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 初禮在外麵閑晃了一下才迴家。


    其實也沒幹太多別的, 也就是地鐵刻意多坐過了兩個站;


    出了地鐵去了趟超市,扛了一袋子米, 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挑揀了一些零食、酸奶還有蔬菜;


    迴來的時候拎著的東西太多太重,走三步休息半分鍾,比蝸牛還慢才挪迴家……


    到家的時候沒有人也沒有狗來迎接,初禮脫了鞋子,站在玄關往裏頭一看, 已經餓得透透的一人一狗像是屍體那般掛在沙發上——二狗子隻剩下抬起頭看她一眼的力氣;男人一隻大腳踩在狗肚子上, 在打手機遊戲,聽見了動靜抬起頭瞥了站在玄關的小姑娘一眼……


    兩人對視了三秒。


    初禮唇角抽搐了下, 連忙低下頭。


    遠在沙發上的男人並沒有捕捉到這個細節,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迴到了手中在打的手機遊戲上,同時用平靜的聲音道:“在古代,把一個男人的胃強行調整成了早中午三餐一餐不拉的健康胃, 又不準時定點投喂, 是要被浸豬籠的。”


    如此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初禮沒說話,扔了米袋子和超市扛迴來那些零碎, 甩了鞋子, 放下包, 踮起腳從鞋櫃上方將拖鞋拿下來, 正彎腰穿拖鞋, 又聽見沙發上男人翻了個身, 隨口問:“迴來那麽晚, 加班啊?”


    初禮彎腰穿鞋的動作一頓——


    戰爭,又開始了。


    【第一迴合】


    “……對啊,今天又加班。”初禮穿好拖鞋,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進屋子,“餓壞了吧?餓壞了自己不知道叫外賣先墊墊肚子——十二月書展馬上來了,《洛河神書》和《聽聞》都在趕上市宣傳策劃呢,封麵工藝什麽的也都在確定推進……嗨呀,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


    “那你還說什麽說。”


    “就是告訴你,我最近加班很多啊,你別死心塌地地等著我迴來給你做飯——”


    “我給你地方住,於姚給你加班費嗎?”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又“嘎吱”一下翻了個聲,繼續打遊戲,“哪邊比較重要你還不清楚啊,缺心眼的。”


    “是是是,我就是不知好歹、缺心眼啊!”初禮拖著一袋米吭哧吭哧往廚房走,同時抬起頭瞥了晝川那邊一眼,看了眼男人被藏在手機後麵的臉,“畢竟你當初提醒我元月社是個快圓寂了的地方我不也沒聽你的……”


    “你什麽時候聽過我的啊?”


    埋頭打遊戲的男人順口迴了一句——然後突然在手機屏幕上摁摁摁的手指一頓,腦內警鈴大作,頭腦風暴,驚濤駭浪!!!!!!


    整個客廳陷入一秒的死寂後,男人懸空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動了起來,翻了個身,一秒無接縫自然語氣接上:“再說元月社怎麽就要圓寂了?你聽誰說的,我書還沒出呢,元月社倒閉了像什麽話,你可別亂說話。”


    初禮:“……”


    【第二迴合】


    初禮先給二狗子喂了罐頭墊肚子,然後轉身去廚房做人的飯——因為在路上折騰久了,別說晝川她也餓了,所以簡單炒了個青菜,然後是青椒番茄炒肉,最後做個番茄蛋花湯,上桌吃飯。


    一頓狼吞虎咽。


    坐在桌子另外一邊捧著碗的男人看著她餓死鬼投胎似的:“那麽餓不知道早點迴家,有什麽做不完的事不能帶迴家吃完飯再做……”


    “《聽聞》的進度也在趕啊,兩本書一起搞,我頭暈眼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鬼那個人寫的東西騷氣四射的我沒事幹就得抓著稿子自己再校對生怕漏看什麽——現在所有的資料都在公司電腦裏,萬一把你和阿鬼的東西搞反了,又要被扣工資……”


    男人伸筷子夾肉的動作一頓,隱約感覺哪裏不對……茶色瞳眸沉了沉,唇角一勾:“一口一個阿鬼,誰啊,叫得那麽親密。”


    “咦,”初禮瞪大眼,“阿鬼啊,你不認識嗎?”


