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顧此話一出,哄堂大笑,瑰影亦不由笑出聲:“嗬嗬,八十歲小兒,三歲老母,有趣。”頓時,顧塵之滿麵通紅,她也沒想自己如此張冠李戴。

    “看你這麽有趣的份上,你自己選吧,割脖子、捅心髒、切腹……”瑰影道。

    聽罷,顧塵之終於感覺出不對勁。

    “來,顧塵之,吃饅頭。”李掌櫃夾饅頭時,“顧塵之”飛閃進腦海中,劇本中並沒有用自己的真名,單隻一句:“來,吃饅頭。”由於對自己的名字習慣,竟然沒有注意。落在刀刃上,劈成兩斷的蒼蠅,劇組道具實在是沒有必要打磨的如此鋒利,諸多和劇本不一樣的細節一一閃過顧塵之腦海中,如果不是拍戲,那是怎麽迴事?她大腦短路了。

    瑰影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發呆的顧塵之,說道:“說罷,你選者哪種。”

    恍惚中,顧塵之迴過神,她鬆開手,站起來,彈掉身上土,抱拳道:“敢問閣下是讓我選擇死法?”

    “正是。”瑰影微笑道。

    顧塵之吐了口氣:“若閣下失言了,該當如何?”

    瑰影收起笑容,眉頭微皺,思慮了會,忽而又笑開:“原是不信任在下。”他大手一揮,指向黑壓壓一片人群,“今日,各大門派的掌門都在此,勞煩諸位做個見證。”

    “好,吾山河派為兩位做個證。”

    “流水劍莊願為兩位做證。”

    ……

    聲音絡繹不絕,此起彼伏,顧塵之聽來聽去不過就是這個派,那個掌門。這時,瑰影道:“現在人證有了,閣下還是快點做決定吧。”原本瑰影向來殺人時說過的話不超過兩句,不過第一次有人在他下手時,挑了他的天閣流雲刀,而後又抱著他求饒,瑰影覺得該說點什麽,無意間,他起了好奇心。

    顧塵之動了下嘴角,道:“這些都是江湖上的朋友,咱們是不是該找個官方的朋友呢?”

    “官方?”眾人不解。

    這是什麽鳥地方?顧塵之暗自罵,她依舊笑著解釋道說:“就是在官府工作的朋友。”

    瑰影的眼裏緊了下,笑道:“看不出來,閣下很聰明,不過在下奉勸閣下,不必動此心思,在下想要人命,即便是皇帝下了聖旨,在下也是照取不誤。”

    聞言,顧塵之麵部抽搐了下,臉失了血色看上去有些慘白,她正要開口,一直側著身子安靜坐著的黑衣人不慌不忙站起,轉過身抱拳道:“在下是捕頭願意與兩位做證。”

    聽了這話,顧塵之心裏抽啊抽,這什麽鳥世道,貓不吃老鼠。她說道:“那就有勞這位捕頭大人。”顧塵之特別著重捕頭大人幾個字。

    “既然有了官方朋友作證,那麽請閣下快點選擇吧。”瑰影提起他的天閣流雲刀。

    “不忙。”顧塵之說道,她不知道自己到的什麽地方,但肯定不是什麽好地方,眼看就要被宰了,四周自稱是名門正派的人士和捕頭非但不幫忙還到處處看熱鬧起哄,當下心中淒然,她對著瑰影說道:“閣下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若失言即當如何?”

    瑰影以為他左右不過拖延時間,張口道:“若在下失言了,閣下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顧塵之輕盈一笑:“有趣。”刻意模仿了他的口氣,四周人聽到後,又大笑開,此時此刻竟不似殺手殺人即將血濺八方的場麵,卻像極一起聚會的老友談笑風生。

    坐在窗口的藍衣人,星目閃了下,左手緊握茶杯,目不轉睛看著顧塵之。

    白衣人看了眼藍衣人,隨即看眼顧塵之,然後瞟了眼黑衣捕頭,端起茶杯輕抿了口,說道:“有趣。”他的語氣五分像顧塵之,五分像瑰影,分不出他究竟是在模仿誰。

    等笑聲落後,顧塵之輕啟朱唇:“若閣下失言了,在下已經開不了口,隻能下輩子追你討這件事情了。”

    瑰影一怔,隨後說:“閣下現在說罷。”

    “大家都是父母生養的,一命頂一命不算過分,若閣下失言了,就請閣下自裁吧。”

    “好在下同意,閣下快點選用哪種方法吧。”

    顧塵之環望四周,這些人紛紛引頸,聚精會神,一幅看大戲的好模樣,不知何時屋子外麵也圍了不少人。顧塵之憤怒想,你們想看我快點死,我偏就磨嘰著,先累死你們。顧塵之道:“且慢,口說無憑,拿筆和紙來。”

