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迴到家裏,曾龍把各種情況一一的告訴了她。郭春在做出了一番痛苦的狀態之後,又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打算,憑自己的同學關係,她是可能去參加學習,進而穿上灰色列寧裝而去當工作同誌的。她想,自己並無什麽過錯的,嫁人,是母親之命,而原來的與曾龍“歡喜”不過是年輕幼稚,受人引誘的。這種事情,哪怕就算是一個反革命,不是也講究個脅從不問嗎?如今媽死了,曾龍的身份連‘蒸籠’也夠不上,隻是一個管製分子,而那一個小細娃,不是有老幹媽養著嗎。於是,她恍惚看見了前麵的一抹金色的霞光。

    在家裏喘了幾口氣之後,她決定要開始為未來籌劃了。當然首先是去讀書。

    學校已經變成了一個新學校,男生、女生,高中、初中在一塊兒,她想,這是肯定好玩的。於是,她徑直到了學校教育科要求複學。一個新的主任聽了情況,伸出兩頭指頭說:這第一,開學都三周了,那裏還收學生,從來沒有這種事情,這兒又不是棧房,開學的時候,你幹什麽去了。這第二,專署有通知,學生都要未婚的,你都當了媽媽,還讀什麽書,好好迴去培養下一代算了。說完,就去看什麽課程表去了。

    遇見這一家夥,郭春沒辦法。就守在校門邊等。終於看見了一個女同學,她連忙去問,才知道原來學校的規定是有的。她歎了一口氣,問了一下英文老師的事。女同學說,快莫說他那一本經了。一個呢,在思想改造學習中,有人揭發她曾經搞過師生戀,現在為人民服務,講的是為人師表,所以,他已經降了職。這第二,如今哪個還在學這個豆芽課‘英格裏息’的,聽說明年要學蘇文,也就是俄文了,就是人家原來說什麽陶斯道的那個國家,如今才知道他的真名是托爾斯泰呢。怎麽樣,你在想念他。郭春說,不要胡說。

    郭春篶梭梭的迴家了,半天打不起精神來。想到,如今怕一切都完了罷。

    晚上,她突然想起已經滿月了,再沒有什麽‘月家癆’可害了。於是想起了人生易老,還是及時行樂吧。於是返身抱起曾龍,要求開始作業。彼此預想的“久別當新婚”,不知道,曾龍怎麽也打不起精神來,過去一再受到彩兒的誇獎的、郭春滿足的功夫,總是到不了位。郭春有點生氣,問,你精神在那裏去了,是不是愛女婿的老丈母不在了,你的功夫也被她帶進棺材裏去了。

    曾龍說:你說什麽呢,那兒有棺材,聽說是裝在一個火匣子板板去埋的。你以為她是誰,人家說她是自絕於人民的呢,是畏罪自殺,逃避交代,逃避‘清算’的。如果不死,肯定要進班房的。郭春說:我今後怎麽辦,反正你要想法,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說是不是。

    曾龍說:鍋鋪沒收了,小碼頭房子沒收了,幸虧這兒還有一個房子住,從明天開始,我就去上班了。

    郭春說:什麽班,哪兒上。

    曾龍說:在煤建上班,給人家送煤炭的。隻是別人一擔百十斤,我怕隻能擔三十斤的。反正多走幾迴算了。不過,你不用耽心,下了班,我到河邊去釣魚,我已經做了一副魚杆,總要釣幾條的。

    郭春說:隻好這樣吧,快睡。

    雖說快睡,但是哪裏睡得著,心想,這不是長遠之計的。於是心想,人不能被尿憋死,明天就是撞大運,我也要去撞一撞的。

    郭春是個有見識的人,第二天,她就在曾龍去挑煤炭的時候,一人跑到了縣解放委員會去,說有情況反應。

    一個說“貓話”的女工作同誌接待了她。郭春就一把鼻汁、一把眼淚的講述了自己不幸的婚姻,又說了不少在一本叫做《共同綱領》的書上說的那些新名詞。不知是新的名詞令人悅耳,還是眼淚贏得了同情。那位‘貓話’女工作同誌說:你的情況特殊,我給你寫一封介紹信,你去北門外的“革大”分校,找一位姓杜同誌說說,看怎麽樣?

