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少了,太少了,你知道這是多大一份產業嗎?”秦川喃喃反問道,他這話隻是自言自語,朱達年紀雖小,卻親自經營產業,當然知道是多大。


    朱達沒有繼續辯解,隻是看向秦川,關係這麽親近,巧舌如簧的辯解已經沒有意義,要表現的就是自己真誠的態度。


    雙方就這麽對視片刻,秦舉人頹然歎了口氣,又是不解又是好奇的看向朱達說道:“你到底有多大的心思?你從前做過的就是河邊新村那個小局麵,怎麽突然間看不上這些了......”


    說到這裏,秦川猛地坐正身體,直視朱達說道:“孩子,大同有過一樁事,村夫信了道門,莫名想要造反,聚集幾十個人就要當天子,結果被巡檢帶著弓兵剿滅,你可千萬不要有這樣的荒唐野心,那是死人滅族的罪過!”


    朱達愣了下,沒想到秦舉人會想到這個方向,他苦笑著搖頭說道:“義父,我沒有瘋掉,我真有大生意要謀劃,如果做不成,我又不是不迴來。”


    秦川也是搖頭,臉上同樣有苦笑浮現,無力的說道:“好,你有這份心思就好。”


    ......


    第二天一早,常凱就登門報信,說是在客棧居住的王豺等人天不亮就早早等在城門那邊,城門一開就走了。


    據說昨晚迴去幾個人在客棧裏大罵,還有人和客棧的夥計打聽朱達,但這裏麵出了個岔子,客棧上下根本都不敢談論這件事,如果是平常好勇鬥狠的混混事跡說就說了,可那是衙門裏兩個有身份的大人物被滅門放火,客棧上下怎麽敢說。


    因為問不出什麽來,王豺幾個人更是汙言穢語的喝罵,倒是一個裝作閑漢的盯梢副役,主動和他們說起了朱達的事跡,等聽完殺賊兵防火滅門的事跡後,王豺那幾人立刻閉嘴不言。


    “那幾個殺才晚上連覺都不敢睡,輪流守衛,有個動靜就拿著兵器鬧騰,氣得同來的那些人大罵,今早他們走的時候,眼圈都是黑的。”


    聽著常凱笑嘻嘻的講述,朱達也忍不住笑,驚弓之鳥就是這種了,這兩天他對王瓊的身世家境有所了解,從王瓊不在操持武事開始,王家家兵太平閑散怕是有十幾年了,看王虎那些人的年紀,怕是家生子之類,王豺這樣的習氣和城內的混混沒有什麽區別,聽到這等殘酷血腥的勾當,立刻就縮了。


    朱達當然明白常凱上門報信的討好意味,等閑話說完,笑著說道:“老常,瓜分田地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給你留一份,就和我自己的連成一塊。”


    前半句話讓常凱臉色都變了,後半句才重新笑了出來,朱達戲謔的捶了兩下,他不經常開玩笑,偶爾開一個還真是嚇人。


    “老常,田地的事是個底子,要賺錢還得做生意,咱們一起好好做,少不了你的好處。”朱達又是說道。


    這話說出來,常凱笑得眼睛都沒了,突然間就被提拔成快班副班頭,能在這分大餅的好事裏占一份,朱達還許諾帶他做生意,以這位小爺點石成金的本事,這不知道又有多少好處到手,常凱再迴想自己是不是曾經做過什麽善事,或者求對了神佛,接下來一定要繼續做善事,然後去燒香拜佛。


    就在常凱報信後沒多久,王虎等人又是登門,這次沒有十幾號人全來,隻有三個人來到,他們是來辭行的,該聊都已經聊到,想必先前他們打算常駐在這裏,然後快馬往來於太原和懷仁之間,在王家的估量中,已經破家的秦川在縣城裏孤立無援,王家的力量值得依靠,隻怕秦舉人也是這麽想的,但現在局勢已經有變化,從前的打算就不必再提了,接下來要怎麽合作,怎麽應對,就不是王虎他們能做主的。


    送王虎等人出門之後,秦川也收拾停當,他喊了李和陪著去縣衙那邊,昨日裏定下的收攏無主田地的謀劃,今日裏就要先和知縣談定,之所以不帶朱達和周青雲,是因為“別把那知縣嚇壞了,一起發財的事,何必弄得劍拔弩張。”


    常凱隻是問了句需不需要自己帶路,被拒絕後也沒有堅持,秦舉人去衙門那邊,三班六房多得是人物出來巴結,不差他這一個,把朱達交結好了才是正是。


    “常老哥,你現在手裏放心的人有幾個?”


