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出產都送到鄭家集那裏,醃蛋、風雞和臘鴨,各種鹵貨,還有這鴨絨的被服,都成了這懷仁縣鄭家集的特產,現在已經有不少客商特地繞路去那邊采買,那麽多南下北上的客商匯聚,他們之間就不做生意嗎?鄭家集就不能做做轉手對縫的買賣,那客棧和貨場就不是生意?飯鋪賭場和青樓就不是生意嗎?也不怪魏兄弟你不知道,為兄我路過幾次之後,特意放了人在哪裏才弄清楚,小莫,你說說你看到的.....”


    路姓商人長篇大論之後,又點名讓自己的護衛解說,那背刀的護衛連忙說道:“迴老爺的話,現在懷仁臨近各縣各衛所,都有朝著鄭家集販運雞鴨蛋的,有的還是醃好的,但根本賣不上價錢,也很不容易賣出去,都低價給了達川商行,這商行坐地收進賣出,也是細水長流的生意,最近又在做活雞活鴨了。”


    魏姓的商人聽出門道來了,在那裏感慨說道:“也不怪別人隻認達川商行,在他家買東西就是熨帖,醃蛋是煮熟的,還用草給你綁好,不怕路上顛簸,也不會髒了。”


    他說到這裏,路姓商人也笑著說道:“還有一樁,咱們自己去買,十個蛋裏保不齊有兩三個壞的,若是不謹慎,遇到那黑心的角色,五個壞的都有可能,可外麵都是蛋殼包著,你也看不出來怎地,但你在這達川商行買的,買十個差不多全是好的,買一百個裏麵有一兩個壞的,他們家還包換,其他貨物也是如此,買的讓人放心。”


    “了不起,真的是了不起,能在這常見的雞鴨上做生意做出這麽多花樣,更難得的是自造商機,讓區區的鄉間市集變成了商路樞紐,這是了不起。”


    “但魏兄弟你剛才說得倒是沒差,這小地方的人見識淺了,他們以為外人不知道,所以在自吹自擂,照我看,這一切恐怕都是那秀才秦川的謀劃和主意。”


    “秀才?秦川?就是商號裏的那個大東家?消息不是說都是這村裏一個小子出的主意嗎?”


    這問答讓那路姓商人失笑,指著河邊的“新村”說道:“你看河邊這布置,再想想剛才為兄所說的那個套路,能是個村裏小子出的主意嗎?”


    魏姓商人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滿臉都是讚歎,連連說道:“讀書人心思就是多,藏拙,這就是藏拙啊!”


    “那秀才為兄安排人查過,原來卻是本地武家的師爺,幫著那人把私鹽做出了好大的生意,當時也是用私鹽做引子,引來南下北上的商戶和他做生意,你細想下,是不是和現在的規程很像,也難為他一個讀書人,居然連農家手藝都這麽明白。”


    “這麽一想就通了,真是人才,真是點石成金的本事,路兄,這樣的人才何不請進來,能有這樣的謀劃,就算給些幹股都值。”那魏姓商人也開始認真討論了。


    聽到他的話,路姓商人忍不住苦笑搖頭,頗有些鬱悶的說道:“這等經商的奇才,為兄又怎麽會放過,可一去打聽才知道,這秀才一心仕途,今年就要去太原鄉試了。”


    “那的確沒什麽辦法,做出這樣的生意,想必是不缺錢的,又是一門心思科舉求官,且看他上輩子的福祿如何了,這天底下的人才,最後都是走了這條路啊!”


    主仆五人說到這裏倒都是放鬆下來,那路姓商人的解說也是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幾個人嘻嘻哈哈的向著車馬停靠處走去,到那裏之後,少不得也要感慨一句“那秦秀才還真是有才,停駐車馬的地方也弄得規整。”


    已經走進“河邊新村”的朱達自然不知道身後的議論,當年白堡村來個外人就會讓村民圍觀好奇,現在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來來往往的商戶這麽多,也顧不上這麽幾個。


    河邊那片建築,外麵看著像是村落,走進去才發現不同,分明是一片片倉庫和貨場的聚合。


    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氣味都不好聞,更不要說裏麵,活禽、醃漬、烹飪和煮製烘烤羽絨的味道夾雜在一起,不適應的人都覺得無法唿吸,如果單是這個還好,還有耳邊嘈雜的聲音,能聽到雞鴨的鳴叫,人的吆喝,還有水磨轉動的噪音,甚至還有牛馬等大牲口的嘶鳴,紛亂喧鬧,會讓人心浮氣躁。