    郭春聽不明白,就問:去什麽“疙瘩”,那是一個什麽地方?貓話女工作員說,是革命大學分校,你不是說要擺脫封建,追求革命嗎,應該給你個機會嘛。你去吧,杜同誌是我的愛人,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迴到家裏,郭春萬分高興,看見曾龍在家裏一副勾腰舵背洗煤灰的樣子,就說:我是要去革大學習了,你好好在家想你的前途吧。

    曾龍問了一下情況,也是喜出望外。說:好,好!現在起碼我一個人把自己養得活了。郭春說:誰要你來養活,現在是講究自食其力的。於是,就收拾打扮,提了一包東西,就衝衝的走了。

    差不多有二十多天的樣子,郭春就被人送了迴來。據來人向曾龍說,郭春是被遣送迴來的,現在,把人交給你。至於情況,你去問派出所吧。走了。

    曾龍說:郭春,究竟怎麽了。

    郭春說:我沒有什麽,還不是因為我媽,因為你們的關係。他們不要,我有啥辦法,隻是那兒夥食好。上午上課,下午勞動兩小時,就教唱歌,我學會了幾個了。於是就唱起了:“舊社會,好象那,黑古隆冬的古井,萬丈深,婦女在義層……”

    曾龍說:你休息一下吧,想一下今後咋辦。

    想了想,曾龍又急忙跑到派出所,先是匯報了近來的情況,說是可以擔四十斤的煤挑子了。派出所的工作同誌說,那就好,那就好。

    曾龍問:我們那口子郭春在革大學習好了的,怎麽迴來了。

    那位工作員皺了一下眉頭說:有點兒反映不好,說是想拉革命幹部同誌下水的,具體情況我們不了解,反正你叫她向你學習,好好勞動,改造自己吧。

    迴到家裏,曾龍問:郭春,你說是因為我才被辭退了,其實,你是被開除了,誰叫你去勾引革命幹部的。

    郭春說:誰說我勾引了人,我不過是想感謝那個杜同誌,是他聽老婆的安排,才叫我去的。我隻是覺得杜同誌一副相貌堂堂的樣子,怎麽去討一個黃臉老婆,就想讓他吃吃豆腐什麽的。誰知以後他就說我是一個居心不良的女人,想拉人下水,是一個糖衣裹著的炮彈。你看他們胡說些什麽,我一身細皮嫩肉,花容月貌的,那兒會象那什麽炮彈。看來,都是我的命不好。說吧,又調聲妖妖的哭了起來。

    嚇得曾龍忙說:莫哭莫哭,如果隔壁有人去反映了,不知又要發生什麽事了。不急不急,你先休息幾天,我會想法,我有辦法的。

    當天下午,曾龍就又去了煤建公司,又去領了一副籮拒扁擔。

    迴來之後,他向郭春說:你目前先練習一下,下個月我們一道去挑煤。你不要人笑你挑不來,說你挑起來,象蘇秦背劍,象猴兒吃水,那就沒有麵子了。說罷走了。

    晚上,曾龍迴來喜笑言開的說,今天運氣好,你看我不但釣了三條鯽殼子,還有一條鰱巴朗,快快,今天兩口子來一個魚牙祭。

    郭春覺得,真那媽見鬼了,看起來這個杜同誌態度平日怪好的,怎麽拿一點便宜給他占,他還要翻臉不認黃呢。都說貓兒要吃腥,他居然不吃。

    於是她又聯想到這個杜同誌說不定象馮叔一樣,那一杆槍被人打吊起了。又想,不是他還有兩個兒子嗎,怪事情,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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