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魚?”


    本以為孩子跑了,著急上火,到現在才平靜下來,聽到朱達的話都是糊塗,對朱達的父母來說,吃魚壓根是概念之外的。


    一家三口都在村外,說話多有不方便的地方,朱達隻是笑嘻嘻催促說道:“迴家說,迴家說。”


    父親朱石頭和母親朱王氏對視一眼,盡管沒有開口,可都從對方表情眼神中讀出了類似的意思,孩子越來越像大人,也越來越難管了。


    沒進家門之前,大家都是沉默,關上院門,父親朱石頭就念叨起來:“你知道你讓爹娘多擔心嗎?一到家,我和你娘連飯都沒走就出去找人,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怎麽辦!”


    母親朱王氏卻笑著說道:“迴來就好,迴來就好,娘做飯去。”


    兩個人都沒把朱達所說的“吃魚”當迴事,朱達說了句“娘,我去幫你”,拎著三條灰突突的烤魚跟了過去,聽到這話的父母又是對視,不過這次臉上滿是欣慰。


    朱家的晚飯很簡單,把那天準備的餅子蒸了加熱,然後熬煮一鍋少鹽沒油的菜湯,這就是晚飯了,菜湯的材料是家裏種的菜,還有外麵采摘的野菜,“婆婆丁”“莧菜”之類的村民還是認得。


    “小達,你朝著灶裏添柴草就好,別的別管,別被燙到。”母親朱王氏特意叮囑了句。


    朱達把葦草串著的烤魚掛在一邊,取下一條說道:“娘,今晚這菜湯我來做吧!”


    “小達還會做飯?跟誰學的?”朱王氏隨口問道,她以為自家兒子開玩笑或者是好奇學人過家家。


    對這個問題,朱達早有預備好的答案,笑嘻嘻的迴答說道:“兒子在河邊看到一個人做,跟著學會的。”


    沒想到這句話讓朱王氏擔心起來,連忙說道:“小達,那夏米河裏有水鬼,經常拽孩子下去的,河邊也有壞人,他們都是要吃孩子的,你可千萬要小心點,別去那河邊!”


    朱達左耳進右耳出的點點頭,自顧自的靠近灶台,自家雖然貧苦,但該有都有,比如說案板和菜刀什麽的,他先把野菜和白菜洗淨,然後用刀切成細條,就這麽簡單的幾下,就讓一旁的朱王氏瞪大了眼睛。


    母親朱王氏本以為朱達要折騰胡鬧,她甚至都做好了浪費些菜的準備,自家兒子又是得病又是偷跑,實在把人嚇得夠嗆,朱王氏決定管的鬆些,誰能想到朱達真的會,而且做得很有章法,單看切菜這手段就不像是胡鬧的生手。


    那二十多年的孤兒人生,朱達很多時候都要自力更生,加上後來喜歡野外旅遊,這廚藝早就鍛煉出來了,而且今天在河邊算是溫習熟悉了從前的動作,現在用出來看著更專業。


    鍋裏的水已經燒開,朱達把兩條烤魚處理了下,上麵的草木灰清洗幹淨,然後用菜刀做下休整,去掉大刺,分切成幾塊丟進鍋裏,烤熟的魚本就有香味,加上那些野菜的辛香,煮了沒多久,一股誘人的鮮香立刻彌漫開來,盡管也有腥氣,可誰還顧得上。


    就那麽沸騰煮了一會,朱達一邊給灶坑裏塞柴草,一邊查看火候,然後將切好的菜加入,菜很容易煮熟,等火候差不多了,朱達笑著轉頭說道:“娘,要加鹽了。”


    鹽貨金貴,要省著用,朱達怕自己加會過量,還是讓母親動手,這個時候的朱王氏已經呆滯了,灶上雪白魚湯正在翻滾,鮮香的氣味彌漫滿屋,這些都是自己兒子做的,那個被嬌慣壞了,整日裏在外麵瘋跑瘋玩的倔強男孩做出來的。


    “娘,快加鹽,要出鍋了。”朱達又是催促了句,朱王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撚了一點鹽加入,看著這點鹽,朱達索性用盛湯的瓦罐接住了這點鹽,然後用木勺把鍋裏的湯舀入瓦盆。


    接下來母子兩個的廚房技能反了過來,朱王氏動作生硬的加熱雜糧餅子,幾次差點掉在地上,因為她還為剛才那景象震驚不已,事情是小事,但在概念常識中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


    餅子放在簾子上,剛蓋上鍋蓋,那邊朱石頭也來到了廚房,這股帶著腥氣的鮮香味實在太誘人了,他弄不明白是什麽好東西,又不是年節,家裏沒有殺雞買肉。


    “爹,你先等會,飯馬上就好了。”朱達招唿了聲,用木勺在醋罐裏沾了點,然後在瓦盆裏攪拌幾下,山西人家醋是常備,這個用起來比鹽舍得些,醋加在魚湯裏,壓下腥氣,讓鮮香更濃鬱。


    在父母的呆滯神情中,朱達把烤魚菜湯和雜糧餅子搬上了桌,給父母和自己盛上,笑著說道:“爹,娘,吃飯了。”


    “小達,你是不是魔怔了,要不要去鄰村找那個神婆給你看看?”父親朱石頭沒有動筷子,隻是呆呆的說道,孩子這段時間的表現不是年紀大了,主意多了,倒像是中邪,這鮮香的魚湯是怎麽迴事,剛才在廚房的熟練動作是怎麽迴事,是不是被什麽鬼物附身了?


