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多少棍子和抽多少鞭子,外人聽著沒什麽區別,但年輕差人們再清楚不過,有幾位家裏還是祖傳這碗飯的。


    提審犯人的時候,主官往往會丟下簽子,喝令打多少棍,不要小看這二十棍三十棍,要是堂上說出“用力”打,這棍子打下去,犯人十有八九得落下殘疾,一兩年起不來床都是輕的,要說出“狠狠”打,當場打死都有可能,若是從輕的話,三十棍下去後,挨打的人立刻能站起來,也有功夫做得到家,看著鮮血淋漓,休養兩天就什麽事都沒有的。


    能打出這般層次的都是三四十歲的老差人,講究從小就練,開始用秸稈和木樁,後來則是用冬瓜和西瓜,練成後是一棍下去瓜皮開綻內瓤不散,或者瓜皮完好內瓤粉碎,這或許有些誇張,可真有用水火棍打死蚊子,不損害其他的。


    像是在場的這些年輕人往往控製不好力道,朱達又說了個“用力”,真要使足了力氣一棍下去,結果必然會非死即傷,那肯定不是朱達想要的結果。


    反倒是這鞭子抽打不同,皮鞭繩鞭會把人抽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疼痛也要比棍擊強烈,但卻不會造成很嚴重的傷害,傷口結痂後就會痊愈無事,衙門裏要是說責罰某人用鞭子抽,任誰都覺得是做人情,太落痕跡和話柄,已經沒有什麽人用了。


    朱達讓抽鞭子,這個方式已經說明了態度,何況還特意吩咐開水滾過浸泡鹽水,這種會加重疼痛,但也避免了可能的傷口潰爛。


    想清楚這個關節後,大家對孟田的同情都弱了不少,心說自己腦子發昏去多管閑事能怪得了誰,隻能說活該,除了孟田之外,付宇也不遭人待見,原本這付宇是差人年青一代的熱門人物,他倒沒什麽前程可言,但人聰明通透行事端正,能給人出個主意,大夥都願意和他來往,可剛才孟田被責打那前後,付宇表現的就是個瞻前顧後的軟蛋,實在不值得做朋友兄弟。


    “......小孟這腦子發昏,還不是被付宇教唆的,現在倒好,他躲在後麵了......“彼此知根知底都太熟了,這些關節大夥都了解。


    隻是現在的付宇表現得很奇怪,也不在意大家的冷嘲熱諷,就在那裏神不守舍的發呆發愣,看著就好像反思自己做錯了事發慌一樣,大家也都懶得理會了。


    等到鞭子都收拾好,鹽水也攪拌好,有莊戶男丁過來收拾鍋灶重新起火,眼尖的差人看到有糧食和別的被搬運進來,心說這是開始做飯,折騰到現在,不少人肚子都有些空蕩,隻是對在田莊上吃的沒什麽期待,朱達和常凱他們吃得好是一迴事,自家估計能比難民強點有限。


    來到圍場之後,難民們都是站在那邊,最前麵的則是垂頭喪氣的孟田,不時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常凱,常凱理都不理,甚至還笑著搖頭,看起來就和恥笑一般。


    “用力打,讓人知道疼,誰要是在這上麵偷懶,以後想勤快都難。”朱達平淡的叮囑了句,可大家誰也不敢不聽。


    從孟田到那中年人、蔡家四兄弟再到後麵的難民,都被喝令著脫下上衣跪在地上,自孟田開始一個個的抽下去。


    皮鞭在開水裏滾過,又在鹽水裏泡過,都是浸飽了水的,這一鞭子抽下去比平常還要疼痛加倍,何況又有鹽,一鞭子下去就皮開肉綻,加上鹽水洗滌,當真是刀割般的疼痛,孟田居然咬牙忍了兩鞭子,第三鞭子的時候忍不住慘嚎出來,接下來的兩鞭子讓他疼得嘶喊,嚇得後麵沒挨鞭子的難民個個臉色慘白。


    始終在圍觀的莊戶男丁和家眷們還好,難民家眷們則是被嚇壞了,孩子們被嚇得哇哇大哭,老人和婦人則是隔著遠遠的不停磕頭求告。


    “誰在鬧騰,一塊抓出來抽鞭子。”朱達隻迴了一句,語調淡然,那邊的求告戛然而止,連孩子們都被捂住嘴的架勢,朱達在這個時候談不上心軟心硬,但他知道難民們的男女老少也在試探底限,用各種方式。


    鞭子在開水滾過,又用鹽水浸泡,抽打幾人後還要涮洗,這其實是最大程度上減少了鞭刑的後續傷害,不會讓傷口潰爛發炎,這在這個時代可是不可收拾的致命傷,朱達做好了各種預防措施,這就是最大的慈悲。