    “三天前隻有六個,現在二十七八個是有的,除了師徒親戚之外,白身副役談不上什麽忠心,誰得勢誰願意往下分就能用心辦事。”


    原因大家都能想通,無非是知道常凱巴結上了秦舉人和朱達,又成了副班頭,自然有很多人主動靠上來。


    “幫我辦幾件事,第一件是招攬四裏八鄉的單身青壯,簽死契。”


    “這個好說,請朱兄弟放心,我這就把人安排下去,沒準下午就有迴信了。”


    “這事沒你想得那麽容易,安排人去被韃子禍害的地方招攬,天氣越來越冷,外麵殘破成那個樣子,很多人過不去這個冬天,我要招攬的是這些人,如果他有家有口也無妨,一並收過來。”


    朱達說出這消息要求之後,常凱沉吟了下,隨即點頭說道:“這個好說,無非招攬的人別散了,帶著糧食過去就好,可要提醒朱兄弟一樁事,雖說外麵剩不下多少人了,但城內安置的地方可不夠。”


    “方家和楊家城內城外的產業不少,給個公道的價錢,把這些都收下來。”朱達早有定計。


    常凱笑著答應下來,他沒覺得有任何不妥,當年方銘和楊守文巧取豪奪的時候,就該想到置辦下來的這些產業也有被人拿去的一天,以如今秦川和朱達在懷仁縣的勢力,做這樣的事理所應當。


    “我看城南土地廟那邊有好大一塊空地,那塊地我們要了,要是價錢公道就不用講價,直接拿下來就是。”


    “這個倒是好說,可朱兄弟你要那塊地幹什麽,髒汙得很,方家臨街店麵有幾家,那個豈不是更好。”


    “可沒有土地廟那麽大的地方,不進城還真不知道城內會有這麽大塊的空地。”


    因為那二十多年的記憶,朱達下意識以為城市裏的土地不會有什麽浪費,特別是在中心區域,每一寸都會被利用起來,鄭家集其實就做到了這一點,土圍子內的土地都各有用途,頗為整齊。


    但來到縣城之後,全縣逛了一圈,發現城南土地廟附近有好大一塊空地,粗粗估計差不多是十幾畝的樣子,這可不是鄭家集外麵的場院,這裏是有城牆圍繞的城內,居然還有這樣沒利用起來的地方。


    當然,這片空地不是完全的空檔,有積水的池塘,周圍雜草叢生,其他主要是垃圾堆,各種髒汙之物直接傾倒在這裏,朱達來時候天氣還有些熱,氣味刺鼻之極,蚊蟲更是肆意橫飛,也不知道是積攢了多少年的成果。


    即便如此,緊鄰著這片空地還能看到破陋的宅院和簡單的窩棚,穿著破爛的孩子歡笑著在垃圾堆中跑來跑去。


    看到這些,朱達對自己身處什麽世道有了更清晰的認識,怪不得這個時代的很多人習慣歸隱田野,富貴人家喜歡自建莊園,在鄉間野外的環境的確要比城內好很多,或許江南那邊的城市有些不同,但朱達現在隻見過這一處。


    和城外種田的農夫不同,城內可供謀生的渠道太少,邊貿商事又被鄭家集壟斷,縣城這邊自然聚集不了太多的人口,土地的利用也就不必提了。


    “第三件事,要請到懂得蓋宅院的師傅,要請到會算賬謀劃的賬房.......”說到這裏的時候,朱達自己沉吟下來,要做的事千頭萬緒,越想越多。


    常凱剛開始聽的時候還好,聽到這裏卻有些瞠目結舌的樣子,拍了下巴掌說道:“我的小爺,雖說你拿迴來不少銀子,可總得留些底子備著,這是要全花出去嗎?”


    這話說得朱達笑了,笑著迴答說道:“銀子比你想得要多,可該花就得花出去。”


    常凱答應下來,可臉上還有心疼的神色,人就是這般,雖然花的不是自家銀子,可看著對方這麽東一腳西一腳的亂花,實在看不過眼,可常凱隨即反應過來,這位小爺可是做生意的能手,什麽時候賠過本,舍得下這般重注去做,肯定是金山銀海的進項,想想這次沒忘了自己,自家也要跟著發達了。


    想到這裏,常凱禁不住眉開眼笑,看朱達沒有繼續的囑咐,連忙告辭出門忙活。


    “這幾天就不過來了,朱兄弟你布置的事可不輕。”


    “讓你信得過的人每天來,說不準有事安排。”


    等常凱出了院子,周青雲走到朱達身邊,沉靜片刻問道:“我們接下來做什麽?”


    “紮下根來,讓我們的基業經得起風吹雨打。”朱達悶聲迴答,說完之後用力揮了下拳頭,揚聲喊道:“兄弟們,練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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