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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寇之所謂維新,也不過20餘年而以!”,張佩綸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走出來,“我大清的洋務,自鹹豐十一年的《統計全局折》起,迄今已有30年光陰,如何竟會被日本一個蕞爾小國超越於前,幾近望塵莫及?”


    任令羽靜靜的看著滿麵苦痛之色的張佩綸,卻絲毫找不到開解他的理由――即便是在原本所在的那個時空,許多國人不還是將甲午之敗歸結為時運不濟,而非國力不及麽?似乎隻要換幾個軍機大臣,將戰爭拖延幾天,日本自己就會因財政崩潰而不戰自敗……


    自欺欺人!


    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須知國家之比較,除了大小之別外,還有強弱之分!甲午戰時,日本強而我中國弱,故敵勝而我敗,戰爭的勝負,原本就是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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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樵兄,倭寇之自強,看似始於同治年間,但若要究其根本,可要上溯至乾隆年間了。”,搜腸刮肚了半天,任令羽才終於憋出了這麽一句話――即便現在我還見不到李鴻章,但通過他這個首席智囊之口,讓老李能更清楚一些日本今日的情勢,也算聊勝於無吧?


    “乾隆年間?”,張佩綸驚訝的抬起了頭,“那豈不是近200年之前?”


    “正是如此。”,任令羽先是打了個酒嗝,而後才用力點了點頭――至甲午戰爭時,日本人的明治維新的確隻搞了26年,可有幾個中國人知道,在明治維新之前,日本知識界的學術和輿論準備乃至“西南四強藩”的“蘭學”實踐已經進行了200餘年!


    沒錯,從1603年開始,德川幕府連續五次發布“鎖國令”,從此日本對世界垂下了“鎖國”帷幕長達二百餘年……但日本人對西洋卻是“鎖而不死”!德川幕府在“鎖國”的厚重帷幕中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允許長崎作為一個通航的港口來與中國和荷蘭的商人交往,而日本國內的西方學派――“蘭學”的學者們就是透過這樣一條小小的縫隙來如饑似渴的汲取西方的先進文明。


    早在1744年,以前野良澤和杉田玄白將人體解剖學著作《解體新書》翻譯成日文為標誌,“蘭學”在日本正式形成。到19世紀初,日本已經有了一批開始嚐試在日本推行西方社會製度的“蘭學家”,而諸如薩摩、長洲等強藩已經開始著手編練西式軍隊,設立煉鐵所等西式工廠……


    而到了1854年的美國海軍少將佩裏率軍入侵日本的“黑船事件”後,就連當初最為排斥西方的德川幕府都開始進行西式革新,就在1854年,德川幕府在第一任美國駐日公使哈裏斯的指導下,進行涵蓋政治、經濟、軍事的大範圍改革。如設立講武所,以教習西方軍事學術;並在1862年開始推行全麵的軍事改革,開始向荷蘭派遣海軍留學生,除學習海軍外還涉及西方之政治、醫學的諸多方麵,而此時中國的第一批官派留學生――留美幼童中的許多人甚至還沒有出生……


    即便幕府已經如此舉措,在長州、薩摩等一幹早就在“蘭學”中嚐到了甜頭的各地強藩看來,幕府的開化步伐範圍還是太窄,步子還是太慢!在與幕府之間就究竟應該是“尊王攘夷”還是“公武一體”的漫長爭論毫無結果後,這幫子忍無可忍的“維新誌士”們幹脆直接拔出刀子把幕府中那個名不副實的“征夷大將軍”趕下了台!


    由此而見,明治維新表麵上好象是突過時代的改革,實際上隻不過是一個新的高層機構擺在一個已經規模初具的低層機構上去,因此當明治政府上台後頒布《五條誓文》以開始全麵推行變法圖強後,其國運之蒸蒸日上便不過是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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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新?變法?”,張佩綸喃喃自語道,“想不到一國若真能痛定思痛而革故鼎新,竟能收如此富國強兵之效!較之倭人百事一新之維新,我之所謂洋務,不過小修小補的粉飾而以!如此下去,若兩國有朝一日當真開戰,我大清又豈有製勝之機?”


    對麵的任令羽渾身一震,竟是連酒意都醒了幾分,他重又上下打量了張佩綸一番,眼中已全是敬意――眼前這人雖是清流出身,又是洋務首領的乘龍快婿!卻能坦然承認今日之中國,已遠不如日本矣。


    隻可惜,在此時的中國,有這樣眼光和胸襟的人何其少矣?


    “張香濤雜、陳伯潛庸、吳清卿輕、清流當中尚可稱德才兼備者,唯幼樵一人而。”,任令羽忍不住出聲讚歎,“昔年樂道點評清流諸子,以幼樵兄為才智第一!今日一見,方知恭王果有知人之明,幼樵兄君子坦蕩,目光如炬,在下佩服!”


    張佩綸聽了卻不言聲,隻是恍恍地望著窗外,半晌才道:“看的清又如何,不在其位,難謀其事!……十年一夢,醒來時人去樓也空。治明,心氣再高,人已凋殘,男兒四十而不惑,我這待罪之身還有什麽指望?”


