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時,唐書一臉依依不舍,目光始終流連在元晞身上。


    祁靜然強忍著笑容,而席景鶴,早就黑沉著一張臉,眼神跟刀子似的在唐書身上割來割去。


    唐書覺得頭皮發麻,壓力很大。


    但是作為一名琴癡,對琴律的熱愛,還是讓他頂住了那威壓,朝著元晞伸出手:“大師啊,以後常來啊。”


    元晞正打算伸手迴握,誰知席景鶴往她身前一站,高大的身子直接將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一手還抱著席思,父子倆皆是不懷好意地看著唐書。


    唐書渾身一個冷戰。


    席景鶴握住他的手,聲音如常,卻莫名能聽出其中的冷意:“以後,就不用來了。”


    這次唐書不敢反駁了,一張臉憋得通紅。


    席景鶴看著乖得跟個鵪鶉似的不再言語的唐書,又瞥向祁靜然:“好笑?”


    祁靜然咳了兩聲,連忙搖搖頭。


    “哼,走了。”


    席景鶴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著元晞,轉頭離去。


    “人生贏家啊。”祁靜然看著他的背影,雖然早已經釋然,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許羨慕。


    唐書哀戚地湊到他身邊:“阿祁,以後還能見到那位大師不?”


    祁靜然拍拍他肩膀:“有機會。”……當然是不可能的。


    按照阿鶴那護著晞晞的模樣,很難。


    唐書再敢靠近,那男人估計會把他撕碎。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好友,還是安慰兩句為好。


    唐書惋惜地嗯了一聲,久久望著那離去的背影,還忍不住迴味留戀今天今天的仙樂妙音,從此之後,恐怕他聽什麽,都味同嚼蠟了!哎!


    ……


    此時,二樓臨街包廂。


    窗戶被推開了小小的一條縫,兩人正好坐在窗邊的位置,敏銳的眼力,足以讓他們一眼就看到街麵上站著的幾人。


    實在是很難忽略,那一家子,便是天生的發光體,走到哪裏去,都會吸引住所有目光的那種。


    月清綺還在不滿的嘟噥。


    至於男子,早就已經習慣了,對此充耳不聞。


    而那兩個侍女,垂手站立在一旁,目不斜視,看得出,受過良好的訓練,一舉一動都很有章法。


    “師兄!”月清綺一拍桌子,嬌喝道。


    冷霜天看了她一眼。


    月清綺立馬就萎了,撇著嘴:“我在跟你說話,你怎麽不理我呀。”還很是委屈的樣子。


    她的長相和氣質,做來這些委委屈屈的模樣,還是很惹人憐愛的。


    可惜冷霜天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師妹,幾乎是看著她長大,完全知道她是怎樣的秉性,自然不為所動。


    冷霜天也很奇怪,小時候還算是軟萌乖巧的師妹,怎麽長大了,卻是這樣一幅驕縱的性子?


    幾乎所有人都難以忍受她的古怪脾氣,偏生因為她身份尊貴,是師父唯一的女兒,其他人就算不忍也得忍。


    他雖然地位超然,卻也頂多能夠不理會她而已。


    好在月清綺很也懼怕冷霜天,在這個師兄麵前,並不敢過多的放肆。


    她探頭往樓下望了望:“元晞……哼,不就是一個元家的家主嗎?有什麽了不起的?父親居然這般重視她!”剛才更是還搶了她的風頭!


    月清綺想著,幾乎快要把手上的茶杯給捏碎了。


    冷霜天無言,隻是隔著窗戶,看著樓下幾人。


    月清綺忽然起身,走到窗邊就要去推。


    “住手。”冷霜天冰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月清綺條件反射地停住了:“為什麽?”


    “迴你的位置坐著。”冷霜天冷冷丟下一句話,“如果你把窗子再推開一點,她立馬就會發現我們。”


    月清綺小聲嘀咕抱怨,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元晞實力也不弱。


    “怕她會發現你嘛……”月清綺坐迴了自己的位置,突然說,“但是,那個白發男人,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嗯?”冷霜天頭也不抬。


    月清綺想了想:“反正,就是那種有點熟悉……對,就是跟我們一樣。”


    冷霜天忽的放下手上茶杯,又往外看了一眼:“的確和我們一樣。”


    從一個普通人,一躍成為這般高手。


    這就是元家的秘密?