    朱達和周青雲又是皺眉,其他人雖然適應這樣的環境,表情卻沒有先前那般輕鬆,反倒變得緊張起來,沒走幾步,李總旗的長子李應和一名四十多歲的壯漢跑了過來,李應沒什麽變化,略高壯了寫,那四十多歲的壯漢也不是生人,卻是當年鹽棧的騎馬鄧姓護衛,和朱達以及向伯打過幾次交道的,現在看倒是比當年略有些發福,不是那麽精壯了。


    看著他們過來,朱石頭沒有說話,總旗李紀卻皺起了眉頭,不客氣的訓斥說道:“你不盯著你那一攤,跑過來作甚。”


    訓完自家兒子,李紀又是對那鄧姓漢子點點頭,也不怎麽客氣的說道:“鄧開,咱們倆差不多年紀,你怎麽和小孩子一樣。”


    被他訓斥之後的李應有些畏縮,壯漢鄧開倒不怎麽在意,嘿嘿笑著說道:“朱公子來到這邊,我和小應還是要過來看看,公子爺要是挑什麽毛病,咱們大夥當麵問清楚了趕緊改。”


    鄧開態度很是混不吝,李總旗說不出什麽,朱達隻在那裏搖頭,哭笑不得的說道:“鄧叔,你和向伯平輩論交,叫我公子,還加個爺字,這不是折煞我嗎?喊朱達,喊小達,這不是挺好。”


    “規矩還是要立起來,要不是這輩分在,大夥該叫你老爺的!”說到這裏,鄧開倒是嚴肅起來,其他人也都是點頭讚同,朱石頭則是笑容滿麵。


    朱達苦笑著又是搖頭,在場眾人,除了周青雲和李應之外,其他人都是長輩身份,很多話隻能接著,反駁就有些不妥了,他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擺手說道:“既然來了,咱們還是老規矩,走一處看一處,有什麽我都說出來,大家自己人,都不要見怪。”


    這話說出口之後,朱達身邊幾人,除了周青雲之外,連朱石頭都算在內,各個神情繃緊,緊張起來的神情中,還夾雜著些許忐忑,那鄧開嘴裏嘟囔了句“這是真老爺!”,大家都是聽到,可沒人在意。


    朱達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卻變得認真銳利,他身旁的周青雲臉上露出幾分無聊,向後退了退,讓其他人離朱達更近些。


    “從村裏過來,一路見不到什麽髒汙東西了,路麵也都硬實,排水溝也都清理過,這挑不出太多毛病。”


    朱石頭、李總旗父子還有那鄧開聽到朱達的話之後,彼此看了看,李總旗鬆了口氣,其他人還沒有放鬆。


    眾人繼續向前走去,朱達理所當然的走在了前麵,邊走邊看著四周,幾個人很在意他的目光所向,朱達看那裏,他們也跟著看過去。


    “這次的邊角都打掃幹淨了,你們不要覺得我絮煩,外人看不到,自家人可能也看不到,可邊角你不督促著打掃,大家就會鬆懈下來,慢慢的,路麵也不幹淨了。”


    朱達領著眾人在“新村”的路上走了一圈,和白堡村以及下馬村的規製不同,那兩個百戶村子都是每戶人家一個宅院,許多小宅院加上外麵的土圍構成了整個村子,而這新村是一個個大院子組成的,每個大院子都比白堡村小不了太多,院子和院子間的道路也十分的寬,兩輛大車並行很輕鬆。


    路是砂石路,任誰都能看得出經常修繕鋪墊,大同這邊雖說幹燥,可夏秋的風雨也不小,保持路麵平整就得不停的查看和墊土,院牆也規整,雖說用的是土坯壘牆,可外麵刷了白灰水,看著就爽利。


    院子之間有道路,可大院的距離卻不僅是道路的寬度,院牆外有丈餘的空地,空地和道路相連,有的空地上種著菜,有的則是堆放著貨物。


    在這個時候,不管菜地還是貨堆那邊都見不到什麽人,道路上也少見行人車馬,朱達一幹人看著道路顯得安靜,可耳邊卻很是嘈雜,又從院子裏傳來的,也有從更遠的方向傳來的。


    他們走得不快,但每走一炷香的工夫,就有三個拎著長棍的青壯並排走過來,看到朱達們後,連忙躬身問好,還有人向李總旗和那鄧開說聲“無事”。


    走了一圈之後,朱達一幹人到了“新村”的西邊,和村內的安靜不同,村外就喧鬧許多了,有牛馬大車停在村外空地上,有人守在車邊點數,也有人朝著車上搬運貨物,倒是少見木箱之類,偶爾有被草編套著的罐子,草編的包裹甚至箱子最多。


    除了牛馬大車裝運貨物之外,在一側還有個不小的門麵,很像鄭家集臨街的店鋪規製,在門前很多人排著長隊,門外的空地上有些擁擠,但很有秩序,有人出來後背著筐離開,也有人把貨物放在驢背上,還有人推著小車,更多的則是送貨過來,拿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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