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上就開始下雪,雪花不大,但會下很久的樣子。


    當朱達和周青雲出現在大夥麵前的時候,沒什麽人覺得意外,家丁、年輕差人和難民都有竊笑的,而且大夥的情緒和目光都柔和了很多,訓練照舊,勞作照舊。


    昨日打掃出來的垃圾對方在田莊的下風口,在訓練的間隙,朱達親自過去將垃圾焚燒,有些路過的人發現氣味很難聞,都是亂罵幾句,說不知道誰家髒汙東西混了進去,之所以這麽難聞的原因是朱達昨夜砸碎了那個刀疤中年的腦袋,混在了垃圾堆中。


    在那種緊急時刻還要砍下那人的腦袋,就是為確認他死透了,正因為情況緊急,刀砍箭射都很容易有偏差,朱達不能容許一個能認出自己,而且牽扯到見不得光內情的人還活著。


    “連你的人都能被打,可見懷仁縣地麵不太平,得喊些靠得住的人過來幫忙。”清晨起來出現在眾人麵前的秦舉人看著仍有火氣,當眾說了這番話,還說等迴城之後就送信給從前的熟人過來。


    午飯前後是訓練的間隙,家丁們已經可以帶著難民做簡單的隊列訓練和運動,但學得最快最好的反倒是新加入的付宇和孟田,兩個人那努力勁頭連家丁們都看著驚訝,難民們的勁頭保持得很足,午飯的時候他們注意到定量還在增加。


    這幾天飯菜數量的增加讓難民們有個奢望,那就是這兩位老爺搞不好是要讓大家每頓吃飽的,就算心最善的地主在不忙的時節也就能保證長工六成飽,這位爺現在隻是讓大家耍猴戲,讓大家吃飽是不是太想不開,可看這個趨勢,還真能吃飽,還是油鹽管夠的那種。


    家園尚在的時候都是半饑半飽,家園被毀之後隻想著活下去,吃飽從來都是奢望,誰能想到賣身為奴了居然等到好日子,盡管眼下進行的一切都看著那麽荒唐,可吃的卻是實實在在。


    有了盼頭,有了感激,訓練的勁頭也足,比以前也好管聽話了許多,就連婦人們研究的羊毛消耗量都大了很多,大家甚至有心情談笑,說是這讀書寫字果然是最累的勾當,你看這位周老爺舞刀弄槍的一把好手,昨夜讀書學習就疲倦成這樣,不見朱老爺,估計已經去補覺偷懶了。


    ......


    朱達在自己住處見那寡婦周氏,本以為是個很簡單的小事,沒想到弄出的動靜卻不少,常凱兩口子帶著那女人上門,而且在見麵之前,常凱的婆娘先上前絮叨了幾句。


    “朱家小哥,憑你的人才和能耐,怎麽也得配個體麵人家的女人,就算找個小的,找個暖腳的丫鬟,這懷仁縣多少好人家的女兒都等著你挑,何苦碰這沒臉沒皮的爛貨。”


    “嫂子,我不是急著娶老婆,我想用她的手藝。”對常凱老婆的語重心長,朱達隻能苦笑著迴應,可看著婦人將信將疑的樣子,就知道解釋不通。


    在屋中見麵的時候,常凱夫婦都是在場,這個倒是對朱達說得很清楚,不能讓這女人壞了朱兄弟你的名聲,有人做個見證。


    這等說法和做派是對這周寡婦的極大不尊重,因為那二十多年的記憶在,朱達聽到這些的時候是不怎麽舒服,但他也知道,這是這個時代的規矩,對方說這些是好心,是把自己當成了自己人。


    多兩個人見證沒什麽為難的,朱達進了屋中,讓常凱夫婦把人帶過來,


    朱達在屋中微微眯著眼,這兩天連軸轉下來他精神也有點跟不上,屋中彌漫著略澀的古怪香氣,讓朱達可以醒醒神,他能確定一點,現在的懷仁縣沒有人明著攔在麵前了,其實這王家屯的張巡檢隻能說是個意外,一個誤以為可以投機牟利的憨貨傻子其實不值一提。


    就算這次不冒進襲殺,巡檢張揚也就是多添幾天麻煩,隻是朱達懶得等待了,即便那樣會減少很多風險,端坐在這裏的朱達也在自我反省,是不是太急躁,是不是戾氣太重。


    “......奴家在城裏的時候可就聽說過,這朱家哥哥是個好漢子......”聽著腳步聲響,話語聲也恰到好處的響起,腔調頗為媚人。


    “別在這裏耍弄勾男人的破爛樣子,得叫朱老爺,再不知好歹就給你送迴去王家屯去!”常凱婆娘惡聲惡氣的訓斥道。


    端坐屋中的朱達沒有睜開眼,臉上露出幾絲笑意,他平時喊常凱的婆娘“嫂子”,那是個熱心的婦人,沒曾想也有這種惡狠狠的樣子,這周寡婦則是有幾分心機,知道怎麽勾引男人,以朱達的判斷,懷仁縣和周圍幾個衛所的成年男人處在自己同樣的位置,控製得住控製不住不好說,但動了心思的是絕大部分。


