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正坐在床邊,陪著斜躺在床上的阿蘭說話。見到黎小石進來,阿蘭的笑臉更加燦爛:“快坐啊!自己倒杯茶喝,我懶得起來了。”


    話雖這麽說,黎小石一眼望去便知道她不是“懶”而是無力下床,原本紅潤的兩頰十分蒼白,身體尤其消瘦得厲害,看著像是嚴重營養不良的樣子。


    “你怎麽變得這麽……”黎小石心裏暗暗自責,好一陣子沒有來看望阿蘭,她竟病得這麽嚴重。


    “這麽醜,是嗎?”阿蘭笑盈盈地摸著自己的臉,調皮地朝郭玉眨眨眼睛:“被你石頭哥嫌棄了呢!”


    郭玉說:“石頭哥自己長成那個猴子模樣,哪兒敢嫌棄姐?!姐比他好看一百倍!”


    門外忽然有人連聲喊阿蘭,隻見阿宏匆匆進來,劈頭就問:“你奶奶去了一年,什麽時候才能迴來?我有事跟她說。”


    阿蘭說:“她短期內不會迴來,那邊很缺人。什麽事啊?”


    阿宏歎口氣,道:“我連日來觀測星象,發現九個月後隕落的星宿,很有可能會落在咱們附近的海裏!”


    眾人一聽皆是一驚,阿蘭叫道:“那、那會怎麽樣?”


    郭玉畢竟在遠洋漁船上曆練過一陣,有把握地說:“要是隕石體積巨大的話,可能會引發海底地震,也許還有熱帶風暴、台風、海嘯等連帶效應。”


    阿宏雖然對“地震”、“海嘯”之類的新名詞不甚了解,但明白郭玉的意思,不禁對眼前這個長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男娃子刮目相看。“沒錯!而且我擔心的是,海水可能會倒灌進村莊,淹沒房屋。必須把這事告訴你奶奶,讓她通知族長,組織大家轉移。好在還有九個月。我這麽多年潛心鑽研,為的就是今日能夠早知禍事,不讓悲劇重演。”


    阿蘭的神情卻大不相同,她眼神迷離,掩不住的悲切:“看來傳言是真的,魔鬼真的要降下災禍毀滅我們。可是中魔咒的是我,毀滅我一個人就夠了,為什麽要殃及無辜?”她眼裏落下淚來,要是此刻她能以死換來星宿預言的逆轉,她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大海。


    阿宏不信這些,忍不住責備道:“婦人之見!”


    阿蘭卻認定村人會因為她而出現傷亡,心頭抑製不住傷感,掙紮著下床:“我要去向天神祈禱,我願意把自己送給魔鬼,換取村莊平安。”


    她掙紮著下床,可是身體虛軟,一個趔趄跌在地上。郭玉趕緊上前攙扶她:“姐,你別迷信了,天上的星星跟咱們地球是一樣的星球,沒什麽聯係,跟魔咒更扯不上關係。”


    雖然跟黎小石、郭玉等人接觸多了,知道他們嘴裏經常冒出一些聽不懂的詞匯,可是阿蘭此時卻無心去追究這些新鮮詞匯。她使出一股莽勁,連郭玉都拉不住,黎小石趕緊上前幫忙按住阿蘭:“你想死也要等村人轉移了再死啊!萬一你死了,村莊也被淹了,豈不是兩頭空?當務之急是通知你奶奶,我們現在就走吧,別耽擱時間了!”


    阿蘭這才安靜下來,任由黎小石和郭玉架著往外走。


    一行人進入森林,經過金絲泉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放輕腳步,生怕驚擾了神泉的寧靜。


    黎小石探頭朝泉眼中看去,琥珀色的泉水緩緩流淌,沒有再呈現預言的景象,隻倒映出一個英俊少年的臉龐。


    黎小石覺得那臉龐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是自己嗎?在島上半年,眼角眉梢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又或者,這隻是泉水之鏡所表達的善意?他微微一笑,鏡中人星眸閃耀,越發動人。


    這眼泉水也許真有神奇的功效,能使人體保持年輕長壽。他轉頭問阿蘭:“這泉水能治你的病嗎?”


    阿蘭笑著搖搖頭:“兩年前剛剛得病的時候,奶奶就給我喝過。”


    黎小石不免失望,到底不是觀音菩薩手中的聖水。


    他又想起那一晚,在泉水之鏡中看到的景象,海麵波詭雲譎、驚濤駭浪。


    忽然,他心裏猛地一動,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之外!


    海嘯?海嘯!


    隕石落進海洋,引發地震和海嘯,海水倒灌進村莊,海麵波詭雲譎、驚濤駭浪!


    這不就是泉水之鏡呈現的景象嗎?!


    那麵鏡子隻告訴他巨浪襲來之日就是離島之時,現在他知道那一天會在九個月之後到來!


    原來隕石引發地震,使得海底蘊藏的氣體在短時間內大量噴發,之後出現一段短暫的休眠期,那時海麵風平浪靜,人和船隻才能通過。


    黎小石從地上一躍而起,緊緊抓住郭玉,大笑道:“我們能迴家了!九個月後,我們就迴家!”


    見郭玉一頭霧水,他連忙將泉水之鏡的預言解釋一番。郭玉自然喜出望外,阿宏也替他們高興,隻有阿蘭對於黎小石的即將離開悶悶不樂。但她急著去見奶奶,也沒多說什麽。


    一行人來到森林腹地,這裏的樹叢遮蔽了一切陽光和聲音,海浪似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唱催眠曲。


    林中搭建了一排簡易樹屋,大多依傍粗壯的樹幹,用現成的枯枝草葉做成四麵柵欄,阻擋野兔、狐狸等小野獸的騷擾。


    四人進入樹屋一看,病人大約有十一二個,這在人數本就不多的村莊之中,占比不算小。這些病人大多跟阿蘭一樣,麵黃肌瘦,有氣無力。但他們顯然病得更重些,有些已經完全不能自理,飲食起居都靠別人服侍。


    其中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若不是兩眼微睜,很難叫人辨認到底是死是活。他的二個兒子一邊抹著通紅的眼睛,一邊把他輕輕抬起放到竹製擔架上。他們知道父親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再留在森林裏無益,便來把他接迴家去,送他走完最後的路程。


    婆婆跪在一個仰躺的病人麵前,手中捏一枚銀針,專心致誌地為病人施診,連阿蘭等人靠近都沒有發覺。


    一年不見,她蒼老了許多,先前還能見到大把大把的烏發,現在則成了滿頭雪花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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