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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淩子桓飛馳過來的短短幾秒,中了血瞑眼紅水流眩術的百裏香,卻身居另外一個虛幻世界,腦海中殘破的記憶碎片,讓她做了一場夢。


    這個夢,不就是日日夜夜,心頭顧念的情懷嗎?


    隻不過被這樣一個女人,封印在記憶的深處,不忍拿出來罷了!


    ……


    八年前,她有十二歲,而她還隻有六歲。


    八年前的無念宮,比現在更加素雅淡美,建築群外表一樣鋪蓋著白色瓷磚,浩浩蕩蕩。


    紅袖閣也不似現在那麽冷清,處處花紅柳綠,如茂密叢林一般。


    紅袖閣後方的園中。


    桂花香撲鼻而來,桂花樹枝頭掛著黃燦的桂花,似璀璨星星。園欄周圍長滿了石榴樹,樹下,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花。


    正值秋天,有的花葉和樹葉開始變色,樹林裏不時傳來鳥鳴聲。


    在園子的中央,有一長亭,亭中石桌石凳,坐著一個隻有六歲的稚嫩小女孩,她右手拿筆,眉頭微皺著看麵前白紙上的字跡圖形,一臉無奈的表情。


    而在小女孩身後,則是站著一位清麗少女,看上去臉色溫柔,姿態成熟,帶著淡淡笑意俯下身子,用手抓著小女孩的右手,在紙上開始慢慢描繪起來。


    “這符紋共有七筆,十一處轉折,每個地方都不能錯,不然畫出的符陣便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嗯,畫好了!”


    少女握住小女孩的手,在紙上徐徐畫出了一個奇異符紋,形狀上尖下粗,便如一朵燃燒的小小火焰。


    細柔的秀發從鬢角耳邊滑落,觸碰了小女孩的臉龐,仿佛一陣淡淡幽香,從身後少女的身體上傳來。


    “姐,為什麽你握著我的手畫這符陣就很容易,可自己畫起來,就覺得好難啊,每次都不成功。”


    小女孩撅著小嘴,扔掉了手中畫筆,一臉懵懂地看著她。她已經試過很多次了,卻還是不成功。


    “夢瑤啊,這是因為符陣沒有鑽進你的心裏,姐姐我五歲的時候,便能畫這符陣了,隻要手下能畫出,那這圖案就會在你刻下烙印,永遠不會忘記了。”


    “哎呀,好煩啊,人家不想學什麽法術嘛!”


    百裏香疼愛地摸著夢瑤的頭,溫情地說:“學會法術,有了修為,便能替娘親分憂了呀!”


    說到娘親,夢瑤心頭“咯噔”一下,看了百裏香一眼,低聲說:“夢瑤想為娘親分憂,可是,夢瑤真的學不會啊!相對於打打殺殺,夢瑤喜歡琴棋書畫,喜歡遊玩賞月,嘿嘿!”


    百裏香注視著夢瑤那雙天真的眼眸,歎了口氣,說道:“哎,看來你的確不適合成為禦衛手,不如,你跟著楚姑姑學習勘察吧,以後就負責給咱無念宮收集情報。”


    “好啊好啊,要是成為勘察手,夢瑤就能一邊執行任務,一邊出去玩啦,這樣的話,即使夢瑤不學法術,一樣能替娘親分憂了,嘿嘿!”


    百裏香笑了笑,柔聲說:“是啊,等夢瑤長大了,就能替娘親分憂了。”


    夢瑤想了想,薄唇抿動著,米分紅滿麵,著實可愛,嬌聲地說:“嗯……夢瑤不僅要替娘親分憂,等姐姐接任宮主後,夢瑤也要替姐姐分憂,嘻嘻……”


    百裏香明眸閃動,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夢瑤一眼,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隻是,她越是感動,越覺得心中扭曲,不是個滋味。


    其實,百裏香是知道的,夢瑤自己也是知道的……


    夢瑤雖然稱無念宮宮主為娘,稱百裏香為姐姐,可夢瑤卻跟百裏香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六年前,還在繈褓中的夢瑤被無念宮宮主撿到,便帶迴了無念宮,與她們一起生活。


    盡管如此,夢瑤依舊視宮主為母,百裏香為姐,對她而言,她們是自己唯一的親人,而無念宮,卻是她從小到大的家!


    這世間的情感就是如此,誰說任何的情分都需要血濃如水,沒有外在的支撐,依舊能夠心心相惜。


    正當百裏香在發呆,夢瑤拉了拉她的衣角,看著園中的落葉和殘花,說道:“姐,你看,為什麽樹上的葉子都黃了?”


    夢瑤還隻是六歲,很多事並不是很懂,這園子是她和百裏香玩耍的地方,見樹葉凋零,一顆幼稚的心靈難免會觸景傷感。


    百裏香愣了愣,順著夢瑤的目光看了過去,隻見圓欄邊散落著枯葉殘花,秋風吹來,它們翻滾著,無助著,哭泣著……


    “因為秋天來了,樹葉要迴家了!”


    百裏香見夢瑤麵上浮出幾絲惋惜和傷痛,不由說了這麽一句,想借機安慰一下她。


    “迴家?”夢瑤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輕輕“咦”了一聲,看著百裏香,問道,“姐,樹葉也有家嗎?那……它們的家在哪兒?”