    ……


    告別了祁靜然和唐書,一家三口也沒有急著迴去,而是在街上閑逛了一陣。


    席思對任何東西都充滿了好奇,什麽都想湊上去看一看、摸一摸。


    他撒了歡兒似的亂跑,眼睛晶亮,澄澈稚嫩。


    待他迴頭,爸爸媽媽就在背後站著看著他,目光溫柔,淺淺微笑。


    席思是小孩兒,沒有那麽多傷感,想不起現在的生活和以前存在多麽大的差距,他隻知道,現在的他,很幸福幸福。


    是天下最幸福的寶寶。


    ……


    第二天一大早,元晞起來的時候,外麵正下著大雨。


    她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


    席景鶴在廚房做早餐,濃濃的香味從廚房中飄了出來。


    秦山在客廳中正襟危坐,好不自在。


    見元晞下來,他麵色一喜:“門主!”


    元晞頗為好笑,也知道秦山為什麽會這樣。


    估計他想要幫忙,可席景鶴不讓,而他幹坐著,又覺得不好意思,怎麽都不對勁兒,心懸得高高的,見到元晞就跟看到了解脫似的。


    元晞沒管大大鬆了口氣的秦山,問:“這雨下了一夜了?”


    昨夜他們在宋城著名的樓外樓用過晚餐之後,原本還打算泛舟河上,感受一下江南水鄉的獨特氣息。


    誰知道,一直連綿不斷的細雨卻突然下大,溫柔的細雨斜風,眨眼變成暴雨滂沱。至於泛舟河上,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就早早迴來了。


    “是啊,一夜都沒停,也不知道怎麽的,聽說最近幾天,一直在下暴雨。我們來的時候還算是運氣好的呢,沒趕上暴雨。”秦山說著,望了望落地窗外,“也不知道這雨什麽時候能停。”


    元晞倒了一杯溫開水,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對了,你不是說,要去找高漸先生?”


    “哦!”秦山這才迴想起來,他就是打算說這件事情的,“我打電話問過他了,他說在那裏附近,有相熟的人,可以直接寄住在人家家裏,迴城裏反而不方便。”


    元晞點點頭,忽的抬頭看了看四周,總覺得安靜得有些過分。


    “元寶呢?”


    小孩子覺少,席思一般比元晞氣得還早。


    可今天一早起來,居然沒有聽到席思的吵鬧聲,元晞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心下也有些奇怪。


    “剛剛看他好像跑到花園去了。”秦山有些尷尬,生怕門主斥責。


    元晞就知道這孩子安分不住,拿了一把傘,也往花園去了。


    這套別墅雖然不大,但該有的東西卻是一應俱全,比如說後麵的花園,旁邊就是一個露天遊泳池,遊泳池旁還有一片沙子地,小孩子都喜歡玩兒的那種,一看就知道這是杜和在準備房子的時候,打一開始就為小少爺考慮的。


    在元晞席景鶴來之前,杜和還專門指派人,在打掃整理著房子之餘,也將沙子地中的沙子全部換了一遍,用了空運來的海邊細沙。


    可惜,杜和的一番好意沒能派上用場,他們過來那天,這邊就已經在下雨了,沙子地在室外,實在不是個適合玩耍的地方。


    元晞撐著傘,走到花園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沙子地裏麵,手上拿著塑料鏟子和小桶,玩得開心。


    雖然席思身上穿了一件小怪獸雨衣,但這外麵的雨下得多大,席思這麽一個小孩子淋了雨,可不得感冒?


    “元寶!”元晞皺著眉,走了過去。


    席思一聽就知道要遭,媽媽怎麽起來了。


    他連忙拍掉手上的沙子,傻笑著望著走來的元晞。


    “你還穿著雨衣在這裏玩兒?知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感冒!難道你想生病,然後打針輸液嗎?”