    肉片穩穩夾起來落入碗中,男人莞爾一笑,聲音真誠:“不認識。”


    “在你背後的鬼。”


    “誰啊。”


    “鬼娃。”


    “喔,她啊,”飯桌邊的男人穩得不行,完全是評論陌生人的語氣,“官方微博轉發時候見到過,寫什麽題材的啊,很紅嗎勞煩您《月光》第一金牌編輯親自帶,男的女的?”


    “……寫耽美的,挺紅,是我朋友所以我親自帶,女的。”


    “有機會介紹認識認識。”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同行嘛。”


    初禮:“…………………………”


    【第三迴合】


    吃完飯,晝川洗鍋,初禮洗碗。


    晝川舉起鍋,哐地扔洗碗池裏:“商量件事,以後誰煮飯誰洗碗怎麽樣?”


    初禮瞥了眼身邊這手長腿長手無縛雞之力舉個鍋手背上青筋都冒出來還抖啊抖的男人:“你怎麽不說一吼誰煮飯誰吃飯?”


    “你確實吃飯啊,沒毛病。”晝川擰開水龍頭,一邊碎碎念,“老子個身價千萬的大大,一般編輯都得和我跪著說話,你就在這吃我的住我的還讓我洗鍋——噯,看眼,洗潔精這麽多夠不夠?”


    初禮伸腦袋看了眼男人手掌心拿一大攤洗潔精,眼角跳了跳,伸出手就著男人的掌心刮走一半:“哪裏要那麽多,夠把你整個碗櫃裏的鍋碗瓢盆都洗一遍了……”


    男人低著頭,看著手掌心被瓜分後還剩一半的洗潔精,粘稠的透明液體順著他的手側滴落——


    而手掌心,方才兩隻手瞬間摩擦時產生的摩擦麻酥感還殘留在那裏。


    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身邊那個人的手上,她抓著個鋼絲球,指尖圓潤,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且上了透明的護甲油,每個指甲下都有象征著健康的可愛小月牙……這會兒,鋼絲球的鋼絲因為她的使力刷碗微微陷入她的皮膚。


    晝川:“……”


    這都能陷進去?


    這手是得有多嫩來著?


    在男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伸手將小姑娘手中的鋼絲球搶了過來——初禮抬起頭一臉懵逼地看著他,下一秒男人將手中的海綿扔給她:“用這個,鋼絲球是用來刷鍋的,你到底會不會洗碗啊?”


    “………………就你事兒多,拿什麽洗不是洗?”


    初禮一臉黑人問好臉地撿起海綿,蹭了蹭碗……與此同時她身邊比她高了一頭、像座小山似的男人也撿起鋼絲球沉默刷鍋。


    “對了,老師,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初禮說,“江與誠的事兒還沒謝謝你呢?”


    “怎麽?”


    男人的第六感告訴晝川某個人又想搞事情了,他表麵不懂聲色,繼續刷鍋,耳朵卻像是二狗子似的豎了起來——


    “要不是你提醒我卷首企劃的事兒還可以把他的書簽下來度過難關,這會兒我可能還是元月社最大的笑話呢。”


    初禮踮起腳,想將手裏擦幹的碗放進消毒櫃——夠了兩下沒夠著,身後一隻大手自然而然地接過那隻碗,隨手往消毒櫃裏一放……


    “我沒提醒過你吧?”男人四平八穩的聲音在她耳後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我有病啊,大周末的好不容易放假了逃離你們這些編輯的奪命狂唿,去隔壁誠實泡個溫泉放鬆下,有什麽理由慫恿你千裏迢迢坐著高鐵跑來麵前礙眼?”


    “……”


    初禮轉過身看著晝川,晝川麵容鎮靜地迴望她。


    那張英俊且淡定的臉,怎麽看都像是寫著:你多嫩,跟我鬥?


    初禮:“…………”


    初禮:“老師,你認識‘消失的l君’嗎?”


    晝川挑眉:“誰啊?”


