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 吳燦楊曦兩人腿腳不便。賈赦防著還有後續, 一群人徒步下山。十幾裏路走的一眾公子哥嗷嗷叫。緊催慢趕, 總算在天黑前下了山。


    賈赦打點好兩人迴城的車駕,以防萬一又把隨從分出一撥護送。等到兩輛馬車漸漸消失在夜幕中,他才有心思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待賈赦迴過頭,隻見一個個背靠大樹隨意坐在地上,那無賴的樣子, 竟是連馬車都不想坐了。


    因著這邊良田稀少, 一般不太有人在這兒買地,無奈賈赦家裏有莊子,這才做了東道。誰知道一個個都是大爺,難伺候的緊。


    好在賈赦不是個沒有準備的,招來隨從吩咐一番。從這裏到莊子並不算遠, 騎馬來迴不過一盞茶功夫。很快一隊人就騎著馬迴來了, 隨著眾人迴來的還有各色食物。


    各個身邊都帶了不少人, 倒是不用親自動手。就地找了塊平整的地界用氈鋪成圈,中間點了篝火,防著火星,還在篝火周圍挖了一圈。


    說小孩還是小孩, 原先還吊著半口氣兒的這會又活了。指揮起自家仆下那是一個中氣十足,全都是添亂。


    賈赦可不是幼兒園園長, 有吃有喝, 提供物資也就撒手不管了。順著位置迅速找塊靠樹的地盤, 舒舒服服癱著, 誰來那也是不讓的。


    侯滄順著火光摸到賈赦身旁,笑得一臉猥瑣:“請你去看場戲。”


    吃飽喝足的王子勝聽到侯滄的話,有些按耐不住,拉了拉侯滄衣袖:“你不厚道啊,有好戲怎麽少的了我。”


    “嗬,就是。”這會柳謐金暉幾個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圍了過來。


    賈赦挑眉,這侯滄知道的倒是不少。想也不想,幾個人悄摸的跟著侯滄走。


    順著隱蔽處塹摸過去,大家弓著身子偷摸聽著,除去知情的幾人,餘下都驚恐的捂住嘴巴。


    山裏的氣溫太低,賈赦吸了吸鼻子,動靜嚇得前麵說話的兩人一驚,迴頭看到一群人更是嚇了一跳,麵上卻強做鎮定:“這會兒你們一群人跑到這兒作甚,莫不是和我們一樣解溲。”


    “呲”侯滄跳到石頭上,對著兩人眨眼:“你倆猜猜我們什麽時候來的。”


    “調皮”金暉一步蹬上石頭好懸沒把侯滄擠下去。


    在座的父輩政治傾向未必有誌一同,不然當今隻怕也不放心。同個圈子競爭資源偶有磕碰實屬正常。光明正大較高低,輸了就是輸了,敢作敢當輸得起。平時小打小鬧也使個損招也無傷大雅,他們倆倒好,私底下偷偷摸摸,使陰招非死即傷,手段下作至此。還能一起玩耍。


    “道不同不相為謀。”賈赦扭頭欲走。


    “站住。”陳瑉喊了一聲。


    在座的誰又怕誰,牛斌嗤笑,不欲理他們。


    “你們知道什麽,隻以為我們算計他們,若不是他們先算計我,這會兒躺著的就是我了。”


    當他傻啊。能讓馬發狂的草藥可是受朝廷管製的,這種東西賈家都沒有,顯然是預謀已久,算計到他頭上,就該付出應有的代價。賈赦不欲多說,腳步越發快了。


    “這是怎麽了?”石磊一路小跑過來,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你去問陳瑉和郭祿啊,”平日都是兄弟般的好,如今手段卻日此下作。王子勝低頭踢著土塊,心情抑鬱。


    “賈大你最公正,快與我說說,兩位兄弟竟是犯了忌諱不成?”石磊行至兩人身旁,拍拍兩人的肩以示安慰。


    “石磊兄如何知道他們倆人犯了忌諱,賈大這半個東道主是沒臉答了,諸位有興致的來替人答了,也好叫石磊兄知道,這兩人如何下作。”柳謐拱拱手譏誚道。


    石磊一臉羞臊,拍著兩人道:“竟是如此糊塗,快向眾位兄弟陪個不是,眾位兄弟也不是氣量小的。”


