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正在奈何橋上步履蹣跚。那端,年邁的孟婆用她皺皺巴巴的雙手,顫巍巍捧著一隻青花瓷碗。她眉眼帶笑,注視前方,似是盼我已久的某位親人。

    橋兩岸那些盛放的紅花兒呀,隨風流動,多麽像此刻左手碗處汩汩而淌的我的鮮血。

    我仍緊緊地握著那把刀。純鋼精製,有著蝴蝶形狀的手柄。這可是我半買半求、花了大價錢才從一個考古學家那兒弄來的,據說它曾經插在某個古墓裏一具姿勢相當優美的骸骨心髒處。這令我可以死得特別並有些許情調。白晃晃的刀鋒沒有一絲血漬,清清楚楚映照出我蒼白的兩頰。

    血一滴一滴打在橋麵上,或是透過藤橋的縫隙跌進橋下奔騰的血海裏,滋潤得那些紅花兒愈發妖豔。

    藤橋搖搖晃晃,每前行一步,身後的橋麵便跟著縮短一步的距離。冥冥中有個飄渺的聲音告誡我:不要迴頭,千萬不要迴頭。一迴頭就會墜落血海,從此萬劫不複!

    萬劫……不複!萬劫……不複!我反複呢喃著這一句。抬眼,隻見孟婆一臉的驚詫。她眼裏一抹青綠色的倩影似一條飛舞的彩帶,盈盈飄落,頃刻間被咆哮的血海吞沒,唯剩一汪恣肆的暗紅。

    也許,她曾見過心甘情願飲下孟婆湯坦然忘卻一切重新來過的,也曾見過拚死拒喝孟婆湯誓要來生再續前緣的,卻沒見過一閉眼不管不顧就跳進血海、根本不管什麽萬劫不複的。什麽是萬劫不複嗬?萬劫不複是什麽意思?

    縱身一躍之後,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睛、鼻孔、嘴巴就連耳朵裏都被血水充溢著。腦子裏飛快閃過的,除了那些彼岸花還是彼岸花兒。身子輕飄飄地,隻一直不停地在往下墜。

    墜落。

    墜落。

    仿佛一點一點被吞噬了,身體越來越小,由我二十二歲的正常體型,漸卻縮到十二三少女那般大小,再是五六歲的幼童,然後是呀呀學語的嬰孩,再到一隻枕頭、一隻湯碗、一隻茶杯,直至一隻螞蟻、一粒灰塵,最後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不對!我還在!我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就算看不到自己的樣子、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聞不到自己的氣息、觸不到自己的身體,腦子裏也完全沒有了自己的印象,但我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我還在。是我!是我!我真的還存在。也許僅就一縷隨時會被風散的幽魂,但我真的還在。

    除了看、聽、聞、觸不到自己,周圍的一切卻依舊是明明白白的擺在那兒的。

    眼前是一排排紅簷綠瓦的房子。如同陶淵明所述,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隻是阡陌交通,卻未得雞犬相聞。亦不見往來種作的男女,更不見怡然自樂的黃發垂髫。我這是到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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