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前前後後從曾龍迴家到與馮先生會麵,又經過仔細的思考,經過了七天的時間,大名才想好,這樣大的事,還得與先誌夫婦商量一看,也不知道先誌父女的病好了沒有,於是就安排一個人去張家溝打聽一番。而且,也想叫曾龍和什麽伍倩如這個不明不白的人斷絕關係。不然,今後會有說不清的問題,至於打夥作生意的事情,隻有先就這麽繼續,是一下子了斷不了的。

    安排去張家溝的人迴來所說的消息,一下子就把大名搞得不知所以了。那就是差不多就是同一天,先誌和王凰都得瘟病死了。大名問,就是幾天以前,曾龍才去不是說他們的病已經好了嗎?迴答是,原先是基本好了。說是有一天王大娘也就是桂花耽心地裏的莊稼出去看了一次,迴來時,父母兩人就說不行了。聽王凰說,本來我和爸都好了的,不過他說肚子裏饞得慌,我也覺得餓,我們兩爺子就打了四個雞蛋,用豬油炒了兩大碗油炒飯,不知怎麽,吃完之後,就不行了。爸不行了,我一下子也不行了。大名歎了口氣,說,知道了。心想王凰不懂事,先誌應該懂得,傷寒之後,在飲食上是應該特別注意的,我們的父母得過這種病死的。他又問,現在怎麽樣。迴來的人說,兩個人都送上山去安埋了,目前倒是隻有王大娘一個人在家,說是身體也不行了。

    聽見這個消息,大名前思後想了一夜,第二天,給曾龍說了交待了很多事情,曾龍開始還迷迷糊糊聽著,以後越來越覺得不知怎麽了,就有點緊張起來。

    聽大名說:我原本姓曹,你的親爺爺是一個教私塾的先生,沒有什麽學問,不過在溝裏給那些窮家小戶的人教娃兒,學一點《三字經》、《百家姓》這類書的,以後得病死了。剛好你親爺王先誌的父母也去了。這樣,我和桂花,也就是你親娘一道去了你親爺王家。第二年,由你親爺的婆婆安排,原本是為繼續做那三丘田的事,到你曾家爺爺這兒的。以後,就被留了下來,最後又出了前前後後一大攤子事,我才到了你曾家爺爺家。後來,有一點偶然,我和你媽就結了親。原本你媽是許配給縣裏一個叫鄭什麽先生的少爺的,以後少爺走了,你曾家爺又腿腳不好,我們才上城。

    大名說,我原來就是在鄉下吆牛屁股的人,有人罵我連紅苕屎都沒有屙幹淨,就突然當起了大少爺,又和你媽媽這個紳糧家的小姐結了婚,昏昏糊糊的過了這些年。家裏這份家業,現今雖然不行了,但是所有的,都是你曾家爺爺自己掙來的。我、你媽,還有你,大家都是享的現成福。不過,我自己到是覺得粗菜淡飯也可以過的。

    大名說,年青時候,我也幌過,也東想西想去掙錢發家的,但是,沒有什麽本事,於今是什麽也不行了。

    大名說,而今眼目下王凰已經去了,你親爺也去了,隻剩你親娘一人,她怎麽過老,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原來去了你親爺王家,是因為和你親娘桂花訂過親的。以後事情變了,陰差陽錯,由你曾家爺爺作主,才有他們結婚生王凰這一攤子事;也才有我和你媽成親這一檔子事的。

    你從來沒有說,但是我曉得你如今和伍家二姨太的婆家小妹彩兒裹起了。小時候的彩兒我倒是見過的。她怕比你要大十來歲。如今你大了,又去過重慶,又讀過高中,文墨比我高,又受過訓,又是什麽區隊、咀蟲,又是什麽袍哥大爺,也是什麽甲長,見識比我高,所以,你今後要咋過想,你自己作主算了。

    大名說,你們的事情怎麽搞我管不了,但是,我看不慣。所以,我就想起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古話,什麽事情,眼不見為淨。

    大名說,我說過,這份家業原來沒有什麽是我的,於今我也不想多要什麽。我的打算是,從明天開始,我還姓我的曹,叫我的曹大名。其實,我原來就恢複過姓曹的,以後,又糊裏糊塗的又叫曾大名了,現在還是叫曹大名為好。落葉歸根,我還是迴興隆場算了,去張家溝,給你親娘搭個伴,我們都是快五十的人了,‘五十而知天命’,也不求什麽了。

    大名說,所以,明天,我想了一下,還是辦兩桌席,把鄰居保甲的人請來,說一下這些事,我也不要什麽財產東西的。帶一點換洗衣服,帶一點零用錢,就迴去過晚年了。我不是問你同意不同意,想來你巴不得這樣,這沒有啥說的。你倒也不必四時八節迴來看我,當然,假若真是一年兩年死球了,你來送我上山,那就看你吧。

    我讀了很多《聖諭》,這些道理是經過了這麽多事才想清楚的,你也不必阻攔我。

    明天辦席的事我安排,請人的事,我有一個名單的,不過十來個人,如果你還什麽人,也可以的。馮先生當然應該要來了,但是,那位彩兒,如果街坊四鄰都曉得了不好,所以,還是不來為好。