    “想和稀泥可不行,規矩你也是知道的。”顯然石磊想要當好人,大家一起玩誰也不差什麽,憑他臉多大,牛斌絲毫不給麵子。


    圈子裏玩了這麽久,當年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那幾人之後就被送走了。大家雖不是同聲同氣,對這些下作手段卻是零容忍,共同訂的規矩,誰也不能輕易動搖。石磊也是和眾位一起長大的,怎會不明白規矩。這口子一旦撕開,大家也都別玩了。各迴各家來的痛快些。


    矛盾一顯,派係就涇渭分明了。一隊人跟著賈赦走了,餘下的,顯然和石磊一起吭氣的。


    合則聚,不合則散。


    賈赦把場地留給石磊一行人,他帶著眾人上了馬車迴莊子。


    “你說,這事兒和石磊幹係大不大。”牛斌脫了外袍,隻留一條中衣躍到水裏。


    柳謐瞧了一眼賈赦,把長袍甩到屏風上:“你問侯滄,他今兒可是讓我們看了一場好戲。”


    侯滄泡在溫泉裏舒服的喟歎一聲:“這事你得問賈大啊,在這兒他可是地頭蛇。”


    賈赦閉眼靠著池壁沉默不語。這事兒誰先知道的,還真難說。


    泡在另一個池子的王子勝垂著頭,喪氣極了:“你們說我是不是很笨,你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牛斌跳下王子勝池子,本來池子就小,這水可不一下就漫出來流到了侯滄池子,氣的侯滄一掌拍在水上,濺的正在路過的金暉一身。


    “我說你這跟我發的什麽瘋。”金暉抬起腳就往侯滄肩膀踹。


    “行了!”被波及到的柳謐雙手抹臉:“這石磊不地道。前些日子陳家和楊家各送了一位進東宮。楊家和甄家可是同氣連枝,甄家在東宮倒是很有些臉麵。”


    “這和石磊有何幹係。”王子勝問


    “二勝啊,你這智商還是跟老哥哥混吧,叫聲哥哥,哥罩你”牛斌拍拍胸脯很是豪氣。


    眾人聽了大笑,有幾人卻是若有所思。這裏麵的事可不止這一樁,瞧著賈赦不發話,眾人越發猜不透他所思所想了。


    “眾位節製些,可別把皮子泡皸了,赦無禮,先失陪了。”賈赦睜開眼,對著眾人作揖。沿著台階出了池子裹了巾子,順著一側小門換了衣裳,又吩咐下人伺候好幾位小爺,隨後便放心的趿著木屐迴屋了。


    餘下幾人麵麵相覷。有那貪舒服的,泡了許久還不肯出來,好在下人隨侍一旁才有驚無險。


    一夜無話


    天還未亮,賈赦房裏有了動靜,在外間守夜的文言聽著動靜趕緊起了。


    賈赦瞧著刻漏才剛過卯時,趁著下人打水空檔,把練功服穿好,洗漱後便帶劍出了院子。


    山裏的氣候不比城裏,天亮的也慢,這會還是一片黑黢黢。賈赦眼神還不錯,憑著一點零星的光找了一塊空地,也不耽誤便開始每日早課。不過才練了一刻鍾,就見牛斌帶著槍走過來,便調侃:“起的還挺早。”


    牛斌把槍交給隨侍:“你不也一樣。”說著便開始練拳法。


    國公幾家別人賈赦不知道,也就牛家走的還是武勳路子,瞧這架勢隻怕也是勤學苦練。近年來勳貴家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越來越多,像牛斌這樣都是少見。


    牛斌打了一套拳,看著賈赦還是那幾個動作便納悶道:“你這走的什麽路子,瞧著倒像八段錦。”


