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跪謝恩這類的事折騰完之後,朱達、周青雲和常凱他們也開始吃飯,按照年輕差人和難民青壯的想法,這幾位是老爺一等,肯定要去屋裏擺下酒席吃個舒服,實際上也是這般,常凱早就讓常申預備了些酒肉在莊戶家中,那邊還特意生爐子取暖。


    但朱達拒絕了這番好意,而是拿著木碗去盛滿湯拿了幹糧,就和所有人一樣風雲殘雲的大吃起來,周青雲也悶不做聲的照做,常凱苦笑著搖頭跟上,當然,這樣的飯食說不上好,可也到不了難以下咽的地步,過得去了,隻不過朱達這樣的老爺應該吃的更好些。


    看著他的這套做派,難民們彼此看看,小聲議論,緊張感比方才卻又去了很多,倒是年輕差人裏麵有小聲嗤笑的,可也是極少數。


    吃完這頓飯短暫休息,又開始進行隊列訓練,練過一個時辰之後,又是帶著人去了田莊外麵平整土地,田莊內有現成的工具,他們又從城內帶過來一些,難民做到兩人有一件。


    百餘號人沿著田莊周圍的平整出一丈寬的大路來,這勞作讓看熱鬧的莊戶們很糊塗,心說要是修通往城內的大路還好說。圍莊子繞圈算是怎麽迴事,這不是白費勞力嗎?


    不過訓練和勞作之後,難民們又是腹中空空,那碗湯和拳頭大小的餑餑支撐不了這樣的運動量,朱達給了他們很明確的答複,晚上餓著,明早會有一份雜糧糊糊粥,有過白日裏的揉搓,難民們已經不敢有任何的抵抗和反駁,當然,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指望,對很多難民來說,一天有這麽一頓油鹽十足的湯水和幹糧,已經是很不錯的待遇,何況老人、婦人和兒童是有晚飯的,小碗湯和一塊幹糧。


    家人能有吃的,這就讓部分難民感激涕零,朱達對這個特意嚴格要求,不能領了飯食迴去吃,要吃完後再迴住處,防備著有些男丁盤剝家人或者強奪老弱婦孺的口糧,現在一時半會還管不過來。


    “......他們餓了這麽久,要是放開了吃很容易死人,先慢慢把量提起來......”朱達和常凱說道。


    饑餓的人暴飲暴食很容易猝死,這個道理常凱也懂,可聽了之後隻能搖頭苦笑說話:“這些人放開吃真是流水一樣的花錢,而且這麽花用到明年冬天才能見到迴頭錢,朱兄弟,朱小爺,你這是真不心疼啊!”


    “銀子多,夠花!”朱達笑著迴答說道,他手裏有折合成過萬兩白銀的通貨,這筆錢能購買的物資當真是天量,更有利的是,他還可以通過種種便利取得很便宜的物資,比如說縣庫裏的糧食,這就更放大了朱達的財富,盡管消耗不少,但他還真有信心。


    朱達這麽自信的迴答,也是常凱沒想到的,話說到這般地步,再勸就沒了分寸,常凱知趣的轉開話題,但心裏並不是全然覺得朱達毫無節製,而是隱約想著這位小爺怕是真能做到或者有別的辦法。


    “今晚我領著十個家丁留下,再留十名差人,其他的人都迴城去。”常凱建議朱達迴城的時候,朱達給了答複,他的意思是周青雲和大部分的差人都迴城去,自己要住在田莊裏。


    ”朱兄弟,這邊沒什麽齊整房屋,又冷又破的,又沒有城牆遮擋,何苦遭這個罪。“聽了朱達的決定,常凱苦著臉勸了幾句。


    ”這個時候我才該和他們吃住在一起。“朱達簡單迴答了句,常凱本想再勸,卻從這幾句話裏琢磨出點什麽,笑著說自己留下來陪著,朱達沒有答應,因為常凱還要在城內籌措物資送過來。


    周青雲帶著家丁先走,常凱留下了十名差人,至於孟田和付宇則是被安排著一起迴城,連白身副役的身份都沒了,又挨了狠狠的五鞭子,怎麽也得迴去和家裏人說一聲......