    “不想。”席思耷拉著腦袋。


    雖然媽媽一來就囑咐他下雨不要在外麵玩兒,可他瞄了這地方好久了,本來隻打算玩一會兒的,結果一玩起來,就收不住,忘了時間。


    元晞當然知道,席思一個人,是絕對不敢做主自己跑到外麵來玩的:“你爸爸同意你玩的?”


    “啊……”席思想到爸爸反複叮囑的,如果被媽媽發現了,一定不要把他供出來,便很有義氣地搖搖頭,大聲迴答,“不是!”


    元晞還能不知道?


    “好了,過來,進屋去洗手了。”元晞伸手拉起席思,看他白嫩的小手,指縫裏麵已經都是泥沙了。


    她隨意瞟了一眼那沙地,忽的怔住了。


    隻見那沙地上,是席思挖出的幾座“小山”,因為雨勢太大,雨水還未來得及滲入沙中,便積在低凹處,匯成一條條小溪。


    這樣的場景,元晞覺得有些熟悉。


    昨天一縱即逝的那抹靈光,再度出現了。


    “媽媽?”席思不解地抬頭望著她。


    元晞當然不肯錯過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揮手叫來了秦山,讓他帶席思去洗手,自己則在沙坑中蹲了下來。


    “沒錯……是這樣……”她喃喃著,一手丟開傘,用手撥動著沙子。


    高漸父親所點那塊地的山勢縱橫,毫不保留地在她腦海中重現。


    元晞就按照自己腦中的記憶,以這沙地為沙盤,一點一點複原了那地方的山勢。


    若是將衛星地圖翻出來,就會驚訝的發現,衛星地圖上那山勢的模樣,和元晞此時用沙子堆出來的樣子,一模一樣。


    等到一個沙盤模型做出來,元晞手上已經滿是泥沙。


    她也不在乎,隨手拍了拍,站起身來。


    雨勢雖然大,可對於元晞要的來說,還遠遠不夠。


    她直接拎起席思的玩具小桶,在旁邊的遊泳池中舀起一桶水,對著那沙地一衝。


    若用著沙盤模型,比擬那地的山勢,元晞衝下的一小桶水,就如同山洪爆發,眨眼間在這山間四處散開,橫衝直撞。


    若不是元晞的沙山壘得夠結實,大概這一桶水就直接垮掉了。


    元晞看著那水在一片山嶺之中,橫衝直撞,眼睛越發的明亮。


    她終於抓住了那絲靈感!


    原來,從昨天離開那地之後,她心裏就隱隱覺得惋惜,總覺得自己錯過了現在。


    現在看來,果然是她忽略疏漏了。


    站在一邊的秦山,已經打理好了元晞吩咐的任務,席思一雙小手又白白嫩嫩了,而他則舉著傘守在旁邊,也不知道門主這是怎麽了,剛才還不讓小元寶玩兒的,可自己這會兒卻玩得開心。


    元晞忽然轉身走向他,秦山還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腦中想的,被門主發現了。


    他支支吾吾正打算解釋。


    元晞道:“準備一下,我們去昨天那地方。”


    “昨天……哪地方?”秦山還沒緩過神來。


    “自然是高漸說的那地。”元晞腳步匆忙,直接就上樓梳理了自己身上的髒亂,又換了一身衣服。


    席景鶴剛好坐了早飯,本急著想出門的元晞,就不忍拂了阿鶴的好意。


    想著索性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她便坐下來,跟家人一起用了一頓早餐。


    “媽媽,你又要出去啊。”席思有些失望。


    “嗯,一會兒就迴來。”元晞摸摸席思的頭發,“秦山,走吧。”


    “哎。”秦山一口將雞蛋塞進嘴裏,幾下嚼了,衝到元晞前麵,到院外發動了車子。


    兩人急忙趕往高漸所在。


    雖然雨勢很大,呈瓢潑之勢,平整的馬路上都變得到處是積水,車子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打滑。


    但秦山開車技術好,眼力準,這樣情況下,車身也是穩穩當當的,一路疾馳。


    等到了那目的地,穿著一身黃色雨衣,在山路口上等著他們的高漸,見車子停在身邊,連忙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二位怎麽又過來了?”高漸好奇問著,一邊脫下身上濕漉漉的雨衣,“哎呀,這雨太大了,我這雨衣都快不頂用了……啊,元門主好啊。”


    此時,元晞靜靜地看著高漸。


    看得出來,高漸的心態,和昨天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看來應該是已經想通了,因為不管他父親爺爺如何,那都已經是逝去先人的事情,而他現在,卻有著嶄新的未來,隻要他梳理好了這塊地,賺一筆錢,就可以找迴妻兒!