    “陳氏太極。”賈赦收勢,接過隨從的劍道。


    “嘿,我說賈家使得可是刀,你怎麽學起旁人家的功夫。”牛斌拿起槍,下巴一抬:“過過招如何。”


    賈赦右手握劍指著牛斌:“如你所願。”


    “昨兒柳謐怕沒說全,這些個哄哄子勝還行,你可哄不了我。”


    “馬是喂了藥的。陳郭兩人倒是想算計我和王子勝,我不過將計就計。”


    賈赦劍鞘一檔,右手一刺,牛斌一個後空翻躲了:“我倒不知你們家和陳郭兩家有多大仇。”


    眼見槍頭刺到罩門,說時遲那時快,賈赦一個躍步,躲過一劫:“五月中旬王家老爺密折參了他家,這會江寧織造的空缺給了甄家,怕是不日就要上任了。”


    牛斌一愣,手一發力將賈赦的劍卷了起來:“郭家也就罷了,陳家又有什麽幺蛾子。”


    “陳家可是二皇子的人,皇上惱了他們家,擼的隻剩一個一品將軍的爵位了。”賈赦反手發力,連人帶槍一並把牛斌拉了過來。


    “停手停手。”牛斌放手彎著腰一手撐著膝蓋氣喘噓噓連連搖頭:“行啊賈大,看不出啊。”


    賈赦把纏繞在一起的槍和劍拋給隨從,接過巾子擦了擦汗,有節奏的調整唿吸:“占了點便宜,論武我不如你。”


    眼見天都亮了,牛斌找了個石凳一屁股坐下:“石磊怕是也不幹淨,侯滄瞧著倒比你熟知內情。”


    賈赦瞥他一眼:“侯滄他們家,旁人不知,難道咱們倆家也不知,別跟我裝大瓣蒜。”


    被拆穿了,牛斌尷尬笑笑。賈家侯家牛家不比旁人,祖上傳下來的這點東西,幾家不說知根知底,倒也有點默契:“我們家太爺可舍不得讓我隨便使。說起來這石家倒是有些蹊蹺,他們和錢家倒是有些往來。”


    太子妃娘家,事情倒是越來越複雜,賈赦想著搖搖頭:“這事已經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倒是你,別見天的和子勝胡鬧,有空多教教他,別讓他吃虧便是。”


    “你怎麽不教,我瞧你練的比我還好,這就從文了。”牛斌切了一聲道。


    這是試探,賈赦一頓:“天賦所限,從武隻怕有辱家風。”說完,不等牛斌迴話,抬步欲行。


    “等等我”牛斌疾行兩步追上賈赦拱手:“你別惱我,我這人就是口無遮攔,別生氣了。”


    賈赦放緩步子,站定直視牛斌:“即便從文,吾願承襲祖輩之誌,你配否。”


    牛斌呆了一下,繼而放聲大笑:“哈哈,我就知道你賈大是個識貨的。”


    賈赦不再理他,渾身黏膩已經夠難受了,還要對著個智障,一時有些後悔要和這種人結盟,不知道現在後悔還來不來得及。畢竟牛家主和牛老太爺的智慧未必能遺傳到牛斌這,萬一智商斷層他就瞎了。


    牛斌可不知道賈赦打算反悔,他們這些人從小就活在賈赦的陰影裏,一個不好,長輩就說你瞧瞧人賈家,還不許頂嘴,頂嘴就是一頓胖揍。如今得了賈赦認可,他是美的不行,恨不得立馬迴府通告老太爺老爺。


    心裏一高興,牛斌走起路來都是一顛一顛的。惹的賈赦更加後悔了。


    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到了院門口,賈赦正欲迴房,牛斌卻叫住了賈赦,期期艾艾的道:“你知道柳謐...”