    而此時的朱達則是心靜如水,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營養足夠的同時又在打熬身體,欲望隻怕還比普通人強些,但這等小套路對朱達沒有一點吸引力。


    有了那二十多年的經驗,就算沒有親身經曆過,可看過了解過的套路卻是太多太多,這點小刺激算不得什麽。


    被常凱婆娘訓斥後,那周寡婦還笑了幾聲,這其實也是挑弄人心的小手段。


    三人進了屋子,看到朱達的狀態後都是愣住,沒曾想這年輕人做派倒像是僧道一般,正在那安靜入定。


    “朱兄弟......”常凱還以為朱達昨日“溫習功課”太累,在這裏補覺,忍不住出聲問了句。


    “這是什麽古怪味道。”周寡婦倒是活潑得很,問了句沒人理會。


    朱達睜開眼睛,正看到寡婦周氏把自己領口扯開些,這少婦注意到朱達看過來,還特意含羞帶怯的低了下頭。


    這個時代結婚都是很早,在朱達的概念裏,寡婦應該是三四十歲甚至更大年紀的婦人,實際上這周氏才剛過二十,青春本就誘人,何況這少婦本就有幾分姿色,站在那裏確實是引著別人看過去。


    在朱達麵前,常凱的婆娘不敢高聲大氣,隻能用眼神警告周寡婦,順便用更兇狠的表情看著常凱,常凱早就扭過頭去看窗外。


    領口處露出的肌膚很白,周氏的故作姿態看著也很養眼,表情上絲毫看不出丈夫死了幾個月的悲痛,但朱達沒什麽感覺,當心胸中被目標充滿之後,會克製不相幹的欲望。


    注意到朱達的眼神掃過,周氏特意將上身挺起一點,迴望偷看的眼神也更火辣了些。


    “你的男人是張揚殺的嗎?”朱達緩聲問道。


    這問題讓周寡婦整個人僵硬了下,那做作的誘人之態也是消失無蹤,剩下的隻是手足無措。


    到這個時候的周氏驚慌、緊張、恐懼,她猜測朱達詢問這個問題的原因,直到此時,一直想要說話卻不知說什麽的常凱婆娘才找到了開口的機會:“傻愣著幹什麽,朱老爺問你話,你實話實說!”


    被嗬斥了一句後,茫然無措的周氏才有了反應,雙手十指絞在一起,低頭說道:“是張揚殺的,我男人走在路上,被他們架著推到井裏,等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他們還說是他們撈起來的......”


    “你們知道是他們推進去的?”


    “......有三家人和妾身說過,再說,妾身男人又不是傻子,又不曾喝酒,怎麽會跌進井裏,那天殺的張揚一直盯著妾身,幾次被妾身的相公趕了出去,一直恨著.....”


    沒了那做作的勾人神態掩護,這周氏其實並不能從容的應對眼前場麵,人誰都能看得出這女人在慌張,也能察覺她敘述時候的咬牙切齒。


    “你想報仇嗎?”朱達又問了一句。


    “想報仇,想報仇!”周氏咬牙切齒的說道,說完這句後周寡婦愣在那裏,任誰都能想到,朱達不會無緣無故問出這句話來,能看到周氏臉色變化,身體開始顫抖,顫抖的越來越厲害,最後直接跪在了地上,碰碰的給朱達磕頭。


    朱達端坐在那裏,沒有什麽攙扶的意思,周寡婦額頭上已經碰出血來,開始還不做聲,後來隻是尖利的說“想報仇,想報仇!”聲音說著說著就沙啞了,剛才還嬌豔的婦人此時頭發披散,額頭烏青見血,整個人好像變成鬼一樣,身邊的常家夫婦都嚇得躲避一步。


    “我要是幫你報仇,你能做什麽?”朱達問出這個問題後,才發現會讓人誤會,那邊常凱夫婦已經瞪大眼睛看過來。


    本來頗為肅然壓抑的場麵突然間曖昧起來,跪在地上的周寡婦愕然抬頭,盯著朱達看了片刻,臉上不見絲毫獻媚誘惑的神態,隻在那裏咬牙切齒的尖聲說道:“老爺若是能幫著妾身報仇,妾身這身子就是老爺的,老爺願意怎樣就怎養,妾身怎麽都甘心!”


    周氏說得淒厲,可聽的人卻聽出別的意味,常家夫婦對視一眼又是看向朱達,神情頗為複雜,有厭惡也有玩味。


    朱達不複鎮定,變得尷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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