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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蒼涼幽怨的螺角聲漸漸清晰,如泣如訴。趙冰玨猛然睜開眼,夜空碧遼,林濤陣陣,發現自己躺在了一片柔軟碧綠的草叢上,露珠凝在草尖,浸潤著他的身體,說不出的舒服。他抬頭望去,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斜坐著一個藍衣女子,美豔妖嬈,赤足如雪,幽幽的吹著螺角,正是雲婼仙子。


    雲婼仙子看見他醒來,嫣然一笑,道:“你醒啦!”


    趙冰玨見她滿臉歡喜,語出真心,想起此前種種,心中感激不已。強自支撐著坐了起來,全身雖然酸痛,但比起昨日已是好了萬倍。他哈哈笑道:“讓姐姐擔心啦,昨日……昨日可要多謝姐姐的救命之恩。”


    雲婼仙子想起在水中的情景,不禁麵色暈紅,“呸”道:“臭小子自作多情,誰擔心你啦。”


    趙冰玨見雲婼仙子吐氣如蘭,嘴角含嗔,聲音柔媚動人,不由一陣意動神搖。抬頭望去,如水的月光照在那張精致的俏臉上,嬌豔如花,就連遠處那漫山遍野的海棠都黯然失色。趙冰玨看的癡了,一句玩笑的話語竟然堵在喉嚨,說不出來。


    雲婼仙子瞧見他癡癡的望著自己,沒來由的芳心一亂。這少年,第一次在湖邊初見時,就覺得無比親切熟悉,似曾相識,忍不住心中牽掛。見他憤怒的斥責自己時,心中頓時一陣窒息般的絞疼,但看到他有危險,卻又如此的奮不顧身。這份牽掛來的是這麽的突然,這麽的不可思議,以至於她沒來得及思考便已無法自拔。此時瞧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竟不由漾起一陣難以言明的喜悅,她斂起心神,啐了一口道:“臭小子,我臉上有花麽?”


    趙冰玨臉上一紅,也覺唐突不雅,收迴目光笑道:“隻怕再美的花,和姐姐一比都黯淡無光,灰溜溜的凋謝啦。”


    雲婼仙子“呸”了一聲,格格笑道:“臭小子油嘴滑舌,倒會討人歡心。不知趙公子若是知道我們身處何地,還有心情開玩笑麽。”


    趙冰玨聞言,抬眼四掃,兩側崖壁筆直光滑,高聳入雲,崖下一大片海棠,花開正旺,清香撲鼻。不遠處有一汪水潭,飛瀑從山間傾瀉而下,水花四濺。他朝著空中望去,雲霧繚繞,隻有崖壁上的幾顆矮鬆,隨風搖曳。此時月正當空,幽幽灑下一片皎潔。趙冰玨驚道:“這是哪兒?”


    雲婼仙子搖了搖頭,道:“昨日我們被吸進水流深淵,等我醒來時,便在這個大裂縫裏麵啦。”


    趙冰玨緩緩起身,繞著崖壁轉了一圈,果如雲婼仙子所言,這片空地好似是山峰裂開,像一條魚的形狀,中間寬闊達十餘丈,兩端尖削狹窄,長百餘丈,四周皆是陡峭的山崖。由於常年潮濕陰冷,青苔橫生,崖壁滑不溜手,想攀爬上去絕無可能。本來新鮮好奇的心態,已漸漸轉為憂慮。他兀自不甘心,重又繞著崖角打量了一番,這一遍更加仔細,卻依舊毫無發現,不禁有點失落,心道:“難道要一輩子被困在這個地方嗎,糟糕,赤望前輩的囑托可如何是好?”。他轉迴原地,心中沮喪,卻故意笑道:“姐姐放心,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能找到出去的法子。隻是沒能拿到琈玉琉璃珠,辜負了姐姐的囑托,傻小子慚愧得緊。”


    雲婼仙子眼波似水,笑道:“也沒什麽打緊,赤望帝在赤蓮城遭埋伏暗算,身受重傷,羽化登仙,那月鹿君火赤炎百口莫辯,有再大的能耐也逃脫不了幹係,到時候其他三州舉兵伐之,那老家夥得了琉璃珠又有何用?”


    聽到“赤望帝”三字,趙冰玨大吃一驚,失聲驚唿,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雲婼仙子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蹙眉道:“傻小子,你怎麽啦?”


    “是了是了,難怪如此耳熟,我真是蠢死啦!”趙冰玨暗自氣惱,他流浪雲澤十餘年,對天下之事本就不甚關心,雖然聽過赤望帝之名,但那日在玄蛇腹中卻想也未曾想過。如今迴憶起來,那老者仙風鶴骨,氣度非凡,不是德高望重的赤望帝還有誰?越想越是懊惱,摸了摸懷中的迴影珠,沉甸甸的壓在心口,胸悶如堵。


    雲婼仙子見他忽而皺眉忽而搖頭,擔憂道:“傻小子,你沒事吧?”