    “柳謐何事?”賈赦腳步一頓。


    “沒事,沒事。你去吧,等會兒花廳再敘。”牛斌揮手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地。


    賈赦這會隻想換身幹淨的衣服,顧不上牛斌欲言又止,迴屋子的腳步越發快了。


    “小的侯在外間,少爺注意著水,可別著涼了。”文思說著話,將毛巾遞給賈赦。


    “退下罷。”賈赦接過毛巾,慢慢擦著頭發,迴想牛斌的招式。說起來遺憾,哪個男兒沒有熱血軍人夢。可惜他在變成賈赦之前性格早已定型,即便從小在老太爺的熏陶下也沒有足夠霸氣。牛斌與他又不同,他的一招一式充滿了銳氣。這股銳氣不止用在武功上,同樣上了戰場,這股銳氣就能化為士氣所向披靡。揚長辟短才是正確的選擇,無奈他另辟蹊徑選擇從文。


    桶裏的水漸涼,賈赦不再糾結此事,隨手拿起簪子束發,起身穿了衣衫行至外間。因著頭發未幹,瞧著這會剛到辰時,估摸大半人都還未起,他也不著急,尋了日頭曬著的窗子坐下,披著頭發閉目養神。


    待到就近幾戶人家炊煙升起,旁的幾間才有了動靜。賈赦讓人綰了頭發,和董管事商量著安排了朝食,這才踱步往花廳走去。正巧遇上出屋的甄應嘉,一番禮後兩人同行至花廳。


    這會花廳不過兩三個人,還都一副睡眼稀鬆的摸樣,賈赦坐了主位問道:“下人侍候的可還周到,若有不足各位海涵。”


    “嗨,咱們客氣個甚,再是周到不過了。”有人聽了連忙揮手,眾人點頭應是。


    地位不同,哪裏容得挑理,賈赦便不再廢話,對著文言點頭,讓下人傳飯。


    等到眾人都用過早已經過了辰時,各自都默契不再提昨日的事,紛紛摩拳擦掌預備今日滿載而歸。


    馬匹一跑起來,鄉間的小路塵土飛揚,林間早期的鳥兒驚得四處亂竄。


    眾人各自分頭狩獵,山頭很大,無需搶獵物,這麽一打就到了午時兩刻。眾人在約定的地兒集合,倒也沒再出什麽幺蛾子。


    一行人都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連著在馬上跑便有人撐不住了,嚷嚷著迴莊子去。


    賈赦也不攔著,清點了人頭讓隨從照應著安全。他這邊卻是沒打算走,按照原定計劃他的獵物才隻夠老太太一人的,就算磨破了大腿也得再堅持半天,於是便道:“你們先迴莊子上,董管事自會安排。赦失禮,隻怕還得跟這兒野物較勁。”


    “倒是我們失禮,不過你這個做東道的,若是打了好獵物可不能獨享。”


    “自然。”賈赦毫不猶豫的點頭。


    把一隊人送走,這會場地空了大半,賈赦尋了地坐下,啃了幾口幹糧詢問經驗豐富的隨從,希冀下午收獲多一些。


    侯滄手拿鬆樹枝撩撩金暉和柳謐,痞痞道:“這幹涉獵多沒勁,不如咱們做個賭局。”


    王子勝躺在地上,雙腿抬起靠在樹幹上,哼了一聲表示再聽。


    見著眾人興致缺缺,侯滄不高興道:“你們真是無趣。”


    “說吧,瞧上我們手裏什麽了。”金暉翻了一頁書,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柳謐嗤笑。侯滄是人如其姓,精的跟猴子似的,他們這群人裏也就賈赦沒在他手上吃過虧,其餘人哪個沒有被騙過。瞧他手上這枚綠油油的翡翠扳指,就是從劉家那倒黴孩紙那裏坑來的。


    “說吧,怎麽賭。”牛斌拍著侯滄肩膀與眾人對視一眼,打定主意要坑他一把。


    侯滄倒沒察覺貓膩,猥瑣的搓了搓手:“即是射獵,那咱們就賭皮毛。誰打的皮毛最好,最多就是贏家。如何?”


