,卻看到常凱好像想到了什麽,常凱看了眼朱達,又看了眼那李幢,在那裏猶豫起來。


    這等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是讓人奇怪了,常凱很少有這等吞吞吐吐的表現,但朱達沒有催促,隻是在一旁等待。


    “我還真想起些事情來,但這些事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得迴程問過才行,這位李東家,再在這裏等我一天。”常凱猶豫著說道,對此朱達和李幢當然都沒什麽異議。


    按說今日天已經晚了,路上又不怎麽好走,等車隊迴到城內怕是天已經黑了,以往常凱都會留下過夜,剛才見到常申的時候,常凱還讓自家兄弟準備些酒菜晚上吃喝,可現在又要急火火的要走,大家到是看得明白,這十有八九就是要迴城確認那樁事了。


    送走了常凱之後,朱達開門見山的就和李幢詢問,問的就是這邊下雪幾天草原上就要鬧白災的話,不用去找那說話的人,李幢自己就能解答,他們作為走南闖北的商隊,不僅僅了解家鄉的天氣變化,還對整個大同,整個山西都有個了解,大同這邊下雪和北邊草原上有一定的同步規律,如果大同這邊下雪,那麽在早幾天的草原上一定下過更大的雪,誰也說不清其中的緣由,但南來北往的商隊都能確認這個“巧合”。


    朱達關心的並不僅僅是這個“巧合”,他知道另外一個規律,那就是草原上如果鬧起白災,接下來一定是蒙古部落對大明的侵擾,因為蒙古部落的牛羊都被凍死,他們隻能向南搶掠,好讓自己熬過這個冬天,隻是他們活了,邊關的百姓卻要遭大難。


    雪才下了兩天不到,而且這是今年第一場大雪,自己還不用這麽急著擔心,而且擔心的用處也不大,秋冬的蒙古入寇,朝大了說是大明和蒙古的兩國交兵,朝小了說也是邊鎮和敵軍的攻防戰爭,自己隻是個小小縣城外的田莊,決定不了什麽,也影響不了什麽。


    但第二天早晨起來,看到雪花仍在飄落,朱達的心情又沉重了一點。


    這次雪倒是下了一夜,這一夜的雪下得不算大,應該不會對車隊在道路上行進有多少影響,但這次城內的車隊還是到午飯時候才到,除了常凱和輪換的年輕差人之外,居然還有兩位三班六房的頭麵人物,這兩位倒都是熟麵孔,一位是戶房的金管年,另一位則是快班的林班頭。


    道路尚有積雪,能走卻不好走,除了和朱達關係密切的常凱之外,其他各位老爺未必願這麽辛苦,何況這二位就是如今三班六房的頭麵人物,雖說還有經承周貴等人,可場麵上主事做事的就是這兩位為首了。


    金管年不必說,這快班的林班頭則是差人們的首領,造班勢力略遜,壯班楊守文死後,其他人不敢出頭,和秦舉人以及朱達沒有矛盾,平日裏林剛林班頭就成了唯一一個代表差人出頭的,常凱這邊沒什麽基本盤,大家都認為他是秦舉人和朱達的手下。


    盡管看到朱達有些錯愕,常凱卻沒有解釋什麽,隻是笑嘻嘻的說道:“昨日裏交辦的事情有著落了,咱們進去說,進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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