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馬蹄聲之後,向伯精神一振,朱達和周青雲也都停下了動作。


    馬蹄聲果然停在了向家門前,向伯丟下手中的木棍,快走幾步過去開了門,門外那騎士正翻身下馬,卻是昨日三人中的一個。


    騎士打扮不如昨日幹淨利索,身上沾染著可見的幾處汙漬,烏黑發紫,臉上也有壓不住的疲憊,不過這人卻沒有昨日那麽嚴峻冷漠,除了疲憊之外還有興奮和輕鬆。


    看到向伯出門迎接,這騎士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開口說道:“恭喜向老哥,這次你可得了彩頭啊!“


    朱達記得很清楚,昨日三名騎士都是喊“老向”的,今日裏客氣親近了不少,聽到對方的話,向伯愣怔一下,隨即激動的問道:“那些賊兵被滅了嗎?“


    “滅了,兄弟們先摸了他們的哨衛,等圍起來的時候,其他人還都在睡大覺,衝進去之後,就兩個人拿到了兵器,咱們的人就傷了一個!”談起昨日的戰鬥來,這位騎士也是神采飛揚,看來打的很痛快。


    說完這個,那騎士對向伯抱了抱拳,又是說道:“得虧向老哥的消息及時,這幫賊兵的包袱都已經打好了,要是晚去了幾天沒準就要撲個空,咱們大櫃是賞罰分明的,向老哥這個功勞肯定好處不少!”


    向伯臉上禁不住浮現笑容,搖頭說道:“你們打生打死,老漢我卻得了彩頭,這怎麽說得過去!”


    “大家都有功,好處都是不少,客氣什麽呢!”騎士笑著說道,兩人都是大笑。


    接下來向伯連忙把那騎士請進來,這個時辰到了白堡村,晚上趕路已經很不方便,怎麽也要留飯留宿,那騎士過來報信也是有安向伯心,彼此親近的意思,對向伯的熱情,這騎士也沒有推拒客氣。


    晚飯自然是朱達來操辦,向伯特意叮囑了句不要做魚,隻是把家裏存的酒肉什麽的都拿出來,又把醃菜切了幾盤,弄出了桌不錯的飯食,這次就沒有讓朱達和周青雲上桌,分了些菜讓他們在一邊吃。


    民間規矩,長輩之間的席麵晚輩不能上桌,還要避到隔壁去,這也是為了不打擾到成人間的聊天,不過向伯卻把朱達和周青雲他們留在屋內,那騎士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多事說什麽。


    朱達做出來的飯菜材料尋常,可味道卻很不錯,那騎士吃的很高興,一碗酒下去一半,立刻就是無話不談了,大家知道這騎士姓鄧,是代州出身的,曾在殺胡口那邊從軍,也是親衛家丁的身份,自家將主戰死,又不願意給別人賣命,索性被鹽棧招攬。


    不過朱達他們要聽的不是這個,而是戰鬥的經過,好在很快探到,一開始說這個,朱達和周青雲把飯碗都放下了,這種專心致誌的傾聽讓這位鄧姓騎士更是談興大發。


    和朱達預測的差不多,向伯報信之後,鹽棧那邊立刻下了決斷,把自己手裏最強的護衛們派出去,分成三四人的小隊,分布在山神廟位置周圍的幾個村子裏,不讓村民外出,封鎖消息讓突襲的效果更好。


    自從有賊兵的消息後,有六個村的鹽販子遭殃,遭難的其餘人家也都是村內的殷實富戶,而且賊兵們夜間行動,來得快去的也快,行動上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從這些事上,鹽棧那邊有個判斷,村子裏肯定有給他們通風報信的人,有熟悉周圍的地理鬼,不然沒有這麽準的。


    三名騎士在白堡村沒遇到什麽事,但其他村是真殺人了,有的是騎士進去之後就有人想要偷著向外跑,有的是被抓迴來拷問,有的則是追不上直接射殺,不過被抓到的人倒沒有賊兵的同夥,反倒是牽扯出別的江湖勾當來。


    不知道這樣的提前戒備有沒有效果,但騎士們在淩晨出動的時候,一直到目標所在開始圍剿,都沒有出什麽紕漏。


    按照騎士的描述,賊兵們很是稀鬆平常,本以為是軍中出來的有幾分章法,結果山神廟周圍就一個哨衛,還在那裏打盹瞌睡,山神廟裏隻有兩個人手邊有兵器,其他人圍著四個劫來的婆娘,衣服都沒穿整齊,被砍翻了三個之後,其他人跪在那裏隻是求饒。