    “賭注如何。”王子勝跳起來捂著荷包。


    侯滄沒好氣的瞪著王子勝:“小氣勁兒,賈大的葡萄酒來兩壇如何。”說著衝賈赦比了個二。


    “一壇!”賈赦雙手枕著頭眼皮都不抬,完全不給商量餘地。


    “好吧”侯滄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在賈赦那碰了壁還不死心,又來招金暉,金暉可是後族,好東西多著呢。


    “米帝字帖”金暉留了個心眼,侯滄沒在意,又遊說起其他幾人。


    待眾人都拿出了賭注,一時間氣勢大漲。趁著這股勁,翻身上馬開始了賭局。


    等著眾人都不見侯滄,牛斌和賈赦幾人匯集到一起,默契一笑。接下來就等著侯滄吃癟了。


    賈赦知道牛斌是心理不痛快,他也不痛快。侯滄此人家中立場不好說,行事亦正亦邪,小聰明不少。昨兒的事明顯想把水攪渾,那就別怪他賈赦不厚道一把。也算是給個教訓,別老想著耍小聰明,再好的情義也經不起他這般捉弄。


    五人並著幾十個隨從,侯滄手段再高明也沒用。果不其然,等他迴來見到賈赦一地皮子,又沒有證據,就算明知有詐也隻能認栽。


    侯滄眼瞧著眾人拍拍他的肩各自迴房,氣的直哆嗦。見牛斌還留下來,頹喪說道:“還是你有良心。”話還沒說完,就見牛斌拍拍他肩膀搖頭晃腦的走了,走了。


    等到晚飯時分,一行人在花廳等著侯滄,就見他垂頭喪氣,有幾個人忍不住放聲大笑,直言道:“猴子你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啊,哈哈哈哈哈。”


    “行了”賈赦搖頭,讓人拿了兩壇葡萄酒上來,攏共這麽點酒,兩大桌一人一杯也喝不醉,何況年紀尚小,嚐嚐味兒就好。瞧著侯滄一蹶不振的樣兒,賈赦補刀:“還得多謝猴子,你們才有酒喝,平時我是萬萬不肯的。”


    “你”侯滄咬牙切齒,恨恨的搶了旁人杯子,連喝了三杯得意道:“能喝到你賈大的親釀的三杯酒,也算是賺了。”


    侯滄這會跟炸了毛似地,大家也都是有眼色的,見好就收也不再惹他。這般,他才舒坦了些。


    連續兩天活動,眾人早就累了,飯畢就迴了房,夜裏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


    賈赦早早洗漱去了書房。刨去作弊的那些歸還,給兩位老人做大毛衣裳已是綽綽有餘。趁著還未入冬,便打算親自畫了花樣,請人裁衣,也好在入冬後給兩位老人多添一件衣裳。


    古代的大氅披風賈赦見多了,他便細細迴想現代出現的樣式,刨去一些不合適的,上手開始描繪起來。老太太年歲大,用金色雲紋收邊更顯富貴也不輕浮,心裏有了腹稿畫起來倒也不慢。


    才畫好老太太的樣式,就聽文言來報說是柳家大爺到了,賈赦手上沒停,紙上又加了幾筆,這才收手:“柳家大少爺,快請他進來罷。”


    這個時候天都黑了,柳諺見了賈赦倒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冒昧了,這麽晚了還來打攪。”


    柳家和賈家的關係雖然不如牛家,到底又比旁的好些,賈赦搖搖頭:“柳大哥何必客氣,倒是這個點兒過來,是有要事不曾。”


    “別擔心,倒無旁的事兒。不過是楊家小子迴城,幾位家裏擔憂,便派了我來。”柳諺無奈道。


    賈赦點點頭,這兩天誰家下人迴城他心裏有數的,何況柳家兄弟關係親厚,便也不提這茬,隻道:“柳大哥一路趕來想是累了,若不嫌棄便在莊子上委屈一晚,明日咱們一道迴城。”


    柳諺瞧著賈赦安排周到,儼然一副大人摸樣,莞爾一笑:“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


    兩人正寒暄著,柳謐也不讓人通報走了進來便道:“大哥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說明日就迴。”