    話聲剛落,李掌櫃麻利的在他們麵前擺好筆墨紙硯。瑰影拿起筆,刷刷寫道,瑰影若失言即當自我了斷等等雲雲。末了填上自己的大名。顧塵之看到毛筆,硯台,豎行的繁體字,腦袋嗡的一聲響,這難不成是古代,她仔細迴憶昨天影視城,她從更衣室換了衣服後,走進片場時,曾經哢哢閃過兩道光,當時她以為是照相機閃光燈,現在感覺很可疑,指不定那兩道閃光就是把她從二十一世紀帶到這裏的罪魁禍首。現在要解決的是當下的難題,堅決不能把自己的小命掛在這。

    顧塵之拿過寫好的紙看到,搖頭:“這不行。得重寫。”

    瑰影有些不耐煩,冷笑道:“閣下,拿在下尋開心呢?”

    “生命攸關的大事,我豈敢拿閣下尋開心。”顧塵之抬了下眼皮亦冷冷道。

    瑰影奴了努嘴,“請尊駕自己動手,想怎麽寫便怎麽寫。”顧塵之拿過筆,看到紙上工整清敏的字跡,心裏皺吧了下,自己字還是不要丟人現眼,她又撂下筆,道:“我不會寫字。”

    瑰影皺了眉頭,眼光中閃過不信,然後有些譏笑的表情。兩個人狠狠對視,顧塵之暗想,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他。

    片刻,“在下林廣,是閣下要索命之人,既然事情是因在下而起,便由在下來寫。”此人開口說話時,在位置上安靜的坐著,還未講完,已在丈許外擺放筆墨紙硯的桌邊。

    人群有人驚唿出聲,有人暗自歎道,好俊的輕功。瑰影注視了會來人,原本從容的神色有些緊張,但轉瞬即逝。顧塵之心中冒出小花花,這便是傳說中的輕功麽。實際上她隻看到一抹藍忽至,她還以為是被風吹過隻好大的藍色朔料袋,要不就是好大藍色風箏。她定了定心笑道:“有勞閣下。”

    藍衣林廣星目微彎,對她粲然一笑,霎時,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顧塵之心頭,她眼裏有了些恍惚。

    依舊坐著的白衣人再次喝了口茶,嘴角微微挑,若有若無的微笑,“有趣。”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林廣照著顧塵之的意思將承諾書寫好,一式兩份。當事人和證人依次留了名,按了手印。

    終於該解決終身大事了,大堂裏和屋外黑壓壓的人群伸長了脖子緊緊盯著顧塵之,眼睛好似叢林裏餓了十多日的狼群,綠油油的瘮人,相比之下,殺手瑰影的目光到比較正常。

    看著眼前這如虎如狼的目光,顧塵之突地便害怕起來,喉嚨塞了塊棉花,軟綿綿的發不出聲音。

    “現在閣下可以說了吧。”瑰影沙啞的聲音在顧塵之聽來仿佛很遠很遠。

    林廣看到顧塵之慘白的臉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兄弟,別想太多。”他本是鼓勵順便安慰顧塵之,誰知顧塵之會錯了意,以為他的言外之意是快點死吧,早死早超生。咕咚一聲,顧塵之跌坐在地上,大腦裏充滿了粘稠的漿糊。

    人群又是一陣狂笑,多數人私下恥笑顧塵之到底不過是軟骨頭。

    黑衣捕頭依舊嚴肅坐著,脊背照例挺著筆直。

    白衣人依舊飲了口茶,笑道:“有趣。”隻是眼睛裏帶上了淩厲之色,全無方才戲虐之色,握茶杯的右手,青筋暴現。

    原本搭拉眼皮的白衣少年,眸子清明萬裏,左手緊扣在腰間劍鞘上。

    “掉雨點了。”屋外有聲音說。風卷著樹葉在大地上打了幾個卷,夾著一片塵土狂射進屋子,一道明藍色閃電劃破烏雲,天邊傳來隆隆雷聲,大雨傾盆而至。

    潮濕的雨的氣息帶著泥土特有的芬芳撲麵而至,顧塵之眼前一亮,屋外滿滿的人群早就散幹淨了,她灌滿漿糊大腦澄明起來,起身對四麵八方抱拳道:“諸位見笑了。”

    瑰影右手不動聲色提出天閣流雲刀,蓄勢待發。

    她轉身對瑰影說:“閣下久等了。”她頓了頓,環視四周。

    江湖中人無不翹首企盼她到底選什麽樣的死法,無人不想快點知道,可顧塵之偏要頓一頓,吊一吊大家的胃口,她輕身微躬嘴角輕輕揚起,緩慢張口:“就請閣下,讓小的老死吧。”