    “......都給抓了,隻是不見他們頭領,還有個說是首領最親信的被派出去辦事,一直沒迴來......“


    “賊兵的頭領跑了?”向伯擔心的問道,朱達他們也是緊張起來。


    “不是跑了,是沒在那邊,那夥人說他們首領隔三差五才會來一次,告訴他們找誰下手。”騎士迴答說道。


    說完這句,騎士連忙叮囑:”向老哥,這些口供可千萬別和外麵講,上麵交待了不能外泄。“


    “老漢我就在這村子裏不出去,想說又說給誰去。”向伯笑著迴答,但他表情不再輕鬆,頗為憂心的問道:“那逃脫的賊頭可有什麽蹤跡,這個人在外麵可是禍害。”


    “招供的賊兵們說那個頭目帶著他們從軍營裏逃出來之後,就一直神出鬼沒的,向老哥也不用擔心太多,一個人能做什麽,你們村子幾十個漢子拿著木槍架起來,什麽人也都頂不過的!”鄧姓騎士說得滿不在乎。


    向伯點點頭迴道:”你說得倒也不差,真要一個人來,不管三頭六臂,也得不著好去,可還是要問句,這賊頭什麽模樣,別被他鑽了空子。“


    這個消息想必也是機密,那騎士猶豫了下才說道:“長得壯實,右手小指缺了一節,臉上有兩道疤橫在左邊,個子不矮,比向伯你還要高半頭。”


    聽到這個描述,朱達已經在腦海裏刻畫出大概的形象,比起來算得上高大的向伯,這賊首很是魁梧兇猛,那邊向伯也愣了下,詫異的問道:“這樣的人就在下麵當個什長?”


    “軍中的破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鄧姓騎士迴了句,兩個人都是歎氣一聲,又是舉起酒碗了喝了口。


    兩位成人在聊天,朱達則是陷入了沉思中,這位騎士飯桌上所說包含的信息太大了,升平鹽棧出動了十五名護衛圍剿賊兵,這個數目還算是合理,私鹽組織畢竟是身在民間,不可能有太離譜的武力,真正讓他在意的是這夥賊兵背後很複雜,原本以為是軍中逃出來準備占山為王,後來說是要逃到塞外落草,再看則是針對私鹽的行動,現在看背後或許還有些不為人知的內情。


    至於逃出來的這個賊首朱達並不怎麽害怕,說破天也隻是一個人,小心些就不會有太大幹礙,不過現在真相應該就落在這賊首上了,不抓到很多疑問解答不出來。


    朱達還在意一件事,升平鹽棧不管是判斷分析還是組織行動,都顯得很老辣,這樣的組織為何會輕信向伯的消息,按照事先約定,向伯把很多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比如說看到賊兵想要綁自家孩子,他趕上去打倒逼問,問出了這些事,然後害怕引來報複,把屍體丟進河中,其他東西燒掉,這一切都很自洽合理,但卻是個空口白話,死無對證。


    沒有辦法確認向伯上報消息的真假,就意味著或者白跑一趟,甚至可能是個陷阱,但行事那麽老辣的私鹽組織就立刻派出了騎兵,其中肯定有不合理之處,自己能想到的,其他人不會想不到,何況他們做這等事的經驗遠比朱達要豐富。


    “向老哥,大櫃上放賞從來不小氣,這次要不是你,沒這麽快滅了這夥賊兵,我估摸著,少不得要放幾個村子給你,搞不好還會直接從大櫃上給你鹽貨,這可是能傳家的生意。”那邊酒喝得有點多,說話舌頭都有些大了。


    能拿幾個村子做賣鹽的市場,還免去了各處坐商的盤剝,這等於是獲利翻了十倍以上,可能還要多,如果加上岩洞的岩鹽,那利潤更大,如果真能如鄧姓騎士所說的獎勵,向伯恐怕就從溫飽直接向“殷實”甚至到”富裕“這個層次,當真是翻身發家。


    向伯聽得高興,隻在那裏說道:”大櫃的安排咱們怎麽能知道。“


    “到時候小弟還要請向老哥你多照顧照顧。”


    “好說,不過你們是大櫃的心頭肉,怎麽都會有個好安排。”


    看著平日裏很嚴肅的向伯客氣客套,朱達覺得有趣,他倒是明白那騎士為何過來報信示好,向伯接下來肯定不會是一個村子的小鹽販,手裏能給予能交換的資源都會變多,這騎士不需要,可身邊人或許有這個需求,提前過來結個善緣總歸沒差,要不然今晚那麽多“機密”也不會說得這麽痛快。


    鄧姓騎士喝了不少,他這一天都在路上,值守、殺賊、迴返,到這時候已經累了,向伯喝得不多,因為晚上還要值夜,在消息沒有最終確認之前,也不能和村民說賊兵被剿滅,大家不用巡夜了,萬一有什麽閃失擔當不起。


    向伯出門帶隊值夜,鄧姓騎士已經睡下,朱達和周青雲也都是疲憊,聽著身邊兩人的唿嚕聲,朱達卻睡不著,聽了今晚的這些事,他覺得白堡村太過封閉了,在這裏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不完整的片段,朱達想要出去看看,最起碼要了解這天地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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