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標腳邊放著皮口袋和箭壺,朱達見慣了周青雲用的箭,發現麵前箭壺裏的箭支要短些,正琢磨的時候,老人打開皮口袋,從裏麵取出一張弓。


    這張弓和周青雲所用的弓區別也很大,周青雲所用據向伯說是大明軍中製式長弓,弓臂弓弦整體看著修長,弓臂的弧度相對小些,而袁標取出來的這張卻不同,弓臂的弧度很大,差不多是個半圓的形狀,長度僅有周青雲所用明弓的三分之二還不到,且粗很多。


    “以後練射術,這張弓和你們自帶的那個都要用,一半一半的練,都不能含糊了。”袁標開口說道,說話間把弓遞給周青雲。


    周青雲接過後下意識的拉下弓弦,眉頭卻是皺起,這讓朱達很奇怪,還沒等發問,對方就把弓遞了過來,開口說道:“你試試。”


    現在的朱達談不上什麽射術,不過基本的開弓動作還是會的,周青雲那張弓他試過許多次,接過這張弓後擺正架勢,一發力就知道對方為什麽皺眉了,開這張弓需要的力氣要比原來那張長弓大許多。


    “這弓盡可能別開滿,七分算是大了,五分就能射箭。”


    “袁師傅,這張弓恐怕射不遠吧?”


    在外麵的時候,周青雲話並不多,難得提一個問題,也是因為他自小練射術,對弓箭更加熟悉。


    “射不遠,半開弓的話能射二十幾步。”袁標笑著迴答說道。


    周青雲搖搖頭,朱達也是詫異,周青雲所用的明弓開七分就能射出五十步去,滿開八十步還要多,這開弓射箭就是為了及遠,自然射程越大越好,二十幾步未免太近了。


    老人能看出少年們的詫異不解:“你那張軍弓射出兩箭的工夫,這張弓可以射三箭,遇到熟手可以射出五箭。”


    看著朱達他們還有些懵懂,袁標又是說道:“那軍弓是兵馬對峙,列陣齊射,隻管把箭朝敵軍射過去,箭落下來就能殺人,準頭是不去想的,再有一種,是擺好了架勢瞄準,也能及遠殺人,可練武廝殺,上戰場經曆大戰能有幾次,又有多少次能讓你擺好架勢瞄準了射殺?”


    不等朱達和周青雲思考迴答,老人猛地彎腰,從箭壺裏抽出一支箭,張弓就射了出去,袁標動作不停,俯身取箭,開弓發射,隻聽到弓弦嗡嗡作響,看得人眼花繚亂,等這邊停下,在三十步遠的地麵上插著幾根箭,釘在巴掌大小的區域內。


    還是動作最直觀,等老人幾箭射出,連朱達這種不太懂射術的都明白差別了,如果用周青雲的明弓,根本沒辦法做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射出這些箭,袁標每次開弓都是半開,可離弦箭支的速度和力量都能保證,但明弓半開的速度就不行。


    “江湖市井中的廝殺,都是百人以下的亂鬥,要是馬戰,雙方加起來過五十騎的都不多,極少在野地裏開打,都是在莊子裏,院子裏甚至城裏街道上,你覺得在這樣的戰場上,是射得遠好,還是射得快好?”


    袁標所說的道理朱達想通了,老人覺得他和周青雲今後不太會上陣野戰,江湖市井中的私鬥恐怕會更多,在這樣的廝殺中,在那樣的環境下,無論殺敵還是防身,短弓速射最為適合。


    “你們騎過馬嗎?馬背顛簸,人在馬上開弓射箭那有什麽準頭,還不是靠到二十步內找個準頭,那時候你們說是長弓好還是這短弓好,咱們大明上下又是瞧不起韃子,又是怕韃子,卻不知道他們也有強的道理,這馬上的短弓,咱們不如啊!”


    袁標感慨了句,說到這裏朱達才明白,這弓原來是蒙古草原的形製。


    “也不是說你們不練軍弓了,兩個都不能耽誤!”袁標笑著把話又兜了迴來,隻是配上他那疤痕,這笑怎麽看怎麽猙獰。


    聽到這話的朱達也跟著笑,隻不過他這笑是苦笑,朱達對練武的辛苦早就有精神準備,不過現在看來,這需要付出的努力和辛苦遠超自己預判。


    雪花依舊不緊不慢的飄落,朱達和周青雲已經練了起來,看袁標的示範動作淩厲快速,照做卻完全沒那個效果,隻能一板一眼的重複練習,老人手裏拿著一根用作教鞭的木棍,稍有錯漏就抽打下去。


    “你們倆底子不錯,倒是給老夫省了不少事!”