    因為少了城牆的遮擋,城外天黑的比城內晚一些,停止訓練和勞作之後,難民們沒有休息,他們要整理自己的衛生,雖說在田莊才住了三天,可自家從外麵帶來的,把田莊弄髒汙的,還有田莊自己的垃圾,這些亂八七糟的東西實在不少。


    掃除之後大量的垃圾都堆在一起,放火燒掉,在這樣的天氣裏,大部分垃圾都是沒什麽水分,很容易燃燒,在田莊一側很快就是大火熊熊,惹得城牆根那邊有人跑過來問,因為城內值守的壯班看到,不知道出了什麽亂子,出城是不敢的,但總要做好防備。


    這熊熊大火還得燒一陣才能熄滅,對於田莊內的各色人等來說,是難得的新鮮事,莊戶們不少帶著孩子過來瞧熱鬧,雖說相處才一天不到,但這位年輕小爺的威風隻在不聽規矩的人身上,大家倒也不怕,不說這莊戶百姓,就連難民們都圍了一個好大的圈子,火堆的熱氣烘過來多少暖和些。


    難民們是餓著肚子的,不過氣氛卻很好,老弱婦孺都吃飽了,讓有家人的沒有牽掛,父母舒服些,老婆孩子高興些,這比他們自己吃飽喝足都要好,而那些沒家人的光棍漢,看著有家人都這般,就更不擔心自己了。


    很多被收容的難民臉上都帶著笑,自從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難之後到現在他們很少有笑容,可現在他們雖然饑腸轆轆,卻感覺以後的生活有了盼頭,再怎麽樣,也不會比從前更壞了。


    “連帶著莊子上的人,全都到我這邊來!”能聽到朱達大嗓門的吆喝。


    聽到這話的難民們盡管舍不得火堆烘來的熱氣,可還是陸續照做,莊戶們也忙不迭的跟上,雖說朱達沒有抽他們鞭子,可現在這田莊都是朱達的,這是自家的東主和老爺,那當然怠慢不得。


    盡管每個人都很主動,可聚集起來依舊花費了不少時間,這還是家丁和差人們用鞭子和棍棒威脅才加快了進度。


    朱達和白日裏一樣,弄了張桌子站在上麵,視野中的混亂和嘈雜讓他很無奈,借著火堆和晚霞的光芒,朱達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孫五“,可現在根本顧不上這麽多,想要麵麵俱到,就得有足夠的人手操持,但現在能理解朱達的意思並堅決執行的隻有周青雲,可周青雲要做的事太多,根本抽不開身。


    至於家丁們,目前來說隻能說可用,還是在朱達監管指揮下的可用,比起眼前的難民青壯們僅僅是強出一點,甚至還不如這些精明的年輕差人,朱達知道急不得,知道要一步步來,看著眼前一張張麵孔,他又輕鬆不少,畢竟有了個好的開始。


    “我說所有人,就是女人和孩子也得過來,聽不懂嗎?”朱達掃視了一眼下麵,人群騷動了下,有些人快步跑向棚戶那邊,將自己的家人帶了過來。


    雖說逃難流浪的時候什麽都不講究,這麽多光棍男人,婦人和女孩子過來總歸不方便,朱達沒吩咐什麽,倒是留守的常申安排差人們清理出一塊地方,這讓朱達多看了常申幾眼,常副班頭的兄弟並不靈醒,但做事卻很紮實周到。


    “會紡紗織布的把手舉起來。”朱達揚聲說道。


    下麵的人有些懵懂,心說這都是娘們婦人的夥計,問這個作甚,可白日裏鞭子積威仍在,除了太小的女孩之外,所有女人都舉起了手臂,紡紗織布是婦人必須要掌握的技能,自家穿衣是一迴事,還能貼補家用。


    朱達點點頭,又是揚聲說道:“舉起手的都留下,他們的男人也都留下。”


    如果不是說了後半句,恐怕場地立刻就要騷亂起來,心說這位老爺果然有壞心,不然快天黑了喊著女人留下作甚,朱達又轉頭看向沒散去的莊客,揚聲說道:“家裏懂得紡紗織布的也一起過來,有好處給你們!”


    對收攏的難民和對待莊客的態度肯定不同,前者是奴仆,後者則是帶有奴仆性質的雇傭,多少要給些餘地,不過聽到“好處”兩個字,莊客們立刻開始去找自家婆娘,這位老爺年輕,但說話算數,雖說才接觸一天不到,莊客們卻有了這樣的判斷。


    那邊常凱已經吆喝著差人和家丁們躲遠些,他們一幫年輕氣盛的大小夥子,多看幾眼也會有是非。


    “你個男人怎麽會女人的活!”“別來占便宜,快走開!”“別以為你是啞巴我就不打你!”正在這時候,場中卻突然起了亂子,幾家人圍住一個瘦小的男子亂罵。


    這人朱達有些印象,就是穿著破爛,特別的髒汙,甚至黑黢黢的看不清五官,當時朱達還想到要讓他們好好注意個人的清潔,沒曾想會在這時候出現。


    男人種田做工經商,女人紡紗織布操持家務,在山西大同這邊是日常慣例,一個男人會紡紗織布的確奇怪了些,加上是個啞巴就更讓人好奇。


    “我......我是女人......“聽到清脆的聲音響起。


    場麵瞬時安靜下來,怎麽,這黑黝黝的小子不是啞巴,不對,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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