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冬天沒有內陸地區那麽幹,但氣溫依然很低。


    街道上的人群背著大大小小的包,快速地走過。街口的紅綠燈交相變換,綠燈閃爍著亮起。


    穿深褐色風衣的少年朝手掌唿了口哈氣,跟著人群後麵一起過道。


    “小……遙?”


    試探中帶著驚喜,少年低啞的嗓音裏有著獨特的喜悅。


    七瀨遙疑惑地迴過頭,當看到叫住自己的人時,不禁愣在原地。


    自從那天送鬆岡凜到機場之後,心照不宣地,兩個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再聯係。所以,在馬路上突然相遇,多少會震驚的七瀨遙完全迷糊了,連自己被鬆岡凜領到學校附近都沒察覺。


    “喂!那麽冷的天氣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嗎?”鬆岡凜一路牽著七瀨遙的手,清秀的手指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晨曦裏枝葉上的冰霜。他語氣惡劣地教訓著低頭不語的少年,轉眼卻摘下手套丟過去“先借你用,不許弄丟了!”


    拿著手套,七瀨遙愣愣地看向鬆岡凜,後者扭過頭去,露出微紅地耳朵。


    那點微微的粉紅,像是溫暖的日光,一絲絲滲入七瀨遙心裏,他慢吞吞地問道:“你……什麽時候迴來的?在那邊過的還好嗎?”


    “還好啦,前幾天學校正好放假了,我就迴來打算過年之後再走。”說到自己的學習生活,鬆岡凜眼裏多了抹驕傲的笑意“我跟你說,我在學校找到了一個遊泳很厲害的老師。而且我參加的那個遊泳club特別棒,裏麵的學員和我不相上下,不過我還是最厲害的!”


    七瀨遙靜靜地聽著鬆岡凜說話,他到不介意對方會不會超過自己。可是看到眼前這人那麽開心,心裏不知道怎麽迴事也跟著很高興。


    “對了,琴和渚怎麽樣了?”說了半天,鬆岡凜也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他撓撓後腦勺問“你們是在一個學校嗎?我在國外整理東西的時候,好像把他們的聯係方式弄丟了,以前的電子郵件地址也找不到他們。”


    七瀨遙灰藍色的眸子亮亮的,裏麵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渚還有一年才能考初中,我和琴在一個班級念書。他們都很好,下次看見他們我會幫你轉達,一會給你他們的電話號碼吧。”


    “好啊,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出來聚聚!”鬆岡凜揚起燦爛的笑容,抬頭看了看上方湛藍的晴空“真懷念那時候我們一起遊泳的日子啊。”


    七瀨遙全神貫注地看著鬆岡凜,並不說話。


    “琴雖然好說話,不過每次比試都不手軟,非要有個高低才罷手。他以為我不知道呢,就是看我比你起跳快了幾秒,每次都要折騰別人累個半死。渚天天嘻嘻哈哈,不過對待遊泳和我們一樣那麽認真,你還記得那次我們遊到一半,他突然頭疼,硬是瞞著我們直到遊到目的地才暈,那種硬氣真是嚇人一跳呢。”鬆岡凜興趣盎然地迴憶著和夥伴的一點一滴,眼底迸發出耀眼的亮光。


    如果不是愛慘了遊泳,他真的舍不得離開日本,離開這些和他一起奮鬥過的夥伴。


    同樣的,也表明了遊泳在他心中占據多大的位置。


    說了一會,鬆岡凜最初的興奮勁漸漸平息。他停下喘口氣,抿抿嘴唇還是開了口——


    “那家夥有消息嗎?”


    七瀨遙愣了一下,不過隨即便想到鬆岡凜說的是誰。眼底的光頓時黯淡下去“沒有,從你走之後我們就找不到他了。”


    何止是找不到,那個人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橘真琴去海邊的小房子時,那裏已經沒有人了。附近的鄰居都說裏麵的老婆婆搬走了,至於搬去哪裏沒人知道。葉月渚拿著七瀨遙繪製的尋人海報各處詢問,找了很多認識的人都沒有任何消息。


    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可是伊澤就像消失了一樣,沒給他們一絲線索,更無從找起。更何況,他們還都有學業。小孩子的能力是有限的,即使是一幫小孩子也隻能做到如此。


    看著七瀨遙搖頭,鬆岡凜沒怎麽意外,可眼底的失落很明顯。


    “那家夥……至於嗎?”


    他承認當初決定離開有私心,可那是因為看著身邊的人都比自己強,少年的心性又不肯服輸。再加上伊澤連番的刺激,他才決定離開家鄉出去求教。


    可是……他沒有說放棄他的朋友啊!


    少年的嘴唇緊緊地抿起,緊繃的神情顯示出他此刻極糟的情緒。


    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七瀨遙眼裏,灰藍色的眸底流出擔憂。不擅長安慰人,隻能笨拙地轉移話題“在國外,學到很多吧。”


    “嗯。”


    沮喪的鬆岡凜低著頭,並沒有看清七瀨遙小心翼翼的表情。


    “教練是個什麽樣的人?對你好嗎?”絞盡腦汁想著可以轉移注意力的話題,這是七瀨遙第一次這麽想跟人主動交流。


    鬆岡凜揉揉眼睛,神色好了很多“嗯,我學會了很多。”


    看著不遠的前方那棵櫻花樹,他驀然想起那時他們一起埋下的獎杯,還有那場激動人心的難忘的比賽。


    想到自己在國外每天不分晝夜的訓練,組員的排擠,教練的嚴苛。鬆岡凜“謔”地站起來,眼裏又難以壓製的戰意。


    “我們比一場!”


