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人善良,勤快,打獵之餘在後山上開墾了一些荒地,又從牙縫裏摳出幾兩銀子買了兩畝薄田,就這樣在桃樹村紮下根了。他小爹也是個哥兒,本姓胡,和胡秋月三百年前是一家。胡秋月心善,見他們一家可憐,接濟了不少。他小爹感念胡秋月,就讓李立維喊他大姨。可惜他小爹逃荒時餓傷了,一直身體不好,五年前一病不起,丟下他和他爹,撒手人寰。後來張青山也走了,寡婦門前是非多,為了避免別人的閑言碎語,胡秋月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寡婦和李大貴一個帶著孩子的鰥夫斷了來往,所以白竹不認識他。沒想到今天在這裏遇到了李立維,還救了宴宴。胡秋月感激地看著李立維,千恩萬謝,李立維今年十四歲,還是個孩子,一時被人再三感謝,很是不好意思,紅著臉道:“大姨,不用客氣。我也是碰巧,昨天爹在坡底下了夾子,我想來看看有沒有夾到東西。”說著,望了一眼宴宴,抿唇微微笑道:“沒想到遇到了宴宴。宴宴,怎麽就滾下去了呢?”宴宴見提到他的傷心事,一時又氣又羞,瞪了他一眼,氣哼哼的道:“還不是那棵死樹,好好的居然樹枝就斷了!”李立維見他瞪自己,不敢再說,忙以別話支開:“那怪不了你,爬樹危險,也不知道哪根樹枝會斷,以後小心,不能再爬。對了,你能不能走,不行的話我背你。”宴宴噘著嘴站起來,低頭看看,伸伸手,跺跺腳,道:“沒事,能走。”說著,就要去背裝著茶葉的竹籮,畢竟剛剛滾過坡,雖然沒有受重傷,擦傷是免不了的,走路一跛一跛的。李立維盯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看看地上滿滿兩大籮的菌子,轉頭對胡秋月說:“大姨,我幫你背吧,反正我也要迴去,順路。”胡秋月聽見說順路,沒有推辭,一臉感激地道:“那太好了,辛苦你了。”李立維背起最滿的那個竹籮,站在一邊讓他們先走。白竹從宴宴背上接過竹籮,拉著他的手,走在前麵。胡秋月背著另外一籮菌子,緊跟其後,李立維走在最後麵。宴宴受了驚嚇,總算閉上了那張巴拉巴拉的小嘴,一行人早上興高采烈的來,下午垂頭喪氣的走。宴宴雖然無精打采,倒是不影響空手走路,跟著白竹蔫達達的不多時到家了。李立維把背簍放在院子裏,並不進去,望著宴宴道:“看樣子沒事了,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轉頭看向胡秋月,微微點頭道:“大姨,我迴去了。”胡秋月拉住他,道:“你這孩子,救了我宴宴,又幫我背迴了這麽大一籮菌子,急著走什麽?吃了飯再迴去。”李立維泥鰍一樣,稍稍一掙就滑出了她的手心,笑道:“不用了,大姨,我爹在家等我呢。”說著,眼風迅速掃過宴宴,轉身跑了。胡秋月緊跟出去,想拉卻沒拉住,看著李立維跑著轉過山嘴不見了蹤影,隻得嘖嘖著轉身關上門。豬圈裏的小豬大概是餓瘋了,跳起來,兩隻前腳搭在院牆上,望著胡秋月不要命的叫喚。胡秋月被炒得心煩,罵道:“蠢豬,隻知道吃!”白竹想著她剛才說宴宴隻知道吃,現在又罵豬隻知道吃,有點想笑。可是現在宴宴受了傷,蔫頭耷腦的,胡秋月臉色也不好看,他當然不敢笑,甚至對自己剛才那一瞬間想笑的念頭感到羞愧不安。第72章 想我哥了?他扶著宴宴在院子裏坐下,進灶屋拿了木盆打了半盆水,讓宴宴洗臉。他倒了洗臉水,自己另打一盆水洗了。又進屋倒了一碗熱水給宴宴,自己也倒了一碗喝著。