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的茶香氤氳在遠阪家的陽台。


    潔白瓷杯那燙金勾勒的花紋裏,赤紅的液體正滌蕩出波紋,清新的味道隻要是略通茶藝的人便會了解其中的奧妙。


    艾伯納穿著灰色西裝,常年在英國時鍾塔生活的他,早就養成了英國貴族紳士似的禮儀修養,小心的抿了一口,炙熱的溫度燙的舌頭發麻。


    其實艾伯納不太喜歡紅茶,他是咖啡派,而且是速溶咖啡派。在自詡高貴優雅的魔術世界裏,他絕對是一個另類的角色。


    “那麽,有什麽事情麽?【異端魔術師】來找【肢解的魔女】恐怕不會是什麽好事吧?”


    同樣抿了一口紅茶的遠阪凜,話語裏的溫度卻沒有因茶水而染上半點溫度。濃濃的自嘲的味道下,是遠阪凜毫無關切的詢問。


    肢解之魔女,這並非是說遠阪凜有著什麽血腥的傳說。而是因為,在四十年前,主張將大聖杯解體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艾伯納的恩師【埃爾梅羅二世】和麵前的這位【遠阪凜】。


    經過了一係列的鬥爭,最後,兩人成功將大聖杯解體,聖杯戰爭因此徹底畫上了句號。


    在那之後,兩人雖然和魔術師協會“和解”,但是……那也終究隻是表麵功夫罷了。從埃爾梅羅二世的弟子——艾伯納的處境就能知道了吧。如果沒有這檔事,艾伯納恐怕已經榮升為時鍾塔的核心人物了。


    肢解這個詞,就是某些熱心於聖杯戰爭的魔術師,對於遠阪凜的蔑稱。


    遠阪凜的氣節也讓她基本和時鍾塔斷絕了往來,以冬木鎮為據點,安心研究自己的魔術,隻有在發表重大魔術發現的時候,她才會派遣使魔於時鍾塔發表自己的魔道發現。親臨時鍾塔,隻有寥寥幾次。


    而【異端魔術師】,就是時鍾塔的“貴族們”對艾伯納的蔑稱了。


    出身於【威尼弗雷德】家族的艾伯納,本應該有著更好的發展前途,學習家族魔術,拜訪魔術名家,成為一方豪門。


    然而他卻舍本求末,拜入了隻有二流水平的埃爾梅羅二世的門下!


    不但如此,在埃爾梅羅二世的誤人子弟下,這個人!一個堂堂正正的魔術師,居然去學習了“科學”!


    威尼弗雷德家的當主,居然考下了【流體力學】碩士的學位!這在魔術師的世界裏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就好像一隻貓和老鼠學習怎麽去奔跑一樣,又荒誕又莫名其妙。


    無法在魔道上超越艾伯納的人,歡天喜地的把這件事當做是諷刺他的材料,編篡了一個【異端魔術師】的稱號,背地裏扣在他身上,發泄自己力有不逮的憤懣之情。


    因為兩人的特殊身份,艾伯納雖然對她久仰大名,卻是第一次和她麵對麵。


    兩人雖同為【家主】身份,可艾伯納畢竟是個年輕人,麵對已經擔任家主數十年的遠阪,還是有些謹慎。


    麵對遠阪凜自嘲的玩笑,他應了怕觸怒她,不應又顯得自己不夠氣節,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繞開了話題,直接說明了來意。


    “這次,我是希望能夠和您確認一下,聖杯戰爭的細節。”


    “哦?”


    紅蓮一樣的女人,漏出了又是有趣又是好笑的一聲。


    她換了個姿勢,翹起一條腿,右肘支撐在扶手上,抵住下巴。這個姿勢對於名門當主而言實在是不夠雅觀,可是在遠阪凜做出來的時候,卻透出了凜然的氣魄,絲毫沒有頹廢的姿態,仿佛一個高位的王者,正在聆聽臣子的諫言一樣。


    “你關心它幹什麽?聖杯戰爭早在四十年前就結束了。”


    遠阪凜的話音裏,透出濃重的無奈和機警。


    “您看到這個……還能這麽說麽?”


    艾伯納直接亮出了右手手背,褪下的白手套下,是三條赤紅的痕跡,仿佛漩渦一樣的形狀,一如艾伯納擅長的水屬性。而上麵湧動的洶湧魔力,更是如同海嘯一樣,充斥著遠阪凜的神經。


    “!”