    七瀨遙愣愣地被鬆岡凜拉進遊泳館,穿著泳衣站在跳台上。


    其實,比起遊泳,他更喜歡和鬆岡凜聊天。


    在外麵的人還圍著圍巾戴手套抵擋嚴寒的冬天,遊泳館裏已經開始了一場特殊的比試。


    比賽的時間很短,這天是休息日又是冬天,雖然遊泳館有暖氣供應,但是裏麵沒有人進去遊泳,也沒有圍觀他們比賽的人,誰也不知道這場比賽到底是什麽樣的結果。


    隻是最先穿戴好出來的鬆岡凜臉色鐵青,好像被誰招惹了一樣。他的身後跟著怔住的七瀨遙,不快不忙地走在他身後。


    “凜……”


    七瀨遙吃驚地看著鬆岡凜錯開自己伸過去的手,愣愣地停在原地。


    看著七瀨遙受傷的臉,鬆岡凜心底一軟。想著之前自己遭受的事情,臉色更加難看“別過來。”


    “為什……”


    “沒什麽!”鬆岡凜轉過頭不去看七瀨遙,深吸一口氣“別跟著了,我不想看到你!”


    七瀨遙睜大眼睛,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委屈,卻真的停住了腳步。


    凜……


    一陣風吹過,時間追溯到那場比賽過後的不久。


    初秋的天空湛藍清澈,偶爾吹過一陣涼風,街道兩旁的樹木都會灑下片片的樹葉。


    醫院樓下的花園裏,已經很少會有病人在旁晚出來散步了。稀稀拉拉的人們走迴病房,一時原本還比較熱鬧的地方瞬間安靜了。


    一處灌木叢遮掩的角落裏,隱隱約約露出一抹青白色。


    “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哪裏?”似鳥愛一郎拿著一件比他還大的外套跑進來,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叫喊著。


    在花園裏跑了一圈,終於在灌木叢後麵發現了要找的人。


    那是一個癱坐在輪椅上的少年,臉色蒼白,身體羸弱。露出病服外麵的一截手臂上貼著幾塊紗布繃帶,沒被遮蓋的地方還有片片青青紫紫的痕跡。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個重症纏身的人。


    將手裏的外套披在少年身上,似鳥愛一郎高興地推他走向病房樓。


    “小哥哥,你教我的那個方法真管用!這次我拿到了小組第二,爸爸同意讓我繼續遊泳了!”似鳥愛一郎興高采烈地跟少年講自己怎麽闖進小組決賽的事情,末了還邀功一般“小哥哥,你說我厲不厲害!”


    少年似乎行動不便,他笨拙地抬起手拍拍似鳥愛一郎。雖然隻是很微弱的表示,卻讓小孩更加高興“小哥哥,我爸爸說今天會帶好吃的牛奶粥來,等一下我們一起吃吧。”


    少年毫無光澤的眼睛看向漸漸陰晦的天空,沒有說話。他在快被推進樓內的時候,慢慢開口:“等一下。”


    聽到少年說話,似鳥愛一郎難以置信地放開把手,來到少年身邊,無比激動:“小哥哥!小哥哥你能說話了嗎?我沒聽錯吧!”


    看到小孩那麽高興,少年慢吞吞點點頭,眼裏滑過不易察覺的痛楚。


    “太好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似鳥愛一郎是在機場給旅遊的爺爺送行時,發現了暈倒的伊澤。那個時候他爸爸也在身邊,做了簡單的應急處理,就把伊澤送到了醫院。


    檢查結果是伊澤的器官都已經不同程度的開始老化,各項機能也逐漸的衰弱。聯係不到伊澤的家人,加上小孩很喜歡伊澤,伊澤又是照顧過小孩,他們就安排他住院了。


    明知道伊澤的病情隻能一天天惡化,但是大人們都不忍心讓這兩個小孩失去信心,所以隻說會有辦法的。這次伊澤開口說話,似鳥愛一郎覺得爸爸真的沒有騙他,他的小哥哥還是能好起來的。


    “你喜歡遊泳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問,但是小孩乖乖點了點頭。


    “如果喜歡,一定要堅持到底。”


    “嗯。”


    接受了小孩多日的照顧和陪伴,伊澤決定再多說一句“要記住哦,你堅持的是最初的喜歡,不是為了逞強好勝。不然,那份追逐自由和夢想的心就會丟失,再也找不迴來。”


    “啊?”小孩還不能理解這種模模糊糊高深的話,他歪著頭滿臉疑惑地看向伊澤。


    伊澤卻不再多說,他抬手揉揉小孩的頭發,將最後一絲力量輸出後,他勉強維持正常說道:“有點渴了,你去倒杯水給我好麽?”


    “嗯。”小孩不疑有他,馬上起身跑去找水。


    伊澤看著小孩遠去的身影,看了看四下無人,終於鬆了口氣。他默默地靠在輪椅上,蒼白的麵容幾近蒼白。


    夕陽的餘暉照在他的身上,顯得他的身體更加單薄,隱隱竟有透明的趨勢。


    伸出手,看著輕泛白光的手指,伊澤輕輕閉上眼睛。


    片刻之後,一陣白光閃現。


    花園裏,再無任何痕跡。沒有輪椅,也沒有那個蒼白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每一個世界都是同種形式的告別。。。真的會累愛吧╮(╯▽╰)╭


    這個也算有下一次世界的伏筆了,好了,還有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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