胡秋月忙著煮豬食喂豬,看見他們兩個坐在院裏,道:“小竹,你歇息一下,把菌子撿出來,好的留著明天賣,品相差的幹脆晚上炒了做疙瘩湯吃。”白竹答應了,幾口喝幹碗裏的水,把兩籮菌子倒在地上,仔細挑揀。宴宴喝過水,緩過勁,也和他一起撿著。他們在山上撿的時候就挑過一次,所以品相不好的並不多。撿了一陣,白竹先把開傘的看著有蟲的撿出來拿去井邊洗,宴宴懶得動彈,依然坐著慢慢的撿剩下的菌子。胡秋月提了豬食去喂豬雞,小豬有食吃,埋頭吃食,終於不叫了。白竹端著洗好的菌子進來,見胡秋月正在洗鍋,他忙坐去灶口燒火。胡秋月端起豬油罐子,用筷子挖了一點豬油化開,把菌子倒進去翻炒,屋裏馬上飄起了菌子的甜鮮味。聞到香味,宴宴活過來一點,慢慢進了灶屋在飯桌邊坐下,吸吸鼻子道:“好香!娘,我餓了,什麽時候吃飯啊?”胡秋月見他還惦記著吃,知道沒啥事兒,望了一眼,疼愛地道:“馬上好,來不及擀麵,就吃疙瘩湯吧!”說著她拉開櫃門舀了一碗高粱麵,又舀了半碗白麵,用冷水和成麵糊,待鍋裏的水燒開,用竹勺一勺勺的舀下去。等盆裏的麵糊舀完了,她舀了一點冷水把粘在盆底的麵糊蕩幹淨,倒進鍋裏一起煮。她望了宴宴一眼,見他抿著嘴,眼巴巴的望著灶台,灰頭土臉,蔫噠噠,無精打采的,全然沒了往日的機靈和活潑。她有點心疼,轉身拉開櫃門,拿了一個雞蛋,在鍋沿敲破了,沿著鍋邊滑下去。她正要去關上櫃門,看了眼白竹,猶豫了一下,又拿了一個雞蛋打進去。宴宴看見有荷包蛋吃,眉眼鮮活起來,臉上有了笑模樣:“娘,你可真好,舍得給我們吃荷包蛋,不枉我摔一跤!”胡秋月白了他一眼,罵道:“饞鬼,就知道吃,以後再爬樹,看我不打你!”宴宴心情大好,看在荷包蛋的份上,也不計較他娘罵他了,笑嘻嘻的道:“以後不敢了!今天嚇死我了!幸虧立維哥在下麵擋住了我,不然還不知道要滾到哪裏去呢!”胡秋月搶白道:“你不是嚇暈了,怎麽知道是他擋住了你?”宴宴奇怪的盯了他一眼道:“我是不知道啊,不是你說他救了我嗎?”白竹插話道:“是啊,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背著你,走不動,最後是手腳並用爬上來的。”宴宴皺起眉頭,抿抿唇,沒說話。疙瘩湯容易熟,胡秋月怕荷包蛋不熟,蓋上鍋蓋燜了一會才開始盛著吃。今晚的疙瘩湯放了豬油,有新鮮的菌子,還有荷包蛋,簡直是人間美味!宴宴埋頭連吸帶喝,“唿唿啦啦”吸得一片山響,一口氣吃了半碗,才抬起頭來。他歇了半天,半碗鮮甜的疙瘩湯下肚,徹底活過來了,一臉笑容,他夾起荷包蛋,輕輕地咬了一口,舒服地閉上眼睛,半天才長舒一口氣,喟歎道:“真好吃!”抬頭望著胡秋月,笑道:“娘,要不,我天天去摔一跤,你天天煮荷包蛋給我吃怎麽樣?”胡秋月氣得拿起筷子在他頭上敲了一下,罵道:“饞鬼!我就沒見過你這麽饞的!你下次再敢爬樹,沒有荷包蛋吃,隻有大棍子炒肉,吃不吃?”宴宴忙往後一躲,但還是挨了一下筷頭敲肉。好在胡秋月舍不得用力,打得倒也不疼。他伸手捂著額頭,噘著嘴道:“親娘哎,打那麽重幹什麽?沒聽說嗎,打在兒的身,疼在娘的心。”說著,自己忍不住“噗嗤”笑起來,胡秋月也跟著笑了,還兀自嘴硬:“我才不心疼呢!”白竹喝了一口疙瘩湯,抬頭望著他笑。眼裏流露出豔羨,他真的非常羨慕宴宴,剛剛還氣息奄奄,一轉眼的功夫又生龍活虎的。。胡秋月自然覺得小兒子的一舉一動都是可愛的,見他為了一個荷包蛋就如此滿足,甚至為了能天天吃到荷包蛋,連願意天天摔一跤的話都說出來了,不免心酸。見白竹笑眯眯的望著宴宴,她敲了敲碗邊道:“小竹,快吃,你碗裏也有。”白竹低下頭用筷子一攪,果然翻出一個白嫩嫩的荷包蛋。