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邱益的高燒不見任何好轉,第二天亮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意識,怎麽也叫不醒,嘴裏斷斷續續地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


    烏依古爾又拿出那板藥丸,隻剩下一顆了,塞進邱益嘴裏送茶順下,咕噥道:“半年前我發燒那一迴,吃了一顆就好了呀。還是他身體太弱。”


    黎小石心裏卻明白,邱益的真正病因在洞窟之內。隻有盡快找到出口,把他帶出洞窟,那個時候給他吃藥治病才能真正奏效。


    波瓦披著外衣坐在火堆旁,道:“把他留在這兒吧。”


    也隻能如此了。烏依古爾牽過矮馬,往馬背上放了一些幹糧、奶茶和烈酒,走之前再次檢查了一下羊圈,和黎小石、戚琪、謝薇薇三人踏入雪地。


    雪暴卷走了天地之間原本就不多的微塵、草屑、水汽以及其他一切雜質,天空如同一塊最純粹的藍寶石。


    除了可愛的藍色之外,映入目中僅剩白色,遠處雪峰所披的一層傾斜陡峭的雪被,成了一塊巨大的反光鏡,發出刺眼的白光,看多了直把人的眼睛紮得生疼。路邊所堆積的棉花般厚厚的雪團,像情人一樣抱住人的雙腿不放。


    烏依古爾拉著矮馬的韁繩,走在最前麵,雖然雪掩埋了草木、石頭,也使周圍環境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但隻要有遠處的山峰,他就能據此判斷方向和自己的位置。


    黎小石、戚琪和謝薇薇三人跟在後麵笨拙地挪動,從茫茫雪原的上空望去,五個小黑點如同螞蟻一樣爬得極慢極慢。


    正因如此,眾人不敢耽擱,隻在中午休息了一下補充些食物。兩個女孩咬著牙堅持,誰也不敢喊累。天快黑的時候,他們更加快了步伐,翻過這個山口有一處山坳,烏依古爾決定在那裏避風過夜。


    “啊!”一聲驚叫傳來,謝薇薇體力不支,腳下打滑,沒有踩上烏依古爾的腳印,而是踩在了一處新雪上。新雪鬆軟,立即塌陷下去,那裏竟是一條山溝。


    山溝位於山壁之前,雪暴挾帶著的大量雪團,在撞到山壁無法逾越之後落入山溝,一日一夜之內竟將其填平,成了一個大雪窩。


    眼見謝薇薇身體失衡倒向山溝,黎小石疾速伸手去抓她的胳膊,烏依古爾和戚琪在較遠處根本來不及施救,待他倆聽到叫聲轉頭看時,隻見黎小石和謝薇薇兩個身影一起翻滾著跌入了山溝。


    “石頭!”戚琪急得趴在山溝邊緣,半個身子探出去看。烏依古爾一把揪住她的後背,生怕她也跌下。


    黎小石和謝薇薇咕嚕嚕滾入雪窩之中,起先跌得並不深,可是他們稍微掙紮一下就往下陷一大段,就像身處於流沙一樣,等明白過來這一點,不敢再動彈的時候,他們已經陷入雪窩有將近二十米深。


    戚琪的頭出現在雪窩上方,焦急地詢問他們有沒有傷到。


    “我們沒事!”黎小石放聲喊道。


    “那趕緊爬上來啊!”戚琪急道。


    黎小石極輕微地挪動一下身軀,使自己半立起來,試探著攀爬,可是雪太軟了,一碰就簌簌往下落,落了他滿身滿頭,根本沒有著力點。


    “扔繩子,拉我們上去!”他隻得仰頭喊道。


    戚琪立即轉頭去看烏依古爾,烏依古爾皺眉搖了搖頭,他沒有帶繩子。畢竟年輕,經驗太少,他竟忘了這麽重要的東西。


    黎小石抖抖身子,把雪抖落在地,忽然靈機一動,加把勁奮力掏周圍的雪,並用腳把那些雪踩實,想用這個辦法使雪窩底慢慢升高,最終托他們出去。可是他們跌得太深了,用這樣的方法,恐怕得十天半月才能出去。


    “我們迴去搬繩子。”烏依古爾對戚琪說。


    戚琪不相信地看著他,要把黎小石和謝薇薇扔在雪窩裏?