    聽著語氣柳謐撒嬌的語氣,賈赦有些詫異,想來人家兄弟就是這般相處,倒也不奇怪。


    “阿娘點擊你,恰逢主子給了假,我便趕過來了,這會都累壞了。”柳諺摸著柳謐的頭溫和的迴道。


    “那趕緊迴屋歇著罷,勞煩赦弟弟了。”柳謐拍落兄長的手,歪頭對賈赦說道。


    賈赦點點頭:“皆是安排妥當了,就在你隔壁間。柳大哥也累壞了,都不必客套去歇著罷。”說著端起茶盞。


    “有勞。”柳諺拱手拉著依依不舍的小弟告辭。


    等兩人出了屋子,賈赦又吩咐董管事讓廚房弄些好克化的送過去,便迴到書房接著畫樣稿。


    董管事應下自去,隻是這心裏總覺的柳家小公子看他家主子的眼神不對,到底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若是生在現代,董管事這會必然會知道有那麽一句話:這世間最藏不住的兩件事,一是咳嗽,二是愛一個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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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迴城,賈赦謹記老太太吩咐,臨行前又體恤了莊上仆下一番。才過辰時一刻,眾人已集結完畢,打算著迴城還能趕上飯點。


    侯滄臨行前言是車駕壞了,硬是要和賈赦擠一輛。賈赦亦不想節外生枝,也就遂了他意。


    莊子這一段路並不平坦,一路上搖搖晃晃的,兩人倒也相安無事。直至平坦些的官道,侯滄就蔫了:“賈大你這人平日瞧著一臉正派,竟合夥來蒙我,太不厚道了。”


    “你自個提的賭注,牛斌提議的,我可沒蒙你。”


    反咬一口也就算了,還把鍋給了牛斌,沒你同意人家肯聽牛斌的,這人的心眼也太多了。侯滄心說,又哀歎:“我不該看熱鬧,大人就大發慈悲繞過小的吧。”


    “侯滄”賈赦坐直身子對著他正色道:“你是看熱鬧還是事先就知道。”


    侯滄瞳孔一縮隨即苦笑道:“倒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何止瞞不過我。不止我知道,隻怕金暉也是有數的。”賈赦搖搖頭。


    “合著就蒙我。”侯滄氣惱,使勁拍了一下桌子,痛的又立馬把手迴去。


    這力氣,賈赦都覺的疼,想想好笑道:“金家是什麽人家,那是後族,你以為人沒有兩把刷子。”


    餘下的話賈赦沒說,侯滄自己也猜得到,想想又覺的不對:“你說這石家走的是錢家的路子還是金家的路子。”一說完,侯滄打了嘴巴:“不會是石家想兩頭下注,也不對,你是說石家走了金家二房的路子,打算給東宮那邊。”


    “總算明白了”石家不僅打算左右逢源,還想將石家嫡女送到東宮,郭陳兩家不過當了探路石。賈赦看向窗外:“打小就你就機靈,旁人也不傻,都是一起玩到大的,真有那麽大差別,不過各有立場罷了。”


    金暉是金家大房長子嫡孫,可惜金老太太是繼室,皇後和二房才是同出一脈。也是金家大老爺能耐,這些年才沒被壓下去。眼見著皇後要晉升了,金家二房又沒有合適的姑娘,可不是著急了。石家這些年越發沒落,兩相一拍即合,可不就狼狽為奸。這些金家大房未必不知,隻怕是另有打算。


    侯滄想通關節,雙手用力搓臉,握拳捶額頭:“我破壞了你的計劃。”


    賈赦搖頭,揉揉太陽穴:“他們有臉做,就別怪人把事情捅破。這事怕是沒完,石磊可不是個大氣的,迴家後也和你老子知會一聲。再來你也該收收性子了,別老和亂七八糟的攪在一起,見天的胡鬧,移了性情。小聰明在大場麵上站不住腳。”


    半大小子要麵子,賈赦點到即止便閉目養神,這會還有好久才到城裏,坐車可不是個輕鬆的活計。


    侯滄被賈赦說的麵色赤紅,卻也知道這番話非常中肯,就是麵子上過不去。這會也不再開口,馬車搖搖晃晃的,竟也睡了過去。


    這次迴城都在馬車上便沒有修整,一路竟也睡到了城門口。外頭集市嘈雜聲越來越大,侯滄悠悠轉醒,睜開眼看著賈赦正在把玩玉佩,他呆了一會,鼓起勇氣:“賈大我...”