    當年朱達在運動健身方麵,是有一定專業基礎的,這些知識理念讓他能更迅速的理解和接受武技,並且比完全空白的人更容易更準確的做出動作和掌握發力,至於周青雲,他已經有幾年的訓練,基礎打的很牢。


    不過這些僅僅能讓他們少挨抽打,該枯燥的練習還是要練習,如何邁步,如何運用腰背,手臂手腕的弧度,一切一切都有範式,都是千錘百煉總結出的經驗和套路,朱達和周青雲就是要讓自己的身體記住這些,讓肌肉產生記憶,讓武技套路成為本能和下意識的反應,想要達到這個程度,就得不斷的重複,枯燥無比,疲憊無比。


    朱達和周青雲都有這樣的自覺,都不是嬌生慣養出身,他們認真的練習,這倒是讓袁標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邊上的火爐上燒著熱水,雖說下雪天氣,可也有幾分愜意。


    等到了午飯時候,秦家的仆役卻帶著食盒來到,兩個三層的食盒,份量很是不輕,這仆役來到的時候,已經滿頭汗水。


    “且等小的先熱熱飯菜,一路寒風吹著都有些涼了,等明日小的會把食材柴火送過來,那就方便......”少不得解釋了兩句。


    飯菜依舊很豐盛,有酒有肉,份量也是很大,即便是他們三個大肚漢都得剩下。


    袁標中午喝得不多,隻是感慨說道:“秀才在你們身上可真是舍得,不過也沒做差,如果吃不飽吃不好,練武就很難有成就,多少人窮苦出身,苦練本領,吃的跟不上,虧了元氣,剛過四十就一身傷病,到老沒個好死,你們倆本來也該這麽遭罪的,卻天上掉下來了造化,真不知道怎麽積下的德。”


    午飯倒是在大屋裏麵吃的,這大屋和外麵的場院差不多,都是寬敞空曠,有些簡單的家具和占地不小的土炕,屋子裏很暗,得開著門才能看清,外麵看是糊紙的窗戶,裏麵能看到窗戶被厚木板擋住,關門關窗的話,整個屋子算是封閉的。


    “老實吃飯,不要東張西望,這裏是大商隊的產業,他們人吃馬嚼,還要防火防賊,當然修的和土圍子差不多,再向北走,這樣的場院還有箭樓和地道,常駐護衛的。”袁標解釋了一句,倒是讓人立刻明白了。


    吃飽喝足倒是沒有立刻大練,可袁標也不讓他們坐下休息,慢慢走動,手裏拿著弓,邊走邊開,短弓和長弓輪換著來。


    看袁標開弓射箭利索瀟灑,可從基礎練起卻很枯燥,不斷的開合,好在老人一直說個不停,將怎麽保養弓箭,怎麽應對各種場麵。


    朱達聽得認真,不過覺得袁標未必是在傳授,可能就是想找人說說自己的過去。


    下午練了一個時辰左右,又有生麵孔上門,有一個中年人牽著兩匹馬進來,揮手打了個招唿,然後自顧自的牽馬去了後院,應該是去馬廄了,這院子裏有專門的畜欄,來來往往的商隊需要這個。


    那人走的時候揮揮手,袁標也懶得理睬,等人出去之後才感慨說道:“比我想的本錢還要多,居然還給你們弄來兩匹馬,雖說是老馬,可也不便宜!”


    這麽大的練武場,完備的練武器具,豐盛的飯菜,還有供練習的馬匹,如果是那些年的朱達,並不會覺得怎樣,可經曆過白堡村的貧苦,見過“大戶”李總旗的生活,朱達完全明白現在的待遇意味著什麽。


    沒等朱達說話,袁標在那裏絮叨著說道:“秀才他家一定是積了德的,這輩子沒窮多久,就考中秀才碰上了楊家的那個,現在又遇到你們倆小子,你心思重但不壞,小周人很實誠,將來都是能指望上的......”


    雪已經停了一會,在老人的喋喋不休中又練了下去,然後收工迴返,本以為能學著騎馬,沒曾想袁標根本沒提這茬。


    練武結束,這了一天下來,即便互相推拿,做了相應的放鬆運動,兩個人還是覺得骨頭散了架,渾身酸軟,隻想著迴去早些休息,把外麵的兵器收拾進屋內後,就越發歸心似箭,提著兵器就向外走,袁標已經在院門口那邊等著了。


    昨日練武結束,老人頗為悠閑,還講了些軼事見聞之類,今天朱達也很期待,沒曾想走到跟前卻發現袁標虎著臉,惡狠狠的盯著他們,配合上那道疤痕,表情格外的嚇人。


    “兵器怎麽不帶好?”


    這話問得朱達他們一愣,兵器?什麽兵器?順著老人的眼神下意識看了看,才發現是說他們的短劍和匕首。


    匕首是向伯給周青雲的,短劍是秦秀才作為見麵禮給朱達的,這兩樣短兵別在腰間,練武的時候就要拿下來,練也不練這個,用也用不到,他們兩個隻做配飾了,袁標難道為這個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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