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淪落躺在洞底,偶爾望著洞天的生活。


    他把這裏取名為“望天洞”,因為從底下抬頭看,洞口居然是封死的,整個一上小下大的圓柱。而他還錯誤估計了洞的規模。其實,洞的四周還十分狹窄,根本沒有其他出路,僅僅和他結社的房間一般大小。


    他幾經拚命喊叫,洞口上方也沒有聽見其他什麽人經過的動靜。


    結社裏沒有人來救他嗎?揚的心裏不禁生出一絲絕望,是啊,他和他們還不是很熟,就算對方拚盡全力來找,也想不到他會在沙子下的這個洞裏。


    那名全身圍繞著沙子的少女,並沒有用叉子拿揚怎麽樣。她把地上殘留著的半熟兔子重新撿起來,用叉子串上,繼續放在火上烤。一隻沙子的粗壯手臂重新把叉子旋轉起來。


    從少女的眼睛裏看來,剛剛的那一幕,不過像是食物自己從架子上摔下來罷了。揚在他的眼睛裏,甚至就是一條搶肉吃的小狗。


    揚鬆了一口氣,好歹他保住了一條命。


    “可否請教姑娘芳名?”然而保命對於揚來說,不過是最為保底的選項。


    人一旦能夠滿足自己當下的願望,必然會要求更多。


    揚也要求更多。


    他嚐到了幾口兔肉的鮮嫩,就一定要吃飽;而那位少女既然不想殺他,揚便要在這位少女身上尋找突破。


    要麽趁著少女造出沙子的台階,一起出去;要麽把少女吃掉,用她的魔法出去!


    他雖早已決定不再使用那招副作用極大的禁術,更何況是對一個女人。但是,若這個山洞真的要把他逼瘋,餓死,走向絕路,他不介意自己再瘋狂一點。


    他偷偷瞟過眼睛,打量了一眼吃著食物的少女。


    這次,他不是貪圖對方美色的打量,而是對對方進行盡可能準確的全方位評估。


    對他們兩個最好的結果,是少女造出階梯,把他送出去,這樣,兩人相安無事。否則,遲早有一個人要多受點罪。


    少女沒有迴答揚的話,不知是聽不懂,還是完全沒有聽見。


    她的眼睛平靜而毫無表情,不知是有意如此還是毫無警惕。


    難道她覺得兔子肉不好吃?


    最好的結果是對方毫無警惕,揚的判斷也是如此。


    這位沙子圍繞的少女,不僅完全忽視了這個陌生人和她爭奪食物,還忽略了對方名目張膽的眼光。若不是天性如此,怎麽可能從她的臉上感受不到一點人的情感?


    這樣,倒說不定還能在對方製造出階梯的時候,和對方一起爬上去。


    或者,突然襲擊說不定也能扭轉如此懸殊實力的差距。當然,襲擊是最下策。


    “你要不要賞我一口吃的?”見少女無論如何不肯鬆嘴,吐露她的名字,揚選擇了更加直截的方式——乞討。


    她既然饒了他一條命,或許心情好,就會賞他一口吃的;她賞了他一口吃的,說不定心情更好一點,就會把他帶出去。


    唯有步步為營,方可得寸進尺。既然如此,他訛上她了。


    揚恬不知恥地趴在地上,麵向著對方,伸出左手,做一個討要東西的手勢。


    少女無動於衷。


    揚覺得自己的手臂舉得甚麻,不得已放了下來。


    “姑娘,您能不能有點同情心,我上有老下有小,家裏還有十口人等著我迴去養活呢,您能不能放我一馬,行行好,送我出去?”


    揚覺得,自己的台詞簡直都要把自己給惡心到了。


    但就是麵對這麽惡心的台詞,少女依舊是無動於衷。


    “能不能不要這麽冷血啊,姑娘?”揚索性不再把這些話憋在心裏講了,他毫無顧忌地講了出來。


    眼前的女子,還是鎮定自若地啃著兔子腿。就是麵對一名真正討要的乞丐,估計她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那既非厭惡,也非同情。而是在她眼中,其餘的一切仿佛就如同塵埃。


    “行行行,等您吃完,我再和您講。”


    揚覺得趴著說話費勁,索性翻轉過來,挪到少女就餐的石桌邊上靠著。好像一名在別人盛宴上突兀地闖進來的乞丐。


    他就賴上這張石桌子打盹。


    直到少女舔幹淨自己的手指,把骨頭叮鈴一聲放在桌子上的石盤子裏,揚才再次被驚醒。


    “您……您吃完了?是否該考慮一下我們的友情了?”