    朱達愣了下,他倒沒想到父母會有這個念頭,但朱達的反應也夠快,故作天真的解釋說道:“爹,我沒魔怔,河邊有個道士經常去捉魚,他告訴我的。”


    在記憶裏,的確有個遊方道人在白堡村和附近出現過,但沒得到什麽施舍和供養,就沒有在這邊多做停留,加上那夏米河沿岸村民其實去的不多,也就是挖渠打水的時候才會過去,這個模糊的解釋說得過去。


    “說過多少次,沒大人看著,你少去河邊,出了事都顧不到你!”這個解釋倒是讓父親朱石頭的疑慮消散,還是忍不住訓斥了句。


    邊上母親朱王氏打了個圓場,催促說道:“快吃飯吃飯,都要涼了!”


    朱石頭端起碗來先喝了口,湯一入口,朱石頭就呆愣在那裏,整個人一動不動,這反應讓朱達和朱王氏都嚇了一跳,心想難道很難吃,或者有什麽問題。


    因為從下料到現在都太過震驚,朱王氏一口沒有嚐過,朱達則是十分自信,覺得根本不會難吃,可現在卻心裏打鼓了,他可不知道從沒吃過魚第一次喝魚湯是個什麽感受,何況自己這魚處理的不能說太完備,父母覺得腥氣難吃也很有可能。


    “爹,你要覺得腥氣難吃可別吐,這個特別補身子。”朱達叮囑了句,要是覺得不好吃,那就當補品,這蛋白質和脂肪對人大有好處,何況這魚的脂肪還是不飽和脂肪,當然,這年頭自家也不會有肥胖三高的困擾。


    朱石頭還是咽了下去,這口湯下肚,他臉上表情又有變化,依舊有震驚,但也有愉悅,沒有說話又是喝了口,就好像品酒一般緩緩咽下,這才說道:“這湯怎麽這麽好喝,就和雞湯差不多!”


    那邊母親朱王氏聽到這幾句話,連忙也喝了口,臉上湧現出差不多的表情,她是看著朱達如何做湯,倒沒那麽多的疑問。


    “你說你用的是魚,那魚我吃過,腥臭的下不了口,而且還苦,你怎麽就能做的這麽好吃?”朱石頭急忙問道,和朱達所想的差不多,村民不是沒吃過魚,隻是不知道正確的法子。


    白堡村和相鄰村莊的生活很貧苦,不過這個貧苦是朱達概念裏的,對於這些軍戶出身的村民百姓來說,他們能勉強溫飽,過得還算太平,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日子了。


    而且大同周圍都是軍屯衛所,軍戶世襲,軍戶百姓世世代代沒有什麽變化,這樣的環境裏,人們保守封閉,對新事物的接受極慢,也沒有去接受新事物的需求,這就是為什麽有魚沒人碰的原因,和當年山東沿海不吃海鮮的情況很相似。


    常年吃雜糧菜蔬的人,都對脂肪和蛋白質有種本能的渴望,也就是俗話說的“缺油水”,朱達父母今晚這頓也是風卷殘雲,魚湯喝了個精光,吃得十分滿足,隻是在吃的過程中,朱達不斷提醒父母要注意魚刺,河魚刺多,一定得小心。


    “你打這幾條魚很金貴吧?是不是就這幾條魚才好吃?”父親朱石頭有些疑惑的問道,他對朱達怎麽會抓魚倒是沒太多疑問,“看河邊別人抓魚學會的”這個理由他們能接受,朱達到這個時候也發現,自己父母因為見識淺薄,很容易糊弄。


    “河裏魚大都是這個味道,隻要會做就好。”朱達笑嘻嘻的迴答說道。


    “你去抓魚不會被淹到吧,我記得你可不會水,咱家不吃就不吃了,你可別有什麽風險。”母親朱王氏插嘴說道,父親連連點頭。


    朱達心中感動,搖頭說道:“娘,你放心就好,我是在河邊抓魚,水才沒過小腿,沒事的,明天我還抓大魚來!”


    “小達長大了”“小達真長大了”這個話今天已經說了很多次,朱達自己不提學武的事情,父母也沒有提,但今天自己跪求學武的事情應該傳到父母那邊了,父母卻沒有出聲阻止,態度應該是有所改變。


    抓到魚了,喝上魚湯,讓父母接受這件事,然後對學武的事情不再表示反對,最起碼保持沉默。


    入睡前朱達臉上繃不住笑,總算有了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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