    大堂中刮過風般,眾人東倒西歪,某個江湖啥派掌門人捧著他寶貝的白胡子,一邊笑一邊大怒道:“別笑!別笑!老夫的胡子快掉了。”

    黑衣捕頭山脊般的背抽搐了下,快的跟風般吹過不見。

    白衣人正好又喝了口茶,於是毫不誇張噴了出來。

    白衣少年眨了下眼睛,強行壓下往上翹的嘴角,扣劍的左手轉過來捂著肚子,這一情景跳入顧塵之眼裏,她笑道:“想笑便笑,何須強忍著,小心便秘。”

    強力龍卷風力掃過大堂。

    林廣若有所思看著顧塵之。

    “嗬嗬。”瑰影冷笑兩聲,提刀的手向下翻轉,刀刃正衝顧塵之,左腳前邁。他輕點足尖,騰空而起,右手狠勁劈下,白光閃過,天閣流雲刀直逼她腹部,他清冷的聲音傳過:“閣下,果然是拿在下尋開心呢!”

    這廝這麽快就反悔了,顧塵之慌忙拉過椅子橫在自己胸前。“嗖!”冰涼的物件從她耳邊擦過。

    “林廣,小心!”

    聞言,顧塵之心中忿忿,拜托,要提醒也該提醒我,畢竟他正在殺的人是我……她正胡思亂想時,已直到她跟前天閣流雲刀,刀頭一抖,偏了方向,轉向站在顧塵之右邊的林廣。

    和林廣同桌的白衣少年按耐不住,拔出佩劍,旋身刺向瑰影背後心窩。

    *一絲冷笑掛在瑰影嘴角上,他微張左手五指,啪的拍在林廣胸口,轉身飛出右手,天閣流雲刀狠狠撞擊上少年的劍閃出銀色的光弧,一刀一劍緊密纏住,刀光劍影密不透風。

    十幾個迴合後,聽到錚錚兩聲,地板上落了七八截金屬。

    眾人皆倒吸了口氣,不無為白衣少年捏了把冷汗,待放眼細看時,閃著寒光的劍依然穩當的握在白衣少年手中,而瑰影的天閣流雲刀隻剩光禿禿的刀柄。這時,眾人齊聲喝道:“好。”

    少年飛身上前,劍徑直刺向他心髒部位,招式鋒芒淩厲,快狠。

    瑰影麵對來襲的劍,他絲毫不動,眾人皆以為他已無還手之力,隻等這一劍送死。瑰影丟了斷刀,冷笑不再,臉上泛起笑容,真正笑容,發自內心的笑,沐浴春風的笑,眼底卻滿是無邊的殺意。

    “不好!華瓛快退迴來。”白衣人顏色微變,可他這話已經遲了,瑰影單憑食指和中指二指捏了劍身,少年使了五分內力,劍在他手中一動也不動。

    “棄劍!”白衣人皺起眉頭。

    少年心有不甘,於是暗自催了餘下內力,運到劍上,哪知,劍照舊卡在瑰影二指間絲文未動,他額上開始沁出微汗。

    “棄劍。”白衣人再次說道。這時,名叫華瓛的少年不敢再戀戰,正要鬆開手,退下去,卻發現左手緊黏在劍柄上,無論如何也鬆不開,再看瑰影笑容越發的燦爛,當下心中駭然,好詭異的功夫。白衣人見狀不好,再也無法安坐,輕功躍起,五指化作金龍,攻向瑰影,招招指向他身上要命的穴位。

    瑰影不慌不忙撐開二指,劍應聲而斷,華瓛彈向白衣人,白衣人隻好收起攻勢,順勢接住華瓛。瑰影這招是借人打人,橫飛過來的華瓛帶著瑰影的內力成了活人飛鏢。白衣人截住少年時,一股意外的真氣強行震入他體內,當下體內真氣亂串,他不是沒有想到瑰影會用這種方法,隻是沒有料到他的內功如此雄厚,因此隻用了一成內力抗衡。

    華瓛翻身落地,歉意道:“師兄。”白衣人擺手,運功調整氣息,不想,瑰影打入他體內真氣翻江倒海,很是霸道,他無奈的笑了笑:“謙受益,滿招損。”

    “承讓,沈如玉公子。”瑰影轉向林廣。

    “慢著。”沈如玉道。

    “沈公子,還是運功療傷吧。若此時不控製在下的真氣,將來怎麽樣,在下可不敢保證了。”

    “不忙,林廣已經中了你一掌,已難逃離。我感覺奇怪的是,以往瑰影殺人,廢話從未超過兩句,不知今日,怎麽?”