    遠阪凜罕見的露出了驚慌的神色:“這,這是!怎麽可能?令咒?”


    “是的,令咒。我被選為了聖杯戰爭的參戰者。”


    艾伯納一字一頓的,說出的字詞仿佛一柄又一柄的鐵錘,在遠阪凜平和的心防上,砸出焦慮的裂痕。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有人別有用心的,重置了聖杯戰爭。”


    “這不可能。聖杯戰爭是基於遠阪,馬奇裏,愛因茲貝倫三家技術才得以實現的係統……我實在是無法相信……”


    遠阪凜眉頭緊鎖,平靜了數十年的老人,仿佛要將積累下來的焦慮一口氣釋放出來似的,看不出歲月痕跡的絕美容顏上露出了憂心的神色。


    “那麽……這次聖杯戰爭的地點?我身為冬木鎮的管理者,並沒有察覺到靈脈的任何異樣。”


    “誠然。這次的戰場在中國。河北省名為淺溪的城市。從得到令咒的那一刻,說來奇怪,我便知道了這些情報。就好像【常識】一樣。”


    “淺溪?沒聽過的名字。負責管理那裏靈脈的是?”


    “無人管理。那是三年前新興的城市,魔術協會的力量還沒有滲透過去。這點聖堂教會也一樣。看起來,敵人選擇在這裏,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的。”


    敵人。


    遠阪凜驚訝於艾伯納這個文雅的人也會說出這麽露骨的詞語。


    “……原來如此。如果可能,我真想親自去一趟……但是,隻能委托你了。”


    遠阪凜無奈的歎了口氣,上位者的威嚴終於散去,現在在艾伯納麵前的,僅僅是一個擔心災難降臨的前輩而已。


    “是,我自當盡力而為。調查這次聖杯戰爭的原委,如果可能……我也想真的捧得聖杯……一窺根源,真的是一個讓人沒法放下貪念的條件啊。”


    艾伯納誠實的笑了笑——他知道,跟盟友交談的時候,透露一些本心,推心置腹,才是聰明的做法。相互猜忌的話,那麽一開始就別結盟的好。


    然而誠實這一點,遠阪凜並不討厭。


    其實,她作為遠阪家的一員,是真的很想親自去淺溪看看的。


    然而,不行。


    遠阪凜隱居冬木,不僅僅是“隱居”那麽簡單而已。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


    因為解體了大聖杯,讓遠阪凜的身份在魔術界“赫赫有名”。她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有心人針對的目標。小,是遠阪家遭到聯合的抵抗,冬木被卷入魔術師們的爭搶之中。大,可能導致魔術界的大規模站隊,內亂廝殺。


    遠阪凜打不起,也耗不起,如果是原本那個天地不怕的遠阪凜大小姐,她才不在乎。


    但是現在,她是遠阪一族的家主。她是遠阪彌娜的外婆和師父。在彌娜成長之前,她一絲風險都不能出現。作為家主,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她是一個聰明人。【死亡左輪】這種危險的遊戲,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導致家族陷入混亂,她都不會同意。


    她就是因為不願意再看見自己的子孫後代作為魔術師在聖杯戰爭中無所不用其極的殺戮,才會同意解體大聖杯的。


    這直接導致,遠阪凜這個人物,不能亂來。一舉一動都要小心。之前她會放任自己女兒遠嫁德國而不去追捕,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她不能離開冬木。


    這點,和艾伯納拜訪遠阪凜,而不是自己的老師埃爾梅羅二世是一個道理。


    埃爾梅羅二世比遠阪凜更危險,他雖然自己不是什麽一流魔術師,但是門下弟子眾多,足以改變時鍾塔的局麵。現在又出了聖杯戰爭,自己身為埃爾梅羅二世的弟子,又是【異端魔術師】,拜訪埃爾梅羅二世很可能會泄露出不利的謠言,給自己招來過多的視線。


    “那麽,艾伯納,作為參考,我能問問你,你想要什麽英靈麽?”


    作為曾經聖杯戰爭的參戰者,遠阪凜也隻能在這種方麵,盡可能多的給自己的後輩以參考了。


    艾伯納溫和的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遠阪凜眉心忽然一皺。


    “怎麽?”


    “不,沒什麽,家事而已。繼續。你想召喚什麽樣的英靈來當serv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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