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宸稍事整理,隨即躬身道:“不想竟是皇叔,方才是宸兒魯莽,還望皇叔莫要怪罪。”


    蘇淩怔住,他還以為,得多費一番口舌,為君逸宸解釋,倒是沒有想到君逸宸會那麽快接受自己淩王的身份。


    他連忙從錯愕的表情中恢複過來,細細看著與他正麵相對的君逸宸。


    漸漸地,蘇淩的瞳孔一點一點放大,眼前慢慢的出現一位美麗女子的麵容。


    “瑾兒。”


    滿目哀愁,輕聲呢喃,癡癡話語,帶著無限繾綣。


    看著,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君逸宸。紅著的眼睛,蓄滿淚水,卻硬生生沒有掉下來。


    君言衡驚呆,看著沒有言語的君逸宸,卻輕喚了一聲:“五哥。”


    縱然心下困惑叢生,君逸宸還是從君言衡的一聲唿喚中緩過神來。


    他薄唇微啟,喚道:“皇叔。”


    清冷之聲,蘇淩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正了正臉色,連忙說道:“眼睛最是像瑾兒。”


    君逸宸蹙眉。隨即讓吳伯帶君言衡下去休息。


    頓時,偌大的書房,僅剩相顧無言的兩人。


    許久,君逸宸挪步,想著桌案走去,“皇叔已有二十多年,未迴禹都。不知此番迴都,所為何事?”


    蘇淩就近坐到圈椅之上,“自然是有要事。”


    “那不知為何皇叔迴得禹都,卻未迴淩王府,而是醉倒在宸王府門口。”君逸宸的口吻慢慢變得犀利。


    對於淩王的事,他也是曾聽得的,禹月國唯一的異姓王爺。可是卻不知為何在二十多年前,突然離都,杳無音訊。


    所謂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如今,二十多年後,重迴都城,又豈能不讓他多想。


    況且,這位異姓王爺,因為與皇上結為異性兄弟,處處幫襯皇上登基,才得此“淩王”稱號。今夜,卻看著他的眉目喚著他母妃的名字,這不得不讓他加深對淩王迴都的懷疑。


    “此番迴都,正是因為你母妃的忌日。”蘇淩低沉的聲音,帶著點點沉痛。


    “忌日”兩字,染紅了君逸宸的雙目。


    蘇淩的毫無掩飾,君逸宸徹底明了。


    二十多年前,蘇淩的突然離都,是因為他的母妃。


    如今迴都,亦是因為他的母妃。


    父皇,母妃,淩王。


    君逸宸慢慢思索著。


    夜,深沉的可怕。


    房,寂靜的可怕。


    “夜深了,皇叔,早些歇息吧。”


    蘇淩看得出,君逸宸是有意要趕他的。


    “宸兒也要早些睡,才是。”蘇淩說完,便起身走出了書房。


    君逸宸看著蘇淩離開的背影,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案。


    蘇淩的話,不得不讓他對母妃的死,有個重新的思考。


    十五年前,母妃遭人構陷,因一紙書信,失了父皇的信任。雖然他未曾見得書信的內容,但他從那些宮人的眼神和言語中猜出了大概:母妃和一個外臣勾結,還意圖篡位。


    案子最後被查清,是因為“琪妃嫉恨”,偽造一紙書信,真假難辨。


    可是,與外臣勾結,在今看來,那個外臣應該就是蘇淩才對。可是,蘇淩卻一直未在禹都。那這個外臣又是何人?


    琪妃為何又要以此構陷母妃?


    十二年前查到的真相,真的是真相嗎?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麽?


    整整一夜,君逸宸也未理出頭緒。


    一場秋雨一場寒,忌日那天,天竟下起了小雨。


    偏僻的山林,因著入秋,落葉滿地。


    白容為蘇淺撐著一把油傘,靜靜看著蘇淺倔強地將墳邊雜亂無堪的枯草,一顆一顆拔掉,直到變得整潔,才將幾盤精致的點心擺放工整。末了,又用衣袖擦拭著未寫一字的墓碑。


    待收拾完畢,蘇淺便一動不動地看著墓碑。


    淚水氤氳,模糊眼眶。


    大雨瓢潑,一曲離殤。


    忽然之間,傳來腳步之聲。和著雨聲,腳步越來越清晰。


    “阿淺。”


    白容輕喚一聲。


    蘇淺微抬眼眸,隨即快速閃身,向著不遠處的大樹躲去。


    白容慌忙闔上油傘,隨蘇淺而去。


    來人是一頭戴蓑帽的黑衣男子,他似乎十分小心的向四周張望一圈,見四下無人,才緩緩蹲下身來。


    “楊老弟,我來看你了。”男子說完,便將一小杯酒倒在地上,隨後又看向地上的幾盤點心,大雨中,已經沒了精致模樣,他笑著繼續說道:“淺兒來看你了吧。”


    男子說完,就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一飲而盡。


    “淺兒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可是為了讓你們沉冤得雪,她毅然絕決,扮作男子,隻身踏入官場。”男子說完,又自顧自的喝了一杯。“楊老弟,今日也是瑾兒的忌日。可是我身為一個王爺,卻不能入的皇陵去看她。眼觀這禹都,竟也隻有你能陪我喝這酒水來解百憂。”


    蘇淩說著,笑著,紅著的眼眶,莫名有著幾多愁。


    雨勢逐漸變大,伴著嘩嘩的雨聲,不遠處的蘇淺對蘇淩所說的話,聽的並不真切。即便如此,卻還是隱約聽到些為之心頭大震的話。


    瑾兒?皇陵?


    蘇淺陷入深深地疑惑之中。他不可思議的看向身邊的白容,隻見白容也是一副吃驚錯愕的麵孔。顯然,白容也是聽到的。


    隻是,他知道,白容的疑惑卻並非他的疑惑。


    斕貴妃——沐瑾。


    莫不是蘇淩和斕貴妃是相識的?


    如果蘇淩和斕貴妃相識,又和爹是是故交。那爹會不會也和斕貴妃相識?如若不識,那為何斕貴妃離世之日,僅楊家有了滅頂之災。如若相識,那為何斕貴妃的死因卻是自殺。楊家卻是家仆過失,打翻燭台,引得大火。


    那“紅蛛”之印,又要作何解釋?


    做大理寺少卿的這段時日,他翻閱了所有與15年前有關的卷宗,為何卻未察得任何蛛絲馬跡?


    到底是哪裏遺漏了?


    蘇淩、斕貴妃、爹。


    紅蛛、魂軒堂、君逸宸。


    這絲絲縷縷,究竟有什麽牽扯?


    “阿淺。”白容小聲說道。“走了。”


    待蘇淺迴神,墳前果然沒了蘇淩的身影。他緩緩閃出身來,看著風雨中孤立的一座墳。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們走。”


    臨近傍晚,雨勢停歇。


    蘇淺以為蘇淩會來丞相府,可是直到深夜,都未見蘇淩現身。


    蘇淩當然不會再現身。因為當晚,蘇淩和君逸宸喝的酩酊大醉。


    “宸兒,為何不原諒皇上?”蘇淩迷迷糊糊的問道。


    君逸宸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皇叔可知我母妃因何而死?”君逸宸說完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勾結外臣,意圖篡位。父皇他竟然信了。”


    雖然是笑,在蘇淩聽來卻無比惆悵。


    “勾結外臣。”四個大字,如一聲響雷,重重擊到蘇淩的心頭。


    “宸兒可曾查清真相?”半醒的蘇淩繼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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