    “如何沒有指望?”,任令羽突然覺得自己的嗓子裏一片幹澀――自己千算萬算,算來算去最多也不過是依靠一個半近代化的北洋海軍爭取一場海戰的勝利進而把甲午維持個不勝不敗……


    但如果自己手中的資源不僅僅是甲午,而是北洋,甚至是……中國呢?


    “我是朝廷明旨永不錄用的人……治明,你怎麽了?”,他原本隻是想自嘲兩句,卻被眼前這個青年男子此時臉上的猙獰表情生生的下了一跳。


    “在下沒什麽……”,任令羽此時腦中隻盤桓著兩件事――庚子國變後,清室兩宮“西狩”,與各地方督撫一時失去了聯係,而這些主持“東南互保”的地方大員們在當時竟生出了推舉李鴻章為“伯裏璽天德”――即總統,以取清室而代之的念頭。


    另外一件麽――


    “敢問幼樵兄,不知中堂還記不記得當年戈登將軍造訪津門時的那番肺腑之言?”


    “戈登將軍?”,張佩綸微微一愣,片刻後即麵白如紙,“治明的意思……難道……”


    “正是此意!”,任令羽從牙縫裏擠出的這4個字,隱隱然竟帶了幾分金石之音――早在1880年,當時俄國因為試圖染指伊犁不遂,曾威脅要對中國開戰。而李鴻章則為此事而專門問計於當時正造訪天津的原“常勝軍”首領,英國人查爾斯.戈登。


    而當時這個曾親自參加鎮壓太平天國,深諳中國今日之積弊的老外給出的則是這樣的答案――中國今日如此情形,終不可以立於往後之世界。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權以大加整頓耳。君如有意,仆當執鞭效犬馬之勞!


    除非君自取之,握全權以大加整頓耳……


    “治明,慎言!”,張佩綸的額頭上已然見了汗,他打量了下四周,這才壓低聲音道,“這是忤逆!”


    “忤逆?哈哈”,任令羽大笑出聲,“幼樵兄,你可知倭人的明治天皇是怎樣的角色?”


    在近代的日本史上,一直有這樣一則傳聞――


    據說因為當時在位的孝明天皇和幕府將軍德川家茂私交甚佳,故而主張天皇與將軍“共治天下”的“公武一體”。所以岩倉具視――就是那個出身孝明天皇侍從,卻最後撮合了宮廷與長州、薩摩兩強藩的政治聯盟的“倒幕派”中的超級陰謀家――竟直接策劃了針對幕府將軍德川家茂、孝明天皇統仁和佑宮皇太子睦仁父子二人的連環政治謀殺!


    傳聞這個“明治之狐”先是策劃了將軍家茂的神秘死亡,接著又安排某個死士刺殺了孝明天皇,而後又殺害了自幼體弱的皇太子睦仁,最後在上演了一幕日本版的“狸貓換太子”――以昔年日本南北朝之時的南朝後醍醐天皇後裔大室寅之佑取睦仁而代之……


    而這位大室寅之佑便是日後被日本人推崇不已的一代英主明治大帝!而那名刺殺孝明天皇的刺客,也是一個大大的名人――伊藤博文……


    “謀刺天皇,李代桃僵?”,張佩綸悚然動容,“這豈不是大逆不道?”


    “幼樵兄也是讀聖人之書出來的”,任令羽似乎對他的驚駭很不以為然。


    一陣酒意湧上,這個熱血上頭的穿越者又說出了一句幾乎將張佩綸拍在了地上的大逆不道之言,“所謂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殺一人以換一國之國運鼎興,又有何不可!”


    ――當年還隻是一個高中生的任令羽在讀到這段日本野史時,曾合上偽裝成政治課本的曆史書,在政治課上大唿“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但為維新大業,凡擋路者皆可殺!天皇……亦可殺!


    雖千萬人,吾往矣!伊藤博文,人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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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當”,隔壁傳來一聲清脆的物件墜地聲,似乎是有人打碎了什麽東西,隻是各自沉浸在興奮和震撼中的任令羽與張佩綸卻都恍若未聞。


    丁字號雅間裏的李經壽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將李鴻章腳邊的酒杯碎片一一撿了起來,她抬眼望去,見李鴻章的手依舊還保持握著酒杯的姿勢,對自己失手摔了酒杯的事竟是渾然不覺!


    “爹爹……”,李經壽擔心的喚道。


    “啊……”,李鴻章那雙幾乎失了焦距的眼睛許久才重新煥發出神采


    “女兒”,他望著李經壽,“我沒有聽錯吧?那個任治明剛剛當真是說,為所謂國運計,連弑君都未嚐不可麽?”


    “似乎……是有此言……”,明顯也被嚇倒了的李經壽語氣顫抖的道。


    “其心可誅!”,李鴻章突然一拳擊在了桌子上,眼中已是殺機厲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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