    “當然有啊,樹葉就跟我們人一樣,都是有家的。秋天來了,它們落葉歸根,化作塵土的一部分,所以啊,土地就是它們的家!”


    夢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下子從石凳上蹦了下來,拉住百裏香的胳膊,笑著說:“夢瑤明白了,樹葉有家,就跟夢瑤有家一樣,土地是樹葉的家,就跟無念宮是夢瑤的家一樣,嘿嘿……”


    百裏香不禁怔了一下,望著夢瑤純真的麵孔,心頭頗為感動。是啊,誰都有家,誰都有屬於自己的歸宿。


    她努力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疼愛地撫摸著夢瑤的頭發。


    秋風徐徐習來,拂動著她的衣衫,感覺到絲絲涼意。


    夢瑤突然想起了什麽,可愛地說:“姐,我們去蕩秋千吧,今天夢瑤要來個更高的!”


    說著,夢瑤已經走出了長亭,她似乎並不需要征求百裏香的同意,因為她覺得,姐姐一定是答應的。


    “好,姐姐今天給你推高一點,你可不要害怕哦!”


    夢瑤蹦蹦跳跳的,跟個兔子一樣活潑可愛,來到花圓中的秋千架旁,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雙手握住兩邊的青藤繩子,早早做好了準備。


    “嘿嘿,姐姐快來推吧,夢瑤已經準備好了!”


    百裏香漫步走到夢瑤的身後,笑著說:“你確定要來高一點的?要是不小心,一屁股摔了下來,可是很痛的哦!”


    夢瑤想也沒想,說道:“嘿嘿,有姐姐在夢瑤身後,夢瑤可不怕,因為,我知道,姐姐會保護夢瑤的,絕對不會讓夢瑤摔下來的!”


    百裏香又是一陣感動,麵上浮出溫情的笑意,整個人便變得清純豔美。


    “可總有一天,姐姐是會走到你的前頭去,萬一顧不得你了,你可不要埋怨姐姐啊!”


    百裏香說這句話的時候,麵上的微笑漸漸收斂住了,轉而有種淡淡的漠然。


    隻是,坐在秋千上的夢瑤根本看不到百裏香的神情,以她現在的年紀,更不知道,姐姐的這句話還有別的什麽意思。


    百裏香話中有話,對年僅六歲的夢瑤來說,也隻是領會了話麵上的意思。


    夢瑤麵上紅潤,甜甜地說:“要是姐姐走到夢瑤的前頭去了,顧不得夢瑤,夢瑤就一定要跟著姐姐的步伐,盡最大的能力,去保護姐姐,嘻嘻嘻!”


    百裏香愣住了,半晌,她的雙眸中閃爍著光亮,如夜空中的孤星,釋放著最後一縷熱量。


    秋風送來清爽,將她內心的情緒漸漸掃平。


    “哈哈哈,姐,高點,再高點!”


    “好勒,你可捉緊咯!”


    “哈哈哈,哈哈……”


    “……”


    秋千上,夢瑤開心的笑顏,如一朵潔白的梨花,纖塵不染,清新絕俗。


    不知人情世故的夢瑤,深深迷醉在童年的歡樂之中,她潔淨的笑靨、眉間的愉悅,還有她水汪汪的眼眸中似乎藏著點點水露。


    對於夢瑤來說,這未必是件壞事!


    因為有時候,人會生出煩惱,是因為自己看得太透,想得太多,可這洞察世事的背後,不過是沉寂深夜中的薄涼。


    都說,人生每經曆一次遭遇,就會變得更加成熟、冷靜。桑田之前是滄海,往事過後是雲煙。


    在塵世間,我們都是弱者,扮演者卑微的角色,最後還是以悲劇收場。


    可我們總相信,就像夢瑤相信親情一樣,有些愛,可以超越生死的界限,天上人間亦可以相隨。


    如果作為一個人,丟失了心念和希冀,即便擁有了強大力量,而繁華落盡的背後,留給自己的又是什麽呢?


    在紛擾的人世,總是這樣地身不由己,倦累之時,想要的不就是一份安靜淡然嗎?


    晨起時,看窗外一株凝露的植物,悄悄地訴說著昨夜的夢境。


    黃昏後,看一群整齊的大雁,緩緩地飛向舊時人家。


    寂寞時,看一朵睡蓮,在月光下靜靜地開合。


    空落時,看一捧新茶,在杯中輕輕綻開,直至將所有的空虛填滿。


    寒冷的身後,看暖陽灑落的塵埃,落滿手心手背,都是一種閑逸。


    其實,幸福真的很簡單,那些冠冕堂皇的片段,那些擁有無上力量,馳騁中外的強者,隻會將心越填越空,而一些微渺平淡的細節,卻可以帶來柔軟的感動。


    ……


    就像此時此刻,身中幻術的百裏香,看到八年前最最唯美的一幕,將她封印多年的記憶再次抽了出來,心緒亂了,全部都亂了。


    她的心神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傷痛,長亭下的歡樂,長亭下的親情,化作漫天的飛塵,落在自己的傷口處。


    是傷痛之餘的愧疚,還是懷念之後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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