    “都是兄弟,說多了矯情。改天你開上一桌便是了。”賈赦笑道。在他眼裏這些孩子除了家庭因素,有些性格不是真壞,能矯正了最好。


    “哎”侯滄見賈赦並不介懷,高興的應了一聲。


    進了內城,眾人家中就有騾車來接,相互告辭都各自散了。


    賈赦坐著騾車不到一刻便到了賈府,才下車就見老太太站在側門,趕緊跑了過去。


    “慢點,慢點。”賈老太太揮著帕子生怕賈赦一不小心就摔了。


    “您怎麽在外頭站著。”賈赦上前一步扶著老太太,多大歲數了,還在門口站著,也不知道等誰。


    “小沒良心的,還不是為了等你。”賈老太太輕手拍他,嘴上責怪,臉上都笑開花兒了。隻要見到孫子好好的,再是沒有半點不好。


    “這不是讓賈一給家裏送信了。”賈赦攙扶著老太太上轎:“還讓您跟著擔心,倒是孫兒不是。”


    “收到啦,你瞧這才去了兩天就瘦了,下次可不許再去恁遠。”賈老太太說著臉都拉下來了。


    哪裏就瘦了,賈赦不欲和老太太爭辯,連忙應是,惹的老太太又笑了,這才喚了仆婦起轎。


    賈赦攙著老太太到榮慶堂,周圍跪了一地奴仆,他可不認為這是為了迎接自己的,不過他也沒多問。


    等倆人進了屋子,四處都是箱子,擺的滿滿當當。有各色布料,還有珠寶擺件,零星拉拉雜雜一大堆,腳都不知往哪放。賈老太太好似知道賈赦疑惑:“前些日子你大姐親事定下來了,這不,趁著空檔把該料理的都料理了。”


    賈赦一愣,隨即笑道:“倒是喜事。”


    “可不是,你也別在這兒坐著了,你爺他記掛你,快去瞧瞧他。你母親那邊我去說。”賈老太太好笑的。


    “這才去了兩日,祖母就不疼孫兒了。”這才剛坐下就要支開他,想著院子裏一地奴仆,賈赦也不多問,隻挑眉應下,往梨香院去。


    “臭小子。”賈老太太笑罵,忙不迭趕人。


    “乖孫,乖孫。”


    賈赦才走到院門口,就聽裏頭白毛鸚鵡在叫喚,這鳥還真是成精了。順著整理了衣冠,這才踏入梨香院。


    “還知道迴來。”賈源哼了一聲,踱步迴了屋子。


    老鐵頭捂嘴搖搖手,餘下奴仆要笑不笑的,賈赦就知道老爺子沒真生氣。他拍拍衣角從容走進屋子:“累的祖父母擔心是孫兒不孝,下次定不會這般了。祖父別生氣,氣大傷身”


    老爺子氣勢嚇人都是唬外人,遇見了賈赦這個不怕的,就跟紙老虎似地,輕輕一戳就癟了。這不,賈赦一哄,麵上橫眉豎眼,語氣卻是軟了不少:“你是個有數的,就怕旁人不肯消停。”


    賈赦見下人都退了出去,把當天的事詳細說了一遍,這件事還是有操作的餘地。


    賈源敲著桌子皺起眉頭:“依你看,此事當如何。”


    “石家如今不過三品將軍爵位,家中也無甚能人,不是上進倒想著旁門左道。石家的算盤莫說錢家不樂意,隻怕他金家大房也不樂意,再把這事兒透給楊吳兩家,必要時咱們趁機推上一把,三品將軍也甭想做了。”賈赦在迴城的路上早就想好了。石家想走後宮路線,錢家未必想要那麽大一個勁敵,何況石家內裏早就爛了,籌碼交換旁人未必動心。


