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倫與許貫中,並廣惠、馬靈二人,乘船出發。夏季多雨,勢必增加打撈花石綱的難度,許貫中也不敢怠慢。


    船家找了一座碼頭停船,然後說道:“大人莫看這水麵寬闊,一望無際。其實隻有南麵三百步是真正的河道,其他地方全是灘塗,行不得大船。”


    許貫中點點頭,表示知道,迴頭問跟來的差役道:“你可是附近村民,去年花石綱落水可知道?”


    差役憨厚一笑,迴道:“小人是附近村民,姓王,排行第三,花石綱落水後便是小人看守的。”“當日沉船之地在哪?”


    那差役看向四周,說道:“再向北七十步,應該差不多了。”


    王倫看了看水麵,向許貫中道:“巨石落水,上遊方向將形成渦流,卷走水底泥沙,使巨石向上滾動。尋找應當不難!”


    許貫中又問差役,說道:“你可能確定花石綱落水位置?”


    差役猶豫片刻,說道:“夏季黃河汛期,水勢浩大,四周灘塗都會有明顯的變化。屬下隻能確定大概位置。”


    王倫聽了,向許貫中建言道:“確定位置,還要掛好繩索,這都需要水下好手!”


    王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浪裏白條張順,可在水下伏七日七夜,那可是絕頂的漂亮功夫。


    那差役思索片刻,也說道:“大人可請幾個水鬼下水尋找。”


    許貫中聽了,不免好奇,問道:“水鬼是何物?”


    王三答道:“水鬼是人。黃河水渾,且水下暗流湧動,長出事故。故而,在黃河中潛行,絕對是玩命的勾當。那些不怕死的遊泳好手,幫人打撈財物甚至屍體,被稱為水鬼。”


    見許貫中意動,王三繼續說道:“水下尋物,至少要三人。一人下水,剩餘兩人船上策應。若水下之人遇險,船上之人需下水搭救。若兩人皆遇險,表明救援之事不可為。船上最後一人會立即在船舷上將係在水下之人身上的繩子固定好,劃船返迴,並且將遇難之人屍體拖迴岸上。”


    依王倫看來,這水下勾當說不定要找阮氏兄弟幫忙。這時聽了還有水鬼行當,心道卻是少了阮氏兄弟一番苦。


    許貫中與王倫商議一陣,最終吩咐馬靈跟著王三去請水鬼。


    三日之後,鄄城縣董口鎮黃河岸邊,大營已經建好。大營中水鬼、力士、工匠全部到齊。水鬼十三人,力士七十四人,工匠二十八人,另有甄縣勞役三百餘名。


    帳篷中,王倫、許貫中兩人與各隊頭目安排任務。


    此時王倫一副書生打扮,好似是許貫中的幕僚一般。站在台前,對眾人道:“動工之前,幾位頭人先報個名號。”


    坐在左邊男子最先站起來,衝著許貫中、王倫一禮,說道:“小人姓羅名威,是水鬼頭目,綽號不死泥鰍。”他一雙怪眼,兩撇胡須,倒是應名。


    中間男子,年約三十上下,渾身腱子肉充滿力氣。“小人姓賀名長發,是力士頭目,綽號沒角牛。”


    右邊的木匠頭目,是個老漢,從來沒見過官。戰戰兢兢道:“小人姓賈名椽,是匠師頭目,人稱賈木匠。”


    王倫笑道:“賈木匠算不得諢號。”


    那木匠窘迫,彎腰拜下說道:“小人真沒有別的諢名!”


    帳中眾人聽了,哈哈一笑。


    “巨石在水中,所以咱們第一步是由羅威帶人探得巨石的具體位置,第二步用繩索將其固定,設法將其脫出水麵,最後移到船上,運往東京。”


    接下來,便是安排任務。


    這時羅威說道:“還請公子告知巨石的大概位置,小人即刻帶人前往。”


    王倫點頭,吩咐廣惠說道:“廣惠大師,你與羅威先行查勘巨石位置。”隨後看向賀長發與賈椽,問道:“如何將巨石從水下打撈出來,兩位可有良策?”


    賀長發思索片刻,說道:“公子可曾聽過河中府撈鐵牛?”


    王倫有些印象,示意賀長發說下去。“略有耳聞,但不知具體如何?”


    賀長發道:“有一年河中府大水,衝斷了城外的一座浮橋,並連帶固定浮橋的八隻大鐵牛一並衝到了河裏。洪水退去,州府重修浮橋,可鐵牛陷在河裏。人們無計可施之時,一位法號懷丙的大師來到。”


    “大師尋來兩隻大船,用硬木將其並舷連接。而後在船艙中裝滿砂石。當水下的鐵牛用繩索固定在兩船之間的木架上之後,人們開始將船艙中的砂石鏟到河中。砂石漸漸減少,船上慢慢上浮,繃緊的繩索緩緩將鐵牛從泥沙中拽出。”


    這事,王倫記得後世看過這篇故事,當即覺得可行。


    這時坐著的許貫中沉思片刻,說出了一個疑問:“巨石相比於鐵牛,更重更大。現有的船隻恐怕不能勝任,而且如何將其裝船,運往東京,同樣不得不考慮。”


    眾人沉默不語,半刻之後,王倫說道:“以我之見,可在巨石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放置四艘吃水極深的木舟。東西、南北相對的船隻分別用木架固定。捆綁巨石的繩索之上固定鐵環。先將繩索固定在東西方向船隻上,用撈鐵牛的方式將巨石拽離泥沙。”


    “當巨石上升到一定高度,再用硬木穿過下方的鐵環,用同樣的方式進一步拉升巨石的高度。當巨石接近水麵時,我們再用一大木籠,將巨石裝在木籠之中。倘若木籠製作得當,我們應當可以直接將其運往東京。”


    兩個時辰之後,羅威成功確定花石綱的位置。王倫與許貫中一同乘船來到花石綱沉沒之地,問道:“花石綱在水下幾尺?”