    “他們隻要熬過這一夜,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就能趕迴來。”烏依古爾信心十足。


    “我要留下來陪石頭。”戚琪仍舊倔強,她覺得比起搬繩子,黎小石更需要她。


    “你一個人在這裏會被狼攻擊的。但他們在雪窩裏,狼不敢踩進去。”烏依古爾已經牽過矮馬掉轉馬頭,在馬耳朵旁邊低語,似乎是在給它打氣。


    黎小石的喊聲也從底下傳上來:“戚琪,你要迴去!我們不會有事的。”


    戚琪無計可施,隻得跟從烏依古爾原路返迴。


    矮馬脖子上的鈴鐺聲漸漸遠去,夜幕一點點降臨,雪窩裏連風聲都聽不到,周圍靜得隻有二人的唿吸之聲。


    謝薇薇感到夜晚的寒冷從四麵雪壁之中透出,直要把她的大衣咬破,鑽入肌膚骨髓之中。她緊咬牙關,能聽到自己牙齒打戰的咯咯聲。最要命的是,跌下雪窩的時候她崴傷了腳踝,此刻疼痛猶如一把利劍鑽心。


    黎小石快速捏了兩個瓷實的雪團,擼起褲管,一外一內貼在她的腳踝處。


    冰雪的寒冷激得謝薇薇連打了兩個冷戰。但是冰敷的效果非常好,傷處腫脹的速度明顯減弱,表皮下的毛細血管出血正在漸漸停止。


    黎小石讓謝薇薇躺下來,又用雪堆了一個高高的台子,把她的腳架在台子上,腳踝高過心髒,流向傷口的血量就能大大減少。


    然而躺在冰雪上的謝薇薇凍得直發抖,唇色青白,說話都不利索了。


    黎小石抱起她,把她攬進懷裏,自己貼在雪地上。他感到胸前的人如雪花一樣冰,如棉絮一樣輕,如紙片一樣薄。


    謝薇薇伸出手臂緊緊環繞他的胸膛,覺得冰冷的深海裏忽然衝入一股洶湧的溫暖的洋流,冷暖交匯處,無數五彩繽紛的魚兒如蝴蝶一樣翻飛。


    她無比貪戀這股溫暖,用盡全身的力量抓住它,酣暢淋漓地在暖流之中翻滾,抖落最後的冰冷顫栗,然後慢慢融化。


    到了半夜,黎小石才感到懷中的人漸漸暖起來,她終於被焐熱了,不光熱,甚至有點燒,燒得他覺得胸膛裏的心咚咚地跳。


    他一低頭,謝薇薇的雙眼在星光下灼灼發亮地望著他。此刻她的臉那麽近距離地靠在他的左肩,甚至能看到長睫毛根根分明,不經意沾了幾片碎雪花,隨著眼瞼的閃動而上下搖擺。在冰雪映襯下肌膚顯出幾分透明,唇色已經恢複正常,鮮豔飽滿如同一顆櫻桃。


    黎小石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本能地想要拉開與謝薇薇的距離,調整自己的唿吸,不至於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沒見過女人的傻子。可是心裏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喊:“這個時候放開她,你才是真正的傻子。”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謝薇薇輕聲道:“我重嗎?壓疼你了嗎?”雖然這麽說,可是她沒有要起身挪開的打算,依舊用發光的眸子看著黎小石。


    黎小石從那雙眸子裏看到了一絲羞澀,也有一絲喜悅,他不由自主地答道:“我喜歡抱著你。”話一出口,才驚覺這迴答牛頭不對馬嘴,慌得又臉紅了幾分。


    謝薇薇聞言垂下眼簾,長睫毛不斷撲閃,嘴角動了動,卻不知是笑還是惱,掙紮了一下想要起來。


    黎小石不舍,但也無可奈何,他從沒有主動追求過女孩,也沒有被女孩追求,不知道這個時刻該順從還是該強勢。


    謝薇薇雖然離了黎小石的胸膛,卻沒有遠遠躲開,而是挨著他坐起。這讓黎小石心裏立即感到莫大的安慰。


    隨後謝薇薇理了理繚亂的鬢發,同時借這時間理了理自己紛亂的心情。待鬆一口氣後,她略微動一動腳踝,腫脹已經消去不少,疼痛也不那麽明顯了。


    黎小石托起她的腳,用手掌心肉多柔軟的部分按摩傷處腫脹外圍。血已經止住了,此時按摩不至於增加血管破裂的風險,反而有助於活血散瘀。


    謝薇薇好奇道:“處理這種事情,你怎麽會這麽熟練?”


    黎小石嘴角的笑容帶了一絲苦澀:“以前經常挨我爸的打,次數一多,就知道怎麽處理了。”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之後,兩人心裏才真正鬆了一口氣,黎小石感到臉上的灼熱感逐漸退去,但胸膛的心仍然咚咚咚地強烈跳躍著不肯停歇。


    謝薇薇再不肯看黎小石的眼睛,她的目光像兩隻蝴蝶,輕輕地飄落在他的胸膛、肩膀或者鼻子頭。


    黎小石小心翼翼地控製自己胸膛裏的不安分,生怕它跳動的聲音太響讓她察覺。


    後半夜無一人有睡意,實際上這裏實在太冷也是根本睡不著的。


    遠遠地聽到過幾聲狼嚎,幸而有驚無險,狼群不敢涉足這片雪地,它們比人更清楚地形,知道掉入雪窩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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