    這麽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誰挨上都是慘嚎亂叫,常凱到這個時候卻是全神貫注的盯著,他身邊跟著付宇,因為能寫會算,再不待見也得用得上,而且相對於懵懂辦事的其他差役,付宇在這裏收容難民,現在絕大部分難民都叫得出名字,這個時候更用得上。


    每次挨鞭子的隻有十人,一個人挨了一鞭子不叫,常凱就會和付宇說一句,那邊就把名字記上,倒是那個像是背後主謀的中年人被抽了幾鞭子居然沒有喊,滿臉的莊重肅穆神色,就那麽咬牙受了,連蔡家四兄弟看著有些樣子的,也才忍了一鞭子。


    倒是有幾個一點不能忍,喊的格外大聲,被朱達笑著招唿記上,讓周圍的人很糊塗。


    被抽完鞭子之後,不能立刻穿上衣服,不管是幾鞭子還是一鞭子,被抽過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出血和紅腫,要在冷風裏停一會,還要用鹽水幹淨布擦拭,這更是火辣辣的疼,大夥倒吸涼氣的,疼哭了的都有,大夥也不敢言語,隻覺得這位年紀小的老爺折磨人的法子太多,花樣防不勝防。


    從開始抽鞭子到現在的很多事都頗為瑣碎,等到後排挨一鞭子的也穿上衣服之後,這些算是做完了,朱達的注意力已經從蔡家四兄弟轉到了那個中年人身上,這人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很奇怪,挨鞭子的時候臉上疼得扭曲,卻不發一言,這份堅忍很是了得。


    按照常理,這位先前挑唆難民騷動的人物接下來更該渲染朱達的殘暴,藏在人群中竊竊私語,或者互相使個眼色少不了,可挨了鞭子卻低頭念念叨叨,周圍有人過來打望甚至詢問,這位都一概不理。


    朱達也想到這位太過警惕的話,可能會防著自己和身邊人盯著,但從挨完鞭子到現在,這人就一直低頭,這行為嚴格來說很不正常,甚至都可以說是瘋傻之類了,不過這讓朱達更感興趣,大家的表現都是意料之中,就有這麽一位特殊的,實在有趣。


    等所有都收拾完,朱達又站在了人群前麵,百多人的隊伍看起來也是一片,朱達踮了踮腳,示意弄張桌子過來,朱達站在桌子上之後,掃視下麵的難民還有年輕差人,眾人都是敬畏的低頭,鴉雀無聲的安靜。


    “接下來咱們還要練,大家不要怕挨打,練錯了我會糾正,無非是加強練習,不聽號令才會挨打。”朱達簡單的說道。


    說完之後,將院子裏的雜物收拾幹淨,就是開始簡單的隊列練習,在朱達的概念裏很簡單,但做起來當真不易,當時能被朱達招攬的家丁青壯算是心思活泛有點膽量的,學習能力也不差,可難民們就是相對封閉保守的一群人,如果朱達不收容恐怕他們會有很淒慘的結局,隻不過在收容前的時候,他們好像沒頭蒼蠅一般不知活路,如此渾噩糊塗的人自然說不上什麽機靈。


    開始朱達讓難民們學著家丁們站隊排列,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就放棄隊列基礎,先從分清左右練起,將近一半的人是分不清的,在“向左“”向右“的口令響起的時候,還有更多的人不能及時做出反應。


    原因或許有很多,比如說日常用不太上,很多人終生離不開出生地三十裏,在這個狹小封閉的環境下,人的愚昧封閉都是免不了的,還有是平時本身用不太多,在口令這種需要緊急反應的狀態下,來不及反應。


    常理中孩童能做的成人卻做不到,實在讓人錯愕,但朱達不怎麽在意,在河邊新村和白堡村的時候,護村隊在開始訓練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那時候他年紀更小,下麵的人認同起來更難,還是動用了鹽棧護衛才能推行下去。


    這種補習常識的手段也很簡單,無非是把右手的袖子挽起,右腿的褲子挽起,這個不會是個太大的麻煩,隻要人熟悉了之後就會順利。


    朱達也沒準備循序漸進,各項操典都一股腦的灌輸了下去,接下來就是在不斷的練習懲罰中讓他們熟練,做這個倒是讓朱達很有新鮮感和成就感,能指揮這麽多人,這麽多人誠惶誠恐的聽令,總是讓他很愉快,能深刻的理解為什麽那麽多人追求做“人上人”,當然,朱達知道自己想要生存,想要生存的更好,可每次麵臨這樣的場麵,他就想要的更多。


    “老爺,到開飯的時間了。”常申過來稟報說道。


    難民們本就沒有吃飽,挨打操練之後,都是饑腸轆轆,那邊飯菜的香氣已經飄了過來,大家都覺得格外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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