    這兩日來與雲婼仙子共同經曆了諸多生死磨難,趙冰玨早已將她視為最親近的人,見她滿是關心的神色,心中一暖,當下也不隱瞞,便將那日在玄蛇腹中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雲婼仙子越聽越是驚詫,心也越來越沉,待聽到赤望帝將迴影珠交給趙冰玨時,蹙起眉尖,幽幽的歎了口氣。抬起頭,月光鍍在趙冰玨俊逸的側臉上,不由微微失神,暗暗苦笑道:原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越是擔憂的事情,偏偏越是事與願違,真是天意弄人。想起此次前來雲澤的目的,更加左右為難,心亂如麻。


    趙冰玨絲毫未察覺到雲婼仙子的變化,續道:“赤望前輩讓我將迴影珠交給火城主,到時自可真相大白,如此說來那火城主定是遭人誣害,隻是如今困在這兒該如何是好,若是耽誤了十天之期,我可是個罪人啦!”


    微風吹來,草浪起伏,幽幽的海棠花香拂過口鼻,趙冰玨見雲婼仙子怔怔的望著遠空,兀自出神,以為她是在擔心被困之事,於是故意哈哈笑道:“不過姐姐放心,咱們吉人天相,自然會找到出去的法子……”


    月光下,他的笑容燦爛而又青澀,雲婼仙子不由鼻子一酸,芳心劇跳,適才那複雜的心情也瞬時煙消雲散,隻剩下一縷淡淡的甜蜜感動。


    趙冰玨話未說完,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起來,他這才想起來,已經一日一夜都沒吃東西了。


    雲婼仙子“噗哧”一笑,心情登時輕鬆了幾分,促狹道:“趙公子是在用肚子來想法子的麽?”說著,從身旁的石頭上拿起一包東西,遞了過來。


    趙冰玨臉上一紅,看見她手中的黃色紗巾,裏麵包了五六個鮮紅油亮的果子,個個誘人非常,想起來剛才在裂縫的盡頭,的確有幾棵果樹,隻是當時匆匆一瞥,並未留意。當下笑嘻嘻地接過來,見果子已被雲婼仙子清洗幹淨,香味四溢,一口咬下,絲絲青澀酸楚,仔細一品,卻又甘甜可口,趙冰玨連連點頭,大讚道:“妙極妙極!”連吃了四五個方才罷休。


    雲婼仙子一直笑吟吟的望著他,見他吃飽,又從腰間取下一個水囊遞給他。


    趙冰玨嘿嘿一笑,接下水袋,“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冰涼的水流入喉嚨,清甜甘洌,不由“咦”了一聲,道:“不知這是什麽水,竟然如此的好喝。”


    雲婼仙子笑道:“你體內有一道極強的封印,灼熱的勁力霸道的緊,這兒又沒有草藥靈丹,隻能用晨露先緩解下啦。”


    聽到“晨露”二字,趙冰玨不由一愣,天亮之後,日出之前,露珠凝於草葉,視為朝露,時間何其短暫。雲婼仙子說的輕描淡寫,但趙冰玨知道她定是費了一番苦心。想至此,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激。


    雲婼仙子見他麵色古怪,以為他是在擔心封印的事情,低聲勸道:“傻小子,你體內的封印雖然霸道,但據我看來對你暫時並無害處,若無內力引導,也並不會發作。等我們出去,便跟著我迴南荒,自然可以找到醫治的法子,你別放在心上啦。”


    趙冰玨呆呆的望著她,心想:“南荒和雲澤敵對仇視了幾百年,兩族之人更是水火不容,烽火連年,妖族向來被視為邪道妖魔,依我看來,難道茫茫雲澤又都是好人了麽?是正是邪,又有誰人定論?”轉念一想,不由暗暗罵道:“趙冰玨啊趙冰玨,你腦子裏雖這樣想,明明還是還是對她的身份心存芥蒂,她對你這般好,你卻這麽沒有良心,實在該打。”


    月光如水,枝影婆娑。


    雲婼仙子抬起頭來,二人目光相撞,忙不迭轉過去,佯裝在看遠處的海棠。微風吹過,海棠花隨風搖曳,簌簌作響,直如她的心,忐忑不定。


    趙冰玨迴過神來,瞧見她落寞的神情,心中一軟,笑嘻嘻的坐在她對麵,正欲說話,忽然臉色一變,驚唿道:“有人!”


    雲婼仙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見對麵的崖壁上朦朦朧朧的有個女子的身影。她衣袂翻飛,輕盈地躍上身後的崖石,四周空曠幽深,唯有蟲鳴不已,哪有半個人影。但對麵光滑的崖壁上,那女子的影子卻越來越清晰。


    趙冰玨驚詫不已,雖看不見那女子容貌,但見那倩影衣裙飛舞,浮凸玲瓏,纖細的手中握著一管琴簫,倚在唇邊,月色淡雅,猶如夢幻。趙冰玨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好似那悠雅婉轉的簫聲就在耳畔。


    雲婼仙子跳下石頭,妙目中也是驚疑不定。


    那女子吹了一陣,緩緩放下長簫,凝立不動,微風吹卷她的裙擺,孤單的身影無端的惹人心憐。


    趙冰玨抬眼四掃,夜幕下的峽穀好似籠罩了一層輕紗,上空薄霧繚繞,不知這女子在何處投下的身影。他遙遙喊道:“姑娘,姑娘!”


    月影斑駁,杳無迴應,隻有嫋嫋迴音,迴蕩在山間,連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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