    這一席話說完,大名並不等曾龍迴答,就徑直往寢室裏走,當天似乎就再未露麵。

    曾龍這才急忙慌張的去找馮先生和伍倩如小姨商量。馮先生半響就沒有開腔。彩兒覺得王凰去了,就給自己少了一個阻礙。曾龍對這事反倒是一點主見也沒有。隻有一個勁的歎氣,說世事無常,人生難料。請馮叔和小姨作主。

    馮先生說:你們府上的事,我原本是沒有什麽談說的。令尊大人突然作出這樣的決定,人各有誌,也隻好順其自然。我倒覺得這個人骨子裏到是很高雅,也是那種放得下、想得開的人。世界上的事,說不清楚。禍福不定。目前,內戰是越打越大,將來如何,說不明白。想來,我的晚年,恐怕還沒有一個他那樣的光景吧。借這個機會,我也說一下我的打算。受團長之托,這五六年,我一直用一個殘疾之身,照顧著夫人,於令照著夫人的意思,也算有了一個了結。

    說到這裏,他又用手比了一個抽大煙的樣子,說,我的這個嗜好已經幾十年了,這個東西的貨倒有,隻是越來貴了。令尊大人對不是他的財產都不要,我也不能去多花夫人的積蓄。我在西康原有一些朋友,在雷馬屏一帶也熟人,那兒這個東西是不希罕的。所以,翻年之後,我就準備去那兒了。我當然不能搞什麽請客的事。但是,我還是要辦一個與夫人的離婚的手續。當然不敢去登報了,不然我們又何必從重慶搬到這個縣份上呢。

    聽了馮先生的這一席話,更使曾龍吃驚不小,也不知道這是禍是福,隻好去盯著彩兒小姨看。

    彩兒說,隨便吧,我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人到中年萬事休’,也是過一天算一天,過一天快活一天吧。其實一切事情都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我們自己的命,都由天老爺管著呢,多想也是無益的。於是也迴到寢室去。

    在這次告別的宴席上,大名似乎又恢複了還在少年時隨曾老大去永春府在淺灘船上的口才,說得很好的。

    大名說:我們從民國十五年搬到城裏來,差不多二十好幾年了,在這裏,我的嶽父嶽母相繼過世,我的兒子在這裏出生直到讀書、結婚,我的太太過世,經過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這些年來,這些事情多虧了鄉鄰街坊給了我們很多很大的幫助。這裏第一杯酒,我是要向各位鄉鄰街坊道謝的。

    大名說,這第二件事,過去老的街坊平日大家見到我是管曾光貴老大爺叫爸的,這其實是照我們鄉下規矩叫的。他隻是我的嶽父,我的老親爺。我並沒有一紙“報約”過繼給他的。我本身姓曹,如曹大名,以後說成是曾朝大名,這也隻是一個眼障法的。說這個舊黃曆的意思是說曾大老爺的財產,我是無權過繼的。曾龍是曾光貴大老爺的孫子,這些財產,都應該是他的,今天當著諸位鄉鄰街坊說明一下。這裏的第二杯酒,是要求大家證明,並向大家道謝的。

    大名說,至搬家進城,我對於在家過世的父母,無論是清明中秋都沒有迴去掃墓祭奠的。所以,也算是一個不孝之子吧。於今,曾龍已經長大成人,我再沒有撫養之責,就想到迴老家去,四時八節以盡人子之責。所以,一兩天之內,我就要告老迴鄉了。這第三杯酒也有一種告別的意思,請大家幹了。

    大名說,古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要走的時候是很懷念鄉鄰街坊的,今天這一杯薄酒,不成敬意,請大家盡興。

    以後,由王保長和趙鄉親又說了話,無非是讚美惋惜之意。

    由於有馮先生的教導,曾龍也講了幾句,並當眾向大名磕了三個頭,以謝養育之恩。以後,大家就飲著大碗的酒、吃著大塊的肉,其樂融融,不久就扯起酒筋來了。

    下午,大名一人又悄悄的去西山寨子坡墓地,向故顯考曾光貴、故顯妣趙氏和妻子曾惠芳去磕頭行禮。

    第二天一早,兩乘滑杆就把大名抬到了張家溝。一個人,一個行李。

    桂花以為他是為先誌奔喪來了,也把他帶到新墳上去看了一下。迴到家裏,又擺談了生病等一幹事情。

    當大名向桂花說了他在城裏所作的一切,並表示自己已經搬到這兒,準備和桂花一起過晚年時,桂花卻非常堅決的表示,這是完全不行的。

    她說,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萬萬沒有再和其他人一起的想法和道理。她說,我的命硬,八字先生說過的,如今克死了男人,又克死了女兒,決心不再害什麽人了。你家曾龍少爺,連王凰死了也不來看一下,我倒是很讚成的,一了百了,這樣也幹淨利落,是不是。所以,今天晚上你就走吧,迴城也好,去那兒也好,反正不能住在這兒的。我老了,但我是一個老寡母子,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你在這兒,先誌哥和我凰兒的冤魂都不會散的。如果你一定要留在這兒,那我就死給你看。一麵就要去廚房拿刀抹脖子了。

    這樣,使大名既莫名其妙又驚嚇不已,當晚就去了興隆場。

    有人說他幾天之後,去了興隆場後山一個什麽‘純陽觀’,當了道士,這就不知道真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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