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孟哲說:“你打個招唿,我去找我幹爹。” 餘長卿說:“他在城西姓林的一戶鹽商家裏歇著,你先在這處住一晚上罷,大哥還有些話對你說。” 遊孟哲堅持現在就要去,餘長卿拗不過他,隻得出去吩咐人備車。 “你這嫌貧愛富的。”餘長卿無奈笑道。 “你這沾花惹草的。”遊孟哲邊翻包袱,頭也不抬道:“成婚了麽?” 餘長卿說:“嗯,四月初十成的婚。” 遊孟哲:“現在可人模狗樣的了,嘖嘖,你看看……” 說著翻餘長卿的袍子,拉他的袖子,拍他胸膛,扔給他幾枚珍珠,說:“送你了。” 餘長卿隻笑著不說話,靜靜看著遊孟哲,遊孟哲眉頭一動,說:“又想怎的。” 餘長卿笑道:“不想怎的,就看看你,看著你,心裏高興。” 遊孟哲道:“少來,我快成親了。” 餘長卿蹙眉道:“你這就要……成親了?!跟誰家的姑娘?” “喏。”遊孟哲道:“跟我小舅。” “是啊。”宇文弘笑道:“我倆要成親了,以後請你來喝喜酒。” 餘長卿:“……” 餘長卿道:“你們是……親甥舅?” 宇文弘一手抱著膝蓋,擺手道:“不是,但和親甥舅也沒什麽分別。” 餘長卿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許久後點頭道:“那……恭喜。你們神教的……果然行事不拘一格……恭喜賢弟。” 遊孟哲說:“早不是神教了,現在是正人君子,我們全家都是正人君子,裏頭躺著那個是我爹,就是武林盟主趙飛鴻。” 餘長卿腦中一片混亂,接也接不上話,隻得頻頻點頭,宇文弘道:“去年下山那會,我還見著你的,但你見不著我。你是好人,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 遊孟哲道:“嗯,你當小舅不在就成了。” 餘長卿半晌說不出話來,十分尷尬,而後道:“孟哲,別怪大哥討嫌,你爹也……允你與你小舅……成親麽?” 遊孟哲道:“又不是和他成親,關他什麽事,不允有用麽?” 宇文弘忍不住道:“是啊,他也打不過我。” 餘長卿:“……” 遊孟哲道:“不過我們也是臨時決定成親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餘長卿:“………………………………” “孟哲。”趙飛鴻的沉重聲音響起。 餘長卿忙放下茶盞起身,遊孟哲示意不用去照顧,說:“怎麽了?你有什麽意見?” 趙飛鴻不提成親什麽的事,在裏間說:“不用去尋遠山了。” 遊孟哲蹙眉道:“為什麽?” 趙飛鴻說:“他無暇見咱們。” 遊孟哲道:“怎可能?再怎麽也不會不見……” 趙飛鴻怒道:“我說不用去就不用去!” 趙飛鴻聲音帶著怒氣震響,遊孟哲不由地心中生疑,心想趙飛鴻與張遠山多半是吵架了,把兄弟也會吵架? “我自己去,你不去拉倒。”遊孟哲道。 趙飛鴻說:“餘長卿,別帶他去見張遠山。” 遊孟哲道:“你誰啊你,憑什麽聽你的,餘大哥,咱們走。” 餘長卿被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趙飛鴻喝道:“不許去!” 遊孟哲怒道:“走!” 趙飛鴻:“你今天要是去了,就別再喊我爹了!” 遊孟哲道:“喲,還怕你了真是。” 趙飛鴻:“……” 碰上遊孟哲這種人,也真的全沒了辦法,趙飛鴻走出外間,臉色已恢複如常,安靜注視著遊孟哲。 遊孟哲瞥了他一眼,心裏嘀咕,躬身上了馬車。 夜已三更,雨停了,餘長卿騎馬將遊孟哲與宇文弘送到林府門口。