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本不屑於跟這些衣著光鮮的紳士和小姐為伍。


    致謝完畢的戲子們在掌聲中得意地退去,報幕人的聲音在幕布後響起。


    “下一場,請欣賞《亞瑟之死》。”


    一個尖銳而做作的聲音。


    薇薇安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亞瑟·潘德拉貢。


    作為曾經大陸上唯一的國王,他離奇的死亡自然少不了流言蜚語。尤其是他龐大的王國在他死後不到一年就分崩離析,又少不了劇作者和劇團對他的死亡大做文章。


    薇薇安尚不清楚今天的劇目寓意為何。但她明白,今天邀請她來看這出劇的人,絕非出於單純的好意。


    “這個臃腫而為王冠苦惱的靈魂,尚且不知他今晚將永別人世……”


    這出戲劇在一個鬼魂的獨白中開始。


    一塊簡易的木板替代了國王昔日鋪滿天鵝絨的漆金黑木床鋪。


    彰顯著廉價和暴發戶的誇張金色的戲袍,替代了國王得體的華服。


    至於那名亞瑟的扮演者。薇薇安隻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哂笑。


    是,亞瑟的最後幾年,的確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胖。


    但他的眼神依舊充滿英氣,而不是眼前男子一直故意朝著觀眾露出的討喜的卑賤眼色。他從不像眼前的小醜一般,對懷裏扮作皇後的濃脂豔粉的女演員又抓又摸,口中盡是汙穢之詞。他更不會對封臣腳踢辱罵,因為天下之大,無人不在他的王威之下拜服。


    他是曾經人們恪守的騎士美德裏最後一名國王。騎士的榮耀和昌盛,隨著亞瑟遇刺崩壞殆盡。


    但薇薇安周身的紳士和小姐們可不是這麽想。


    尤其是台上的亞瑟傲慢地挺起肚皮,撐爆了廉價的布料,發出一陣尖銳的撕扯聲,整個圓溜溜的肚子就露了出來,動作十分嫻熟。這些老爺和小姐們就被逗了個前仰後合。


    而那名亞瑟則無辜地瞪了瞪圓溜溜的眼睛,癱倒在床板上,用手給肚皮瘙癢。


    薇薇安明白,這又是人們喜聞樂見的醜化亞瑟的劇目。


    曾經的領主,商人,教會,甚至是魔法師,他們在亞瑟的權威之下被壓抑了太久,如今終於能揚眉吐氣。無論是在高地上下,王國內外。


    “為什麽夏夜總是如此叫人煩躁,吾多麽希望能敷著美人的香汗睡覺……”


    床榻上的亞瑟笨拙地吟哦著劇作者惡意的揣摩,觀眾們無一讚揚著演出者表演的得體。


    “我們來侍奉您,陛下。”


    “我們來侍奉您。”


    兩名蒙著黑布的笨拙蟊賊,就是故事裏從不缺失的刺客,算是真實的寫照。薇薇安記得,其中一個刺客的右半邊身子是壞的,瘸的腿,燙傷的半張臉,還有被砍掉的右邊半條手臂。而他的搭檔壞的是左半邊。


    他們最後被處以絞刑,屍體被吊在同一棵樹上,給來往的旅人警示。


    “你們是誰?”台上亞瑟神色慌忙。


    “我們是來侍奉您的呀,陛下。”


    “讓他們侍奉您吧,陛下。哈哈哈。”有觀眾起哄道。


    亞瑟從床板上靈活地跳了起來,朝著觀眾聳聳肩。


    兩名刺客一瘸一拐地朝亞瑟逼近。而亞瑟則和他們蹦跳地繞著床板,嘴裏一邊大叫,“有刺客!有刺客!”舞台被踩得發出叫人煩躁的咚咚聲響。


    “喵~”


    一陣由人發出的矯揉造作的貓叫,從幕後響起。


    一個臉上塗著黑條,穿著虎皮的角色跳了出來,一個算是英俊的青年。他扮演的正是國王的那隻貓——“子爵”,同時也是國王的親衛隊長。


    子爵不僅名字是子爵,同時又具有子爵的貴族頭銜,但它任然是一隻貓,一隻徹徹底底,身材甚至和亞瑟一樣開始發福,從不捉任何老鼠的大肥貓。


    給一隻貓拜官封爵,外人聽起來這不免荒謬,許多人也趁機把此事作為亞瑟死後,趁機抨擊他荒淫無道的有力佐證。


    但子爵的官爵確實是它自己贏得的,它本身就是一個叫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謀殺國王的事件不占少數,兩次都是子爵撞破的,包括這次。