    初禮:“就那個曾經給繭娘娘寫過配文,和你文筆八二開那個。”


    晝川眉毛放下了:“他啊。”


    晝川洗好了鍋,塞進櫥櫃了擦擦手轉身往外走,順手抓過了掛在廚房門口的二狗子牽引繩準備遛狗……初禮索性也扔了洗了一半的碗,一步一隨地跟在他身後,盯著男人:“這次他給索恆寫了後續,我放官方微博了,有個讀者私信問我,給索恆寫後續的人是不是你,那個讀者是你好多年的老粉絲,她說她肯定不會認錯……”


    “好多年的老粉會覺得我吃飽了撐著給十八線過氣作者寫一毛錢稿費都沒有的後續?”晝川給二狗子套好牽引繩,直起身,“哪來的黑粉啊,開除粉籍。”


    “……………………你家為什麽有繭娘娘的畫集?”


    “侄女的。”


    晝川牽著二狗子走出家門。


    初禮急忙踹了拖鞋換了人字拖跟上去——


    “………………你的睡衣和我送給l君的一樣!”


    ”侄女送的。這睡衣怎麽了,淘寶月銷量七千多,同款千千萬——還有,你怎麽送人家睡衣啊,聽你的說法那個l君可是男的啊,在動物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送睡衣是請求交.配的意思你知道不?”


    “……”


    “我說香蕉人,你今晚是不是加班加多了累傻了進化成瓜皮了,怎麽瘋瘋癲癲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那麽多……”


    走到院子門口,男人轉過身看著身後緊緊跟著的小姑娘,滿臉無奈,一眼無辜加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模樣,一眼看去,好似他真的很無辜。


    看得初禮也跟著困惑了起來,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將憋了一白天外加一晚上沒能問出口的話問了出來:“老師,l君是不是就是你本人啊?”


    這樣的問題問出後,是又一陣熟悉的沉默——初禮抬著頭,緊張地盯著晝川,連眼睛都不敢眨巴一下,仿佛生怕錯過了他眼中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緒變化……


    她望進那雙茶色瞳眸之中,晚風吹來,帶著落葉混合著泥土的腥味……耳邊,二狗哈氣的聲音成為了此時此刻唯一的聲響。


    她看見晝川的目光閃爍,眼角柔和。


    他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將她的頭發揉亂——


    “就這個,我當什麽事呢,”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的雲淡風輕,“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你認錯了啊。”


    男人將手中的牽引繩塞進麵前那滿臉呆滯的小姑娘手裏,仿佛沒有看見她一臉有點失落有點失望又有點慶幸有點劫後餘生總之各種複雜的臉……


    男人往外走了兩步。


    隨機便聽見身後響起了吧嗒吧嗒人字拖小跑的聲音,原本落在他身後的人一溜小跑牽著狗追上來,走到了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她低著頭,路燈之下,他低下頭看她時,可以看見她耳尖正可愛地微微泛紅;


    牽著狗繩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扣著狗繩,那指尖又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了,鬆開的時候,又有氣血衝上來迅速染紅……


    晝川清了清嗓音,強迫挪開了自己的眼……初禮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看向身邊突然清嗓子的男人,無聲地瞪著他,仿佛在問:又怎麽了?


    晝川發現他還挺喜歡就按她這副一臉懵逼的模樣的,又呆又傻,和懟老苗、懟繭娘娘那副牙尖嘴利的戰鬥機模樣完全不同。


    ——仿佛卸下了一身戎裝的戰士,毛茸茸的,可愛得很。


    “……怎麽,”眼角溫和,唇邊含笑,男人對視上那雙黑色的、倒映著月光的眼,問,“那個l君,對你來說是很重那要的人麽,你很希望他是我?”


    “沒有。”初禮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用蚊子哼哼的聲音說,“不是才好,真是的話,才不知道要怎麽辦呢……”


    最後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夜風裏。


    男人笑了起來,那笑聲仿佛是從震動的胸腔之中發出,低沉磁性:“有什麽好不知道怎麽辦的啊,他是你什麽人,還能比我——一個當紅辣子雞作者對你一個編輯更加重要?你怎麽這麽糾結?”


    “……”


    “忘掉他,然後別糾結了。”


    “……”


    “聽見沒啊?”


    “……喔。”


    “抬起頭,遛狗呢,專心點……狗都叫你帶坑裏了,你摔了沒事狗摔了還得洗澡——二狗子一次一百二十塊呢,身價千萬如你家大大我也經不起這麽燒錢啊!”


    “……”


    “真是不知柴米油鹽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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