    “這事兒我和你父親再商量一番,真要動手就再無交情可講了。”賈源語氣有些蕭瑟,看著孫子從不到他膝蓋高長成如今,不禁感歎:“唉,那些人啊,也是不成器的。倒是你,這事處理的很好,往後我也放心了。”


    為了不讓老爺子傷感,賈赦也不再提起這些,隻道:“這兩日倒是打了不少皮子,就是成色差了些。”


    賈源知道孫子怕他傷心,唉,人老了心就軟了,可是旁的情分又怎能和他孫子相比:“咱們家又不缺這點東西,玩玩便罷了,不必較真。”


    爺孫倆人又聊了一會,眼見到了飯點,兩人便擱下話茬,專心用起飯來。


    飯後賈源心疼孫子,也不叫他迴院子,賈赦也不推辭,順勢在梨香院歇了晌。


    午後醒來賈赦見老爺子不在也不問,先迴了一趟東大院。找來蒔蘿,囑她讓人去霓裳坊一趟,先緊著賈柔的大氅來。賈柔平時對他不錯,眼見著出嫁了,這時代的女子以娘家為底氣,他少不得要照應一番。這也是應有之義。


    手頭的事情安排完畢,賈赦又細細捋了一遍,再無疏漏之後又問了這兩天府裏的事兒。雞毛蒜皮一大堆,倒是沒別的大事,他也不再多問,終歸該知道的老太太也不會瞞他。


    眼見這耽擱了兩天,這課業可不能再落下。賈赦便先去前院,挨個先生交了課業,又問候了一番,再帶著獵物一些鄉下特產親自鬆了。等這些都忙完了,這才又迴到東大院的書房。


    晚飯時分,賈代善下衙。因著有事和老爺子商量,祖孫三人在梨香院用飯,倒沒有旁的人。


    三人一起倒不講究什麽食不言的規矩,賈赦替兩人盛過湯,自己才用起來。


    “兒子瞧著這事兒順水推舟一把也未嚐不可”賈代善端起碗唿哧了幾口湯,夾著塊肉往賈源碗裏放。


    賈源歲數大,這胃口倒很是不錯,巴掌大的一碗湯喝了,吃起肉來也毫不含糊,吃的滿嘴流油才道:“既是決定就這麽著罷,小心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兒子省的。”要麽是父子,口味都一樣,幾塊肉三兩下就被兩人分了。


    賈赦看不下去,用箸往兩人碗裏放青菜,這歲數越大,肉越得少吃,老說也沒用。


    賈代善眼睛一立:“赦兒你是不是趁我倆不注意都把肉吃了。”


    “兒子喜好您也曉得,這肉兒子是不愛的,祖父您也曉得的。”賈赦無辜臉,肉再不吃光,這父子兩非得堵塞血管不可。


    這話引得賈源笑出聲來,大孫子禍水東引的招數使的越發溜了。這兩年但凡和大孫子一快用飯,肉是別想了,他是認命了。不過他可不想告訴兒子,讓他自個去發現吧。想想等他兒子老了,見天的吃青菜,這麽一想怎麽那麽開心。嘖。


    賈代善無奈,招來仆下加菜。


    這會伺候的是老爺子的丫鬟,隻聽她脆生生道:“迴老爺的話,老太爺的廚房今日就備了這些肉,這會去大廚房隻怕趕不上趟了。”


    賈代善聽了一怒,奴仆好大的膽子,竟敢苛待老爺。


    賈源笑了兩聲,讓丫鬟退下:“行了,是大夫平日不大讓吃肉,以往我同你太太兩人吃的都是清淡些。今日還是托了你的福,我才吃上兩口。”


    “老爺。”賈代善很委屈,如今在家吃塊肉都這麽難了。


    老爺子是權威,賈代善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吃了一頓全素宴。賈源可不慣他,在他的院子,那就得依他這個做老子的。


    賈赦倒是吃的香,正在發育的年紀,可不就是吃麽。他吃的越多,他們就越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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