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上方的石壁圓孔中射入的光線慢慢產生了變化,月亮已經西沉,旭日逐漸東升,陽光鑽過圓孔,噴射在族長頭頂,將他映襯得滿身金光。


    眾人看到他臉上的黑影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雪花如白銀的鬢發,如山巒如溝壑的皺紋,如群星如樹皮的色斑。他太老了,老得快要看不清五官,仿佛隻有一堆鬆弛的皮膚堆砌在臉上,而將眼睛、鼻子和嘴巴隱藏在皮膚的褶皺之中。


    更多陽光擠入狹窄的石室,將石室照亮,眾人目光下移,看到族長的下巴抵在胸前,而那裏有一個東西閃閃發亮。不是寶石,或者螢火蟲,而是一隻眼睛,與正常人一樣,但缺少了眼瞼和眼睫毛的眼睛。


    在曾慶元的別墅地下室所掛的巫坆之像,竟活生生地坐在麵前!


    這個人就是巫坆,巫仙方術一族的族長!


    眾人緊緊盯著那隻胸口之眼,不敢相信這一切。


    “天師?!真的是您嗎?天師!”田安驟然撲倒在地,匍匐前進,直到巫坆腳下,用額頭貼上巫坆的腳背,用嘴唇親吻腳趾。“我做夢都不敢想,有一天能見到天師真身!”


    巫坆伸出手輕輕摩挲他的頭頂,田安激動得大哭起來。


    郭玉看那隻胸口之眼一動不動,靈氣生氣皆無,不由地悄悄對黎小石說:“萬一是假的呢?這眼睛是不是舞台道具?”


    話音剛落,巫坆胸口之眼忽然精光一輪,牢牢盯住郭玉。郭玉心下一驚,此刻那眼珠灼灼發亮,如猛獸盯住獵物,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將他撕碎。


    戚琪想起地下洞窟之中的乾坤瞳,猶疑道:“可是巫坆說他自己早就死了,靈神原來保存在乾坤瞳,如今也已消泯。難道地下洞窟之中不是巫坆的靈神嗎?”


    巫坆說:“那也是老朽。你們未登瀛洲,恕老朽不能直言相告。”


    黎小石也想起了地下洞窟之中的諸事,以及曾帥、邱益、劉向等人之死,心中氣血翻騰,跨上一大步,恨不得揪住巫坆的領子,厲聲責問道:“既然你沒死,為什麽要編造借肉身還魂的謊言,將我們九個人弄到地下洞窟之中,讓曾帥他們六人死於非命?你說!”


    田安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推開黎小石,指著他警告道:“站著別動!天師不容許褻瀆。我告訴你,那六個人都死的活該!要不是心有邪念,怎麽可能自相殘殺?他們是死在自己手裏,天師根本不曾動過他們一根手指頭。”


    黎小石針鋒相對地駁斥道:“他們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若是好好地活在世上,他們全都罪不至死。他們要是該死的話,全世界哪個人敢說自己完全無罪?你、曾慶元、你們的會長李洪心,還有你們的天師,不也都有自己的一己私欲嗎?你們在指責別人之前,先好好地打量打量自己!”


    “不錯!”巫坆慢吞吞吐出一句話,打斷了二人的爭執,他看著黎小石,胸口之眼射出的目光柔和溫存,“你仁慈、博愛,我沒有看錯。”


    “我不吃這一套!”黎小石不客氣地說,“你說,你把我們弄到地下洞窟,又弄到瀛洲島,到底背後有什麽目的?”


    戚琪輕聲道:“不會又是想看我們自相殘殺吧?那對不起,您看戲的願望落空了。”


    巫坆轉而笑對戚琪:“當然不是。你忠誠、仗義,我焉能不知?”


    “少給我戴高帽子了,我們九死一生都是拜你所賜,這可不是幾句吹捧的話能彌補的。”戚琪厭惡道。


    “你是想要得到它,我說的沒錯吧?”黎小石高聲道,手中舉著一樣物品,正是他從不離身的巫仙聖物,羊脂玉淨鼎。


    神鼎在陽光下閃耀金色光澤,果真是一件稀世珍寶。


    巫坆見到羊脂玉淨鼎,胸口之眼精光迸射,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好!你果然不負所托。”


    黎小石把羊脂玉淨鼎握在胸前,後退一步,站在石壁之下。


    戚琪生怕巫坆來奪,趕緊護在黎小石身邊。


    田安追上一步,道:“這是我們巫仙聖物,你應該還給天師!”


    戚琪怒道:“胡說!這是心術一族的聖物,你們的那一隻早就碎了。”


    巫坆長長歎一口氣:“可惜!”


    田安還想狡辯:“方術、心術本是一家,何分彼此?”他又跨上一步,眼睛緊緊盯著黎小石懷裏的神鼎。


    黎小石從容不迫地說:“巫坆,你既是秦朝人,自然應該聽說過你們先祖秦昭王與和氏璧的故事。他謊稱願意用五十座城池換取和氏璧,實際想要巧取豪奪。趙國藺相如捧著和氏璧站在柱子前,說寧可腦袋跟玉一塊兒撞碎在柱子上,也不會讓秦昭王得逞。現在,你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他把羊脂玉淨鼎舉在手上,對準石壁,作勢就要砸下。


    “慢著!”巫坆連忙叫道,並轉頭示意田安,“退下!”


    田安退到巫坆身側。


    石室中出現一陣寂靜,隨後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巫坆慢慢解開盤踞的雙腿,從地上站起來。


    他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渾身的骨骼似乎極其僵硬,關節處發出令人不安的摩擦之聲。


    隨著他身體的移動,衣服上的灰塵簌簌下落,在陽光下飄飛。


    巫坆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頭顱像鷹隼一樣勾在胸前,使得重心極度不穩。


    田安趕緊上前攙扶,他覺得巫坆的身體好像一片紙那樣輕飄飄的沒有多少份量。有好幾次,要不是有田安在一旁,巫坆幾乎要重新跌迴地上去。他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歎道:“不中用了。”喘氣之聲猶如拉動風箱一般猛烈。


    黎小石和戚琪見他站起,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麽,心裏提高了警惕。連郭玉都看出來他倆的緊張,走過來護在戚琪身邊。


    巫坆走到三人麵前,緩緩道:“老朽所為之事確實如你所說,希望你帶著聖物登上瀛洲,但絕不是想要將其占為己有。跟我來。”說罷,他在田安的攙扶下朝洞外走去,穿過螢火蟲組成的光之河,走到陽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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