宴宴年紀小,今天受了傷,吃個雞蛋是應該的。無緣無故的他可不敢吃,忙夾起荷包蛋往宴宴碗裏送,嘴裏說道:“我不要,宴宴吃!”胡秋月忙道:“一人一個,自己吃。”宴宴雖然年紀小貪吃,卻很懂事,在白竹夾荷包蛋時就伸手蓋住了自己的碗口,笑道:“自己吃,我有。”白竹不好再讓,隻得望望這個,望望那個,紅著臉,小口小口的吃著荷包蛋。宴宴見他肯吃,笑道:“這就對了,小哥,娘給你的,你就吃。要是哥知道我搶了你的,迴來會打死我的!”宴宴提到了他哥,白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張鳴曦。張鳴曦在家,有好點的吃食總是讓著他,現在他不在家,有好點的吃食娘和宴宴也讓著他。唉,不知道他到了哪裏,什麽時候迴來?他心裏想著,不知不覺說出了口:“不知道你哥現在到了哪裏?吃飯了沒有?”宴宴“咕”地咽下一口麵疙瘩,取笑道:“想我哥了?早上才走的,你就想他了啊?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白竹一下子紅了臉,低著頭喝疙瘩湯,不敢再說話。胡秋月瞪了宴宴一眼,罵道:“好好吃你的吧,一個小哥兒,說話沒遮沒攔的,羞不羞?”宴宴挨了罵,伸伸舌頭,連忙投降:“好好,我錯了,不該亂說話。好了,快吃飯吧!”胡秋月不理他,望著白竹溫和的安慰道:“不用擔心,鳴曦做事一向穩妥,又是和你姐夫在一起的,互相有個照應。”第 73章 你生了個好兒子白竹點頭,到底不好意思,低著頭吃飯,不再多說。菌湯味美,三人吃得很飽,宴宴打著飽嗝,摸著肚子,坐著不想動,白竹收了碗筷去洗。胡秋月見天色還早,太陽還在山邊掛著,過來和白竹商量著道:“今天立維救了宴宴,要不我們拿點東西過去感謝一下?”白竹奇怪的望了她一眼,這些不是她說了算嗎?幹嘛問他啊?但他不傻,馬上明白過來,張鳴曦不在家,娘是拿他當大人,和他商量家事呢。他心裏升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責任感,不由得挺了挺腰杆,微笑道:“應該去的。那麽堵的坡,李立維背著宴宴,腰都掙斷了,滿頭大汗。”胡秋月拿了一個竹籃,裝了大半籃好菌子,又開櫃子數了三十個雞蛋。她提起來掂了掂,問白竹:“會不會太少了點?救命之恩呢!”白竹哪裏懂這些?在他看來,這些就夠多了,三十個雞蛋值三十文錢呢,別說還有半籃菌子。可他怕說夠了,娘會覺得他小氣,以為他舍不得為宴宴花錢。其實娘就算拿得再多,他又敢說什麽呢?既然說了也不算,何必小氣吧啦的惹人嫌呢?順水人情他也懂的。他想了想,才道:“家裏還有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再添一點也好。”胡秋月想了半天,家裏一窮二白,哪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啊?最後找出一個幹淨的小布袋,舀了兩大碗白麵裝進去,係緊袋口,放進竹籃裏,自己提了籃子,讓白竹和宴宴相跟著,一起去李立維家。李立維家住在後山上,離他們家並不遠,轉過山嘴往上走一截就到了。胡秋月很久不來了,平時就算是路過,也是遠遠的看一眼,並不進來,也不知道他家是個啥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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