門房前去通報,一名管家匆匆出來,正是張伯,一見之下登時色變。 “遊少爺?”張伯忙將遊孟哲請進府裏去,正遣人去通報時張遠山已身著單衣,赤腳匆匆過來,怔怔看著遊孟哲。 “義父——!”遊孟哲大叫一聲要撲。 張遠山卻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遊孟哲一怔,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覺張遠山看他的目光不太一樣了。 張遠山望向宇文弘,微微蹙起眉,又朝遊孟哲打了個手勢,問:你怎麽在這裏? 遊孟哲道:“我來找你啊!我爹沒上門跟你說?” 張遠山沒有迴答,遊孟哲道:“這怎麽迴事?你們吵架了?吵啥?” 張遠山始終沉默看著遊孟哲,示意他坐下,轉身去拿東西。 遊孟哲莫名其妙,及至張遠山迴來時,拿著一封信。遊孟哲道:“對了,小舅迴滄海閣一次,幫我帶了點藥,你看……這有生生造化丸,說不定能治你的啞疾。” 張遠山手指有點哆嗦,接過遊孟哲遞來的瓷瓶,打開看了一眼。 “你沒事罷。”遊孟哲問:“不舒服麽?” 張遠山抬眼看宇文弘,宇文弘見過他,說:“好久不見了,張遠山。” 張遠山點了點頭,一時間房內氣氛十分尷尬,誰也不說話,遊孟哲依稀覺得張遠山仿佛有什麽心事。 “你怎麽了?”遊孟哲說:“有心事就說。” 張遠山長籲一口氣,拆開信,抽出一封紙,一手發著抖,用玉璜壓著,放在遊孟哲麵前。 丙寅乙未庚申乙卯。 遊孟哲道:“這啥?” 宇文弘看了一眼,說:“你的八字,怎麽在這裏?” 張遠山眼中蘊著淚水,安靜看著遊孟哲,遊孟哲說:“什麽意思?” 宇文弘刹那傻眼了,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後道:“你……張遠山?” 張遠山緩緩點了點頭,起身負手而立,站在廊前,雨已停了,夜空晴朗,漫天繁星點點,一道銀河如光帶般璀璨橫亙於天際。 遊孟哲問:“什麽意思?” 宇文弘道:“孟哲,你是……五月生的,他才是你爹。” 遊孟哲:“哦,我說呢,難怪對我這麽好。” 遊孟哲:“……” 張遠山:“……” 遊孟哲:“不對啊,那我爹怎麽說趙飛鴻才是我爹?” 宇文弘手指算了算,說:“但這也晚了啊,晚了半個月……張遠山?” 張遠山迴頭看了遊孟哲一眼,宇文弘道:“那年我在葭城外找到晴姐是六月十五,但孟哲他是四月初五出生的……這可奇怪了……” 遊孟哲道:“我不足月嗎?” 宇文弘說:“不是不足月,是多了半個月呢。怎會這樣?你娘去葭城的時候是六月頭,在張家住了半個月,這麽一來就……按張遠山那啥她的時間算的話,是十個月多好幾天,按趙飛鴻那啥她的時間算,就是……十個半月……” 遊孟哲道:“等等,我有點糊塗了。” 張遠山驀然轉身,急促地打了幾個手勢,遊孟哲呆呆地看著。 宇文弘問:“他說什麽?” 遊孟哲說:“他說‘你是我兒子,第一次見你就知道’……天殺的!你怎麽早不說!!” 張遠山嘴唇微微發抖,最後什麽也沒有說。 宇文弘道:“有可能,我覺得他像你爹多點兒,趙飛鴻的眉毛跟你完全不像啊,但張遠山他先天啞巴的,生下來不也是啞巴麽?” 遊孟哲:“……” 遊孟哲忽又意識到一件事,慘叫道:“我不該是這個反應才對吧!” 張遠山仿佛十分激動,連著比劃了好幾下手勢,接著伸出手,似乎想抱抱遊孟哲,遊孟哲卻下意識地避開些許,喃喃道:“不對,你把我娘給那啥了,你不是我爹的把兄弟麽……我是說趙飛鴻,你對他的媳婦,怎麽能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