    瑰影擰了眉頭沉默。

    “嗬嗬,天下第一殺手別號詭異一刀,刀法獨特,竟被聚仙齋的店小二,單憑把笤帚撞到刀身,又是他接了你下給林廣的歡樂帖,可江湖上並沒這號人物,你便認為他是隱世的高手,誰知你放出殺氣,卻發現這個店小二不會半點功夫。”沈如玉邊運功療傷邊說。

    “既然閣下如此清楚,何必問在下。”

    “我好奇的是,你為何對我等人,也說了如此多的話。”

    “要聽在下說幾句廢話,須得夠資格。名揚天下的四公子之一如玉公子,還是值得在下嘮幾句廢話。”

    此話表是在誇沈如玉,實際上拐著抬高瑰影自個身價,沈如玉不過是夠資格聽瑰影幾句廢話的人。華瓛聞此言,怒上心頭,師兄豈能讓你羞辱,何況你羞辱師兄不就是羞辱我玉劍門。轉念間,他袖中寒光一閃,左右兩柄袖箭落在手中。

    “閣下,還是收起袖箭吧,在下不取無關人性命。”瑰影冷冷看了眼華瓛,一眼被看穿的華瓛如被冰雪,隻能無奈的收起。瑰影提起右掌,灌滿真氣,向林廣拍去。

    “師兄,沐大哥,你們怎麽救林大哥。”華瓛急忙道。

    一直坐著看熱鬧的黑衣人不慌不忙道:“若傾城公子死了,齊名天下的四公子就變成三公子了。”

    “且說傾城公子哪能輕而易舉的死呢?”沈如玉眼帶笑意。

    “傾城公子是林廣?”

    “林家的少公子是傾城公子?”

    “和如玉公子、別致公子、靖凝公子齊名天下的傾城公子。”

    “不對老夫見過傾城公子,他長的可不是這個樣子。”

    “功夫第一的傾城公子。”

    ……

    人群裏炸了鍋般亂哄哄的。

    瑰影疾風般拍向林廣的掌,突然收了迴來,停下來的原因卻不是傾城公子,他一早便知道林廣就是傾城公子,傾城公子便是林廣,況且他從來不認為傾城是他的對手,天下第一殺手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收掌的原因是發現林廣,他正全神貫注看著顧塵之,似乎早忘了有人要殺他這碼事兒,就連中了瑰影一掌也渾然不覺。林廣的目光中夾著很多說不出來的東西,帶著久別後重逢的歡喜,忽而有些不可思議,忽而又夾著懷疑不可信,轉後竟悲傷起來,之後久久的沉默,仿佛沉浸久遠的迴憶裏,他便這麽直怔怔看著顧塵之。

    就在這幾人惡鬥的功夫,顧塵之放在懷裏的手機振動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大學同學來的電話,她心裏那個高興啊,可以求助了。哪知道她三言兩語講了大概後,聽到電話那邊的同學小心翼翼的答道,小之你要寫小說嗎,這構思可以。

    顧塵之繼續解釋道:“小楠,我眼前這些人正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呢,他們沒有吊鋼絲。”

    這次小楠直接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

    “地上好多斷了的刀片。”顧塵之不死心。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久才傳出小楠的聲音:“小之,我不介意陪你一去精神病醫院。”

    當下顧塵之內傷了,要吐血,“我報警。”她剛做出這個偉大決定,手機脫手而出,耳邊有人低聲語:“這是手機?”

    奪走顧塵之手機不是別人,正是瑰影,她下意識想要搶迴手機,瑰影足尖一點,飛快退到屋外房簷下。顧塵之伸出的手,空空蕩蕩留在半空中。屋外大雨下的緊,時而劃過閃電,響過雷聲,屋裏人爭鬥的厲害,無人關心外頭的天氣,顧塵之發現外頭又打閃又打雷,連忙喊:“快關機!”

    話音剛落,烏黑的雲裏劃過一道銀亮的閃電,直撲大地,具體點是直擊瑰影,等他感覺不對勁時,提起十分真氣護住心脈,可是時以晚,他想起,天閣的頂級頭頭的告誡,一流殺手,並非要絕情絕愛,隻要做到三點即可,一,要專心致誌,切不可三心兩意;二,切不要起好奇心,有古語,好奇害死貓;三,要牢記前兩點。

    今日,他一點也沒做到。沒有專心致誌的殺林廣,是對傾城公子起了好奇心,再是對手機……瑰影還沒想完,一頭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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