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自己去向家睡,就是為了路上交代這幾句話,賊兵活動範圍比預判的要大,賊兵要做的勾當也出乎意料,河邊殺賊隻是運氣,降妖自保還是得躲在村裏,白堡村這幾十口青壯,還是拿著木槍的青壯對賊兵來說,當真是個大麻煩。


    在臨睡前,朱達和周青雲都準備的很細心,隻是脫了外袍,弓箭和兵器放在隨時能摸到的位置,向伯比他們還要謹慎,在門口牆頭幾處都做了布置,真要有什麽人來很容易弄出響動。


    外麵巡夜已經開始,聽著梆子聲,這一天的疲憊泛起,朱達意識開始模糊,他身邊的周青雲早就已經睡熟了,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做噩夢,朱達想著想著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朱達是被向伯起床的動靜驚醒的,醒來後他自己有些納悶,這一夜睡得很沉,根本沒做什麽夢,看看邊上的周青雲,也是神精氣足的模樣,好睡之後全都恢複了。


    兵器和幹糧昨夜都已經整理好,向伯拿起就走,朱達和周青雲送到院門口,這就是日常的禮數,剛要轉身,那邊向伯停下腳步,迴頭說道:“收你做徒弟,老漢運氣不錯!”


    “師父一路順風!”朱達沒有接這句話。


    此刻隻有東方天邊隱約有亮光,其他各處還是漆黑一片,村中的火堆也到了要熄滅的時候,巡夜的村民們各個無精打采,越來越冷,巡夜也越來越辛苦,這一夜很難熬。


    看到這些的朱達突然很緊張,如果賊兵在這個最鬆懈的時候突然殺入,即便村民人數還有優勢,手裏的木槍有殺傷,恐怕結果還是會很慘烈,他越想越緊張,琢磨著是不是過去提醒幾句,但朱達最後沒這麽做,仔細考慮之後,他覺得賊兵如果有這樣的判斷和組織,恐怕就不會守在這邊,洗掠貧苦村寨,去拐帶秀才家的女兒,這麽折騰,危險極大,衛所的騎兵可不是好相與的,獲利極小,鹽販子和百戶家能有什麽餘財?


    格局這麽狹窄的賊兵也不會有什麽謀略和決斷,他們就算有冒險的心思,如今的白堡村也不是好目標,雖說巡夜的人們疲憊了,可其他地方巡夜懈怠,甚至還沒有巡夜的隊伍,那就更好下手了。


    向伯騎馬出村被不少人看在了眼中,“李大爺和老向這是穿一條褲子了!”“都是那朱達的功勞,現在李大爺的兩個孩子和朱達玩在一起。”議論聲不少,他們倒沒多猜測向伯借馬的用意,隻是覺得向伯和李總旗的關係親近。


    等向伯騎馬離開,周青雲立刻就準備迴去再睡,朱達當然不會讓他如願,直接拽住一起做飯,然後就是練武,這一件件事經曆下來,周青雲對朱達越來越言聽計從,可嘴碎嘮叨是免不了的。


    “向伯不在,你比向伯管得還嚴。”


    念叨歸念叨,真到練武的時候,周青雲沒有絲毫的放鬆,朱達注意到他比昨日比從前認真許多,原本周青雲對練刀很厭煩,可今日裏完全不同,朱達略一琢磨就得出了緣由,昨日河邊戰鬥,周青雲短棍做刀用,羅漢六刀的一式有了作用。


    學以致用,學習到的技能實際應用,並且有了不錯的效果,這是最好的鼓勵,再怎麽枯燥的學習和練習都會讓人覺得有勁頭。


    到中午時候,母親朱王氏登門來找,卻是讓朱達迴去做飯的,本來朱達的父母以為女童秦琴也是吃兩頓飯,沒曾想臨近中午秦琴就在喊餓,如果放在從前也就不理會了,可朱達叮囑過,這女童要當個客人來對待,善事已經做下,那就犯不上因為小事弄得不愉快。


    午飯索性在家吃了,朱達的父母也隻能跟著一起吃,這讓朱達倒是很高興,秦琴很喜歡吃魚,但對朱家的雜糧幹糧卻很不滿,扁著嘴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這個表現讓朱達對秦琴的家境有了新的判斷,五歲女童再怎麽機靈聰慧,終歸沒有什麽自製力,現在又是放鬆下來,飲食習慣就該是平日裏的表露,在這重男輕女的時代,家道中落的秀才,居然能讓五歲的閨女穿綢緞吃三頓飯,還習慣細糧,這可不對勁,怪不得那賊兵費了周折也要去綁票,立刻肯定有內情。


    不過朱達也不準備對這個事深究,等把秦琴送迴家裏,這個事就算了局,畢竟擔著風險救下這女童不是為了好處,而是為了自己的良心。


    午飯後一個時辰左右,正在練武的朱達突然聽到了馬蹄聲,而且不是一匹馬,白天村裏也有放哨的人,如果沒有梆子聲說明不是危險,但村子裏的狗這時候亂叫一片,這說明來了生人。