    羅威對王倫很是敬服,恭敬答道:“水下三十七尺。”


    王倫思索片刻,對許貫中道:“花石綱體積巨大,想要將其成功打撈,必須以繩索環環相繞。否則一旦花石綱被拽出水底,在暗流衝刷之下,極有可能劇烈擺動。到時水上船隻失去平衡,莫說繼續打撈花石綱,恐怕自身都有傾覆的危險。”


    許貫中這次找來王倫,也是知道他足智多謀,能幫襯自己,於是問道:“言之有理!卻不知如何來做?”


    王倫早有腹稿,張口說道:“鐵索堅固有餘,但自身重量太大,不宜選用。不若可七成麻三成絲,製成嬰兒手臂粗細的繩索。繩索在水下分別固定花石綱東南西北四個位置。而後垂直而上,連結打撈的船隻。垂直上升的繩索,每隔兩尺以死扣固定一鐵環。”


    王倫一番建議,眾人依計而行。


    兩日之後,專用繩索全部製作完畢,廣惠和馬靈帶人打撈花石綱。


    羅威將水鬼分作三組,一組五人,其餘兩組四人。羅威將繩索係在自己腰上,而後一個跟頭潛入水中。片刻之後,繩索不再墜落。另外四人沿係在羅威腰上的繩索依次潛入水中。在最後一人潛入水中之時,羅威恰好浮出水麵。


    岸邊王倫將其拉上岸,誇獎道:“真是好身手!”羅威癱軟在甲板上,喘著粗氣說道:“三十七尺水深壓力太大,擠得全身筋骨酸痛無比。再加上水下冰冷,氣血運轉不靈,三息時間已是極限。”


    等四條繩索全部固定完畢,隻見四艘船艙碩大的木船緩緩駛來,其中兩艘木船吃水極深,另外兩艘吃水極淺。吃水深的兩艘船停在一南一北的位置,吃水淺的兩艘船停在一東一西的位置。


    水鬼將四根繩索遞於兩艘木船之後,快速離開。


    船上的力士將兩根成人小腿粗細的硬木穿過繩索之上的鐵環,繃緊後放在甲板專門的固定木架上。很快鼓聲響起,力士們開始將裝在船艙中的砂石,一袋一袋移入空船之中。


    王倫觀察片刻發現,兩艘船移走沙袋的節奏完全一致。


    兩艘船隨著載重的減少,吃水深度逐漸減少,穿過鐵環的硬木吃力越來越大,甚至有些許彎曲。隨著水麵一圈巨大的波動,花石綱逐漸脫離水底泥沙,開始與船隻一同上升。


    大概上升兩尺之後,東西兩艘船上的力士再次拿出兩根幾乎相同的硬木,穿過下方的鐵環。鼓聲停頓半刻,而後重新響起。這時東西船隻中的沙袋重新被送迴南北船隻當中。


    隨著東西船隻的上浮與南北船的下沉,上方的繩索開始鬆弛,南北船隻上的力士很快將穿過鐵環的硬木抽出。當東西船隻中的沙袋全部移入南北船隻時,南北船隻上的力士將硬木穿過更下方的鐵環,重複先前的循環。


    一升一降,二十多個循環之後,花石綱冒出水麵。賀長發揮動大旗,岸上待命的人手接到命令,將事先做好的巨大木籠放在船上,向花石綱的方向駛去。東麵的船隻側向移動十丈,給裝載木籠的木船讓開空間。


    來到花石綱正東側,木籠被繩索固定後放入水中。木籠兩側的外壁掛著十餘個沙袋。當木籠正好到達花石綱下方時,力士用鐮刀將木籠上固定沙袋的麻繩全部割斷。沒有了沙袋的重力,木籠迅速上浮,將整個花石綱裝載。


    東西船隻重新迴到原來的位置,彼此之間以麻繩相連,而後在麻繩的牽引下來到木籠東西兩麵。力士們將四根硬木穿過木籠上,固定在東西船隻甲板既定的位置。


    許貫中見了花石綱打撈上來,大喜過望,“哈哈,這便成了!”


    王倫與許貫中就近看了花石綱,不僅為這座花石綱的氣勢所懾服。烈陽高照,黃河水千裏金黃。金光閃爍之上,兩艘木舟承托起一座完全不屬於黃河流域的奇石。奇石之上渾濁的河水不停滴落,更添玄妙。


    見王倫看得出神,許貫中道:“你若是喜歡,自可以去鄆城看看,過幾日南方還有花石綱運到。”


    隨即許貫中下令,“殺雞宰羊,犒勞諸位好漢。”酒肉管飽,錢糧不欠,眾人一片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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