    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友情,甚至連交情都沒有。如果說有什麽交集的話,那就是他住在她的洞穴裏,她吃了他的獵物。這好歹也算兩不相欠。


    少女沒有理會揚,走向正在被烘烤著的半隻兔子。那堆柴火已經熄滅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兔子的外皮也被烤的酥脆。


    揚的腦子一熱,“哇”地一聲大叫,匍匐著衝向那隻兔子。


    少女以為看到了一隻搶食的野狗。


    趁著少女愣了一下神,揚奪走了那隻兔子。


    “燙!”揚的手指照舊被燒紅很久的鐵燙傷了,但是他毫不理會。他隻顧埋頭啃那隻兔肉,比剛剛半生的時候,肉更加鬆脆了。


    肚子餓是能夠迫使一個正常人,幹出這樣狼狽的事的。但是,揚絕不隻是肚子餓,他要試探對方的底線,對方的底線到底有多深,這是他們之間打交道的重要籌碼。


    少女隻是驚愕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再無別的動作。


    因為,揚吃的太快了,再無把食物從他嘴裏搶救出來的餘地。吃完之後,揚甚至想,是不是一邊慢慢品味,一邊觀察對方的神色比較好。


    少女沒有生氣,她撿起被揚扔在一旁的叉,又戳了一隻兔子。揚這才看見,那些兔子原來被放在一個石頭圍成的圓圈裏。


    “姑娘,您該不會是聽不見,看不見,不會說話,還缺心眼吧。”得到了少女的賜飯,見識了少女如同最和善的祭司一般的底線之後,揚更加得寸進尺起來。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再次把兔子放在烤架上,悄然升起了一堆柴火。


    驟然間,洞內的沙子又重新躁動起來,轟隆轟隆地往上抬升。一團沙子包裹住了他們剛剛吃剩下的骨頭。


    洞口大開,明亮的月光照了進來,階梯又重新出現了。


    出去的機會?


    揚嬉笑著,他根本沒想過,幸福會來得如此突然,“你看嘛,把我留在這裏多不好,又廢吃的又廢水,還占地方。”便得意像條靈活的蚯蚓一般扭曲,爬上那部階梯。隻可憐,他還要一階一階用手往上爬。


    少女仿佛沒有看見揚,她也要上去。她仿佛根本沒有看見揚似的,踩著他的屁股,他的後背,還踩著他的手背,直到走到他的前麵。


    “洞中的女王大人,您也沒必要這麽記恨小的吧。等我出去,咱們就兩清了。”少女的體重很輕,揚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抬頭望了對方一眼。此刻,對方全身都被沙子纏繞,看不清哪一處的魔力更強,也無從判斷對方的魔法師核心在哪裏。


    不過,罷了,看樣子他不需要“吃掉”對方,就能走出這個困境,這樣最好。


    但是,沙製的階梯並不這麽想,在少女走得越來越遠,揚被遠遠甩在身後的時候,它們就開始自下而上,猛烈地顫抖起來。


    “姑奶奶,小的還沒上來呢。”揚朝著已經接近洞口的少女,嘶聲力竭地再次喊叫起來,他甚至還想生出兩條腿往上跑。


    少女一如往常,沒有迴答他。


    “別走”,他向少女伸出手,少女離她已經太遠了,他質問自己,為什麽不趁對方踩他的手背,抓住對方的腳踝?揚試圖支撐自己站起來,居然忘了雙腿已是全部斷了,這不是毅力所能解決的事。


    “你別走啊!”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絕望地哀嚎。


    劇痛和無意識,使得他搖搖晃晃,再次從階梯上摔落下來。他剛剛站過的沙製階梯也立刻坍塌。


    腿上傳來再次摔傷的劇痛!


    “啊!”頓時,洞底傳來他的慘叫。


    所幸他剛剛站過的地方不高,還能撿迴一條小命。


    轟隆,洞口又被閉合了。


    揚對這一切,都評估錯誤,完全錯誤!


    少女並不是要救他出去,她隻是出門扔個垃圾。


    “別逼我!”揚抱著自己的膝蓋,在沙地上疼痛地打滾,“別逼我!”他瘋狂地叫喊,把眼珠張得遍布血網,冷汗從他的背上直流下來。


    “別逼我!”洞中久久都是他瘋瘋癲癲的迴聲。


    他隻剩一條路可爬。


    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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