    薇薇安記得王國裏的人講,子爵賣力地發出**季節時那般特有的慘叫,把寢宮外打盹的衛兵一股腦兒叫醒,才化解了國王遇刺的危機。亞瑟一怒之下剝奪了當日王宮衛隊隊長的爵位,貶了他的官職,把這份爵位的榮耀和名譽親衛隊長的身份賜予這隻貓。


    台上的子爵和傳聞裏一樣神勇。不過,台上的子爵不僅能吟誦叫少女著迷的句子,還能一邊邁著優雅的步子,一邊拔出佩劍,逼得刺客們節節敗退,最後朝著下台的方向落荒而逃。薇薇安無奈地聳聳肩——這劇作家,無疑是把子爵完全寫成是一隻貓騎士了。


    “做得漂亮,我親愛的子爵。”台上的亞瑟狼狽地從床板下探出頭來,連連向子爵許諾,“你要什麽爵位,我都會給你。你要閃耀的珠寶,高貴的王冠,還是我漂亮的女兒?”


    “陛下,我願意為您排憂解難。”台上的子爵此刻還有些騎士風度。


    “唉。”台上的亞瑟長歎一聲,“真想敷著少女的香汁睡覺啊。”


    “咦!”


    台下的觀眾發出噓聲。


    “實不相瞞。”子爵扭捏起來,“人家是一隻母貓。”它的扮演者是個男人。


    薇薇安清楚地記得,子爵是一隻公貓。


    “哈哈哈。”台下的觀眾一陣哄笑。


    台上的亞瑟並沒有因為子爵是隻貓,演員是個男性而放過他,“你希望得到我的滿足,我則要聞著少女的香味睡覺,快來吧。”他攤開了胸膛,躺在床板上。


    薇薇安的眉頭緊鎖,想起了亞瑟死後那叫人難以忘懷的一幕。


    亞瑟是窒息而死的。


    驗屍官摸了摸亞瑟死去的臉頰,在他的嘴邊抓出了幾撮貓毛。毛色和長短,都和子爵屁股上的貓毛吻合,便初步推斷,是體態臃腫的子爵,晚上坐在亞瑟的臉上,把亞瑟悶死的。


    子爵,那隻貓,被國王的二王子倉促地處以絞刑。


    王室自然不希望亞瑟以這種方式死去。王後對外聲稱是當天兩名刺客的刺殺。但亞瑟荒唐死法的推論,還是泄露了出去,尤其被曾為亞瑟壓一頭的高位者們津津樂道。


    但薇薇安和許多王宮的人都知道,驗屍官最終認定亞瑟是被掐死的,而不是因為貓。


    但誰還會為一隻貓洗刷清白?


    二王子在母後的輔佐下,第三天就奪過了王位。亞瑟被安葬之後,此事更是不了了之。


    薇薇安眼看著台上的子爵驕傲地巡視著台下的觀眾,用他那碩大的肥臀,不停地往醜角國王的臉上蹲坐,像極了人拉不出糞便來,又極其努力的樣子。好像一名英雄。


    台下的人不停地齊聲呐喊,“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直到亞瑟的四肢誇張地抽搐,子爵一個跟鬥跳下床板,本劇的第一幕,才在這種荒唐之下落下帷幕。


    薇薇安渾渾噩噩地把這整出鬧劇看完,也不見那個秘密約她出來看劇的人的影子。


    直到謝幕,觀眾開始散場。


    “您是薇薇安·潘德拉貢女士吧?”一名戲子攔住了意欲起身離開的薇薇安。


    薇薇安打量了一下這名青年,他正是二王子和新任國王的扮演者。這張和二王子極其相似的臉,那個把止水城拱手讓出,叫王都化成廢墟,自毀長城的敗家子,薇薇安一下就來了氣。她傲慢地抬起腦袋。


    “有人叫我把這給你。”那名戲子拿出了一條白手絹,上麵有細細的青色絲線,朦朧地織出了潘德拉貢的家紋。


    薇薇安疑惑之際,那條手絹已經被遞到了她的眼前。她拈起手絹。


    一柄匕首從手絹裏突然落出,好像變了個戲法。


    薇薇安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戲子猙獰地大笑——那柄匕首完全沒入了她潔白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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