    馬蹄聲近來遠去,好像這幾匹馬在村子裏兜了一圈,然後停在了村中某處,片刻之後,卻有人敲著梆子開始喊人:“村裏的老少爺們都去曬場那邊,有要緊的事要說,別耽誤了,免得出了事埋怨。“


    聽到是李和在吆喝,朱達開了院門把他喊住:”出了什麽事?“


    朱達的詢問讓李和瞪大了眼,反問說道:”向大叔召集大夥,你怎麽不知道?“


    居然是向伯召集,難道剛才騎馬轉悠的也是他,居然沒有先進家門,朱達心裏納悶,也不敢耽擱,叫上同樣納悶的周青雲快步出了院子。


    曬場那邊已經有不少人到了,昨夜沒有巡夜的人還好,那些巡夜的人臉色都不好看,嘴裏嘟囔著,估計也不是什麽好話,朱達看到了上首的幾個人,李總旗沉著臉和向伯站在一起,但站在主位的是三個精壯漢子,他們都是騎著馬來的,這三位的坐騎可比李總旗的強太多,精壯就不必說了,馬具鞍轡齊全。


    這三人都是勁裝打扮,乍一看還以為是衛所裏的親衛家丁,但仔細看卻不是,和那些輕佻狂傲的家丁比起來,這三位多了陰沉和剽悍,掃視場中的村民,被他們看到的大多是低頭不敢對視,當真是煞氣逼人,有一人的坐騎馬鞍邊上掛著弓袋和箭囊,三人都是佩刀,弓箭和佩刀都是軍中的樣式,可保養收拾的卻比親兵家丁要細致許多。


    而且他們的年紀偏大,看著都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上衣都圍著皮革,腳上都是皮靴,上半身圍著的皮革可以保證騎馬時候把寒風擋在外麵,而衛所的親衛騎兵為了好看,則是穿著細紋棉布的外套,看著體麵,在這天氣裏未必能擋風。


    又過了一會,村裏的男丁都到齊了,李總旗過去告知了句,站在當中的漢子上前一步,朗聲說道:”鄉親們,今日裏我們有要緊事辦,從現在起到我們三個人走,一個人都不許出村。“


    話音剛落,下麵的村民就騷動起來,看著李總旗都站在邊上,大家也不敢太造次,”今晚要值夜,天越來越冷,還要出去打草“,隻有這樣的念叨傳出來。


    “我們不會耽擱太久,誰要敢出去,我手裏的刀可要喝血!”那漢子的聲音抬高了些,他語氣並沒有如何嚴厲,可村民們立刻安靜下去。


    李總旗臉色不太好看,向伯側頭嘀咕了兩句,上前說道:“大夥也沒什麽不樂意的,耽誤不了幾天的事,加把勁就趕迴來了,都迴去歇著吧!”


    有向伯出頭,村民的情緒多少緩和了些,當然,那漢子威脅的話把眾人都嚇住了,上來直接說拿刀見血,沒怎麽見過世麵的白堡村百姓哪裏經曆過這個。


    村民散去之後,向伯直接把朱達和周青雲喊到跟前,倒沒有什麽介紹引薦的意思,直接拽著兩個幫忙幹活,這三個漢子這麽大的威風卻沒有去李總旗家歇息,一個人上了村中某家的房頂,他的坐騎就在這家的院外,其他兩人則是去了向伯家,朱達看得明白,上房頂那位就是監視全村百姓是否外出的。


    馬要吃草,人要吃飯,人還好說,馬匹需要的草料和糧食可不是個小數目,向伯給朱達他們兩個的差事就是在白堡村收集馬料。


    如果是衛所的親衛騎兵,現在就是全村攤派征集,每戶人家都是男人罵女人哭,還不敢太大聲音,這三位騎士盡管已經鎮住了全村,卻是拿出東西去換,而且是實實在在的硬通貨——向伯家的鹽。


    一斤鹽換多少草料和糧食,向伯給了大概的比例,即便是朱達不怎麽了解行市,也知道這比例很優惠,各家都願意來換,他們兩個人挨家挨戶說了條件,本來心存反感的村民們立刻熱情起來,按照朱達兩人通知的規矩,將要換的東西拿到了向家門前。


    糧食大家手裏有,反倒是草料不多,還是李總旗家出了大份,這鹽基本上不會腐壞,春節前後價錢也要漲,趁這個機會多換些迴去。


    因為這個優惠,大家送來糧食和草料後,還願意按照要求處理,比如說草料不能有雜物,要鍘碎,糧食甚至要煮熟,倒是給朱達和周青雲省了不少力氣。


    朱達知道向伯也沒有虧,因為那漢子直接給的銀錢,他還注意到性子剛烈的向伯對這幾人很客氣,甚至帶著些許敬畏。


    這三位騎士肯定和私鹽販運有關,隻是這私鹽買賣,居然有這麽精銳的人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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