    如此說來,高漸的心性,其實也算比較看得開的,至少沒有一直鬱結。


    元晞卻想——如果這個高漸知道,他的曾爺爺,爺爺,和父親,都是所言非虛呢?


    如果這塊地……當真是一塊真龍貴穴呢?


    元晞不知道,若是到了那個時候,高漸還不會有現在的輕鬆。


    不過她也還是想一想,接上高漸之後,車子繼續往前開去,轉眼就到了他們昨天登高望遠的地方。


    若不是在此處,他們還發現不了此地的奧妙,近看是尋常無奇、八方搖動,遠看卻是大馬趕小馬、富貴傳天下。


    風水之奇,果然是應有盡有。


    上次在這山上看到截然不同的氣勢,那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今天,高漸卻是滿肚子疑惑了,完全不知道元晞為什麽要上山。


    難道這地方還有什麽特別的?


    如今的高漸,已經徹底放棄尋找真龍貴穴的念頭了,這會兒疑惑揣測,也完全沒有往那方麵去想。


    三個人,元晞打著一把傘,另兩人都是穿著雨衣,一路上山。


    元晞雖說打著傘,可她才是真正的一點潮濕不沾,渾身上下幹燥清爽,那些被風吹斜的雨絲,如同被什麽力量給擋住了,撞上元晞卻偏偏撇開了方向,很有眼力見兒的沒往元晞身上飄。


    反倒是另外兩人,上上下下遮了個嚴嚴實實,身上卻還是打濕了一大片。


    高漸看著元晞周身的滴雨不沾,又敬畏又好奇。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實力,可操縱天地生氣於無形吧。


    世間萬物的活動,都離不開生氣,晴雨暴風更是如此。


    可以說,掌控了天地生氣,就是掌控了這些無形的力量。


    若是到了那真正的至高境界,恐怕跟陸地神仙也沒什麽區別。


    高漸知道,元門主應當隻是初窺門徑,可就是這個初窺,也足夠讓他們望其項背,卻拚命趕不上了。


    他不由得說了一句:“元門主,您這手段,有點像是那傳說中的煉氣士啊。”


    “你知道煉氣士?”元晞倒是有些意外。


    “嗬嗬,在我曾爺爺的筆記上看過。我曾爺爺就喜歡寫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小時候都是當故事看的,後來才知道是真的。”高漸說著唏噓不已,“當初,我爺爺是我曾爺爺的幺子,我曾爺爺去世的時候,我爺爺還很小,那時候家裏人都不認為我曾爺爺的本事有什麽稀奇的,留下來的那些筆記和書籍全部都當成了無用的東西,倒是我爺爺,看著那些筆記,自學了一些。沒想到,時至今日,我們家最後都還是靠著風水吃飯的。”


    他說著搖搖頭,又驚覺自己的話題扯得有些遠:“不過那些煉氣士,實在是神奇,聽說能夠唿風喚雨、撒豆成兵?元門主,這是真的嗎?”


    元晞點點頭:“雖然有些誇張,但的確是有煉氣士存在的。唿風喚雨、撒豆成兵有些誇張了,不過是一些小道,采眾家之長,然後自成一派而已。比如唿風喚雨,就與我風水師操縱生氣相似。撒豆成兵,其實是一種符籙手段。”


    高漸恍然大悟:“隻是可惜了,世上煉氣士的傳承,都斷絕了。”


    元晞笑了笑,沒說。


    其實,自打阿鶴迴來之後,她就發現,阿鶴多了很多奇怪的本事,卻不是風水師的手段,反而像是……煉氣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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