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了小師弟,元石本打算迴元門山了,誰知道方媽偷偷拉住他。


    “元石啊,奶奶問你一個問題啊。”


    方媽和方爸對元晞的幾個弟子都是自稱爺爺奶奶,至於和元禮的輩分,卻是分開論的。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元禮是元晞的嫡傳師父。


    元石連忙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點點頭:“嗯,您問吧。”


    方媽壓低聲音,湊近低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師父她外公,在什麽地方?”


    元石一愣:“師祖爺爺?”


    “對對對,就是你師祖爺爺。你知道你師祖爺爺在哪兒嗎?你師父從沒有跟我們說過,我,我也想看看他。”方媽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扭捏,但心思卻很急切。


    雖說她和老父親關係不好,可三年前他們趕到那山下衛生院,看到昏迷不醒的老父親時,方媽心裏別提多心疼了。


    關係不好歸關係不好,那畢竟是她的父親。


    父親出了事,她會是世界上最傷心的那個人。


    接著父親醒了又昏睡,情況不容樂觀,方媽更是急得天天晚上偷偷抹眼淚。


    後來雖然情況穩定下來,但醫生說蘇醒的可能性不大。


    方媽本想好好守著老父親盡盡孝,就算他看不到,自己這個當女兒的也應該好好做的。


    誰知,女兒元晞醒來之後不久,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外公給送走了。


    送去什麽地方,除了女兒元晞,居然誰也不知道!


    方媽為此問過元晞很多次,可元晞不是默不作聲,就是說,我自由安排。


    方媽實在是沒法了,心想著,女兒元晞對她外公的感情,比對自己和丈夫還好,總不可能害了她外公吧,她會這樣做,總歸有她的理由。


    這樣安慰自己之後,平安無事地過了三年。


    可今天,這般其樂融融的溫馨景象,實在是讓方媽觸景生情了,也生出若是老父親也在就好了的想法,自然是按捺不住,問了元石。


    元石聽之愣了愣:“我也不知道。”


    方媽唉聲歎氣:“說來也是,你師父連我們也不說,又怎麽會告訴你呢?”


    元石抓了抓頭,不忍心看到方媽這樣傷心的樣子,使勁兒想了半天,才眼睛一亮道:“對了,每個月師父都會獨自外出一天,不允許任何人陪同的,會不會就是去看師祖爺爺了?隻是……去什麽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方媽也高興:“真的?”


    她最擔心的就是,老父親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去世了,女兒又不願意跟他們說,他們也不知道要被瞞上多久。


    在暗中揣測猜疑,才是最費心神的。


    現在聽元石說起來這件事情,女兒是去看她外公的幾率就很大了。


    方媽拍拍元石的肩膀,特別開心:“元石果然是個好孩子啊,想吃什麽,奶奶給你做!”


    元石不好意思笑著搖搖頭:“不了,我得早點迴山上去呢,不然天就黑了,路不好走……我明天早上會和師父一起下來的。”


    “那好那好,明天奶奶做好吃的,等你們下來吃啊。你們那山路,又陡又峭的,是怪不好走的。”方媽和方爸去過元門山一次,爬山就爬得累得不行,隻當鍛煉身體,可再讓他們上去,是決計不同意的。


    元石起身道別之後,便往外走去,司機還在小院兒外麵等著他呢。


    剛剛跨出院門,後麵就傳來一陣喧鬧。


    原來是席思跑了出來,衝到元石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腿,仰頭急切地喊道:“大師兄大師兄!怎麽不帶我走!”


    看他的架勢,竟然是癟癟嘴就要掉金豆豆了。


    元石愣了愣:“小師弟,師父讓我把你送下來……”


    “我不要!我要迴去,你帶我迴去!”席思嚷嚷著,死死扒拉著元石的腿不願意鬆手。


    這會兒方爸方媽連著方易也跑了出來,看到這個架勢,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元寶,不是不帶你迴去,是讓你在這裏跟著外公外婆還有舅舅住幾天。”方易湊上去哄他。


    席思猶猶豫豫地看了外公外婆幾眼,才說:“那,那我先迴去,再下來玩。”


    他緊緊抱著元石的腿,生怕他把自己丟下,就不帶自己迴去了。


    元石一拍腦門,這才知道小師弟在擔心什麽,哭笑不得說道:“小師弟,你先在這裏呆一晚上,明天我會和師父一起下來的。”


    席思半信半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拉鉤。”席思迅速翹起小手指。


    元石連連點頭:“拉鉤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了勾承了諾,席思才安心地眉開眼笑,鬆開元石:“那大師兄你早去早迴哦,明天要早點下來看我,還有媽媽!”


    他眼巴巴地望著元石,蹦躂了兩下。


    心急之意溢於言表。


    元石好笑地點頭:“會的會的。”


    “那大師兄再見。”席思乖乖跟元石搖手道別。


    方易笑著一把撈起席思:“這麽想媽媽,分開幾天都不行?”


    席思趴在方易的肩膀上,小聲嘟噥:“這不是怕我不能迴去了嘛……”


    方爸方媽對視一眼。


    這孩子,才跟媽媽呆多久,感情就這麽深了?


    雖然二老又是失落,但也忍不住高興,畢竟是血緣母子,有些東西是抹不去的。


    “元寶,媽媽好嗎?”方爸問他。


    席思一下子來勁兒了:“當然好啦!媽媽是個好媽媽!山上好多人都很崇拜她的!我聽小師兄說,媽媽是特別厲害的人!”


    “小師兄?小靖嗎?”


    方易解釋:“不是的,姐姐又收了個徒弟,叫許閆晨,跟元石差不多大。在山上,基本上都是他帶著元寶玩兒的。”


    “小師兄也很乖,每天都看很多書。”說著,席思又急忙給自己邀功,“我也每天看很多書,媽媽摸著我的頭,誇我了呢!”


    看席思一副跟得了小紅花似的洋洋得意的小模樣兒,方媽不知怎的,心頭一動,竟是紅了眼睛。


    ……


    第二天一大早,方爸方媽就起床開始準備早飯了。


    也不知道女兒什麽時候過來,早飯也好好準備一下,總是好的。


    方易尚且睡意朦朧,聽到院子裏麵的動靜,就爬起來看,才發現方爸方媽的忙碌。


    “爸媽,這麽早!”方易說著,吸了吸鼻子,順著味兒走到廚房,立馬就眉開眼笑了,“好久沒吃媽做的飯了,我嚐嚐!”


    說著,他就要去抓方媽剛烙好的餅。


    方媽一筷子打在他手背上:“洗手!”


    方易嘿嘿笑著,洗了手,才抓起烙餅暢快吃了起來。


    “怎麽這麽早就在做早飯了?”方易問。


    “不是不知道你姐什麽時候下來,多做點東西備上,待會兒她來了就可以吃了嗎?你姐的弟子們也都在,怎麽能不多做點?”


    “我姐住的那元門山,從山上下來再過來,至少得兩個多小時,就算他們現在出發,過來的時候也差不多該吃中午飯了。”方易撇撇嘴說道。


    方媽吼得中氣十足:“那你也不要吃了,出去出去!”


    方易被趕出廚房之後,無奈地搖搖頭,打算繼續迴去睡個迴籠覺。


    最近他的行程通告排得很滿,堪稱拚命三郎,現在有機會,好好多睡一點覺,也是好的。


    元晞一行人抵達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與她一起的,除了三個弟子,元石、靈靖、許閆晨,還有開車的秦山。


    要說秦山跟方爸方媽也是老熟識了,從元晞最早下山的時候,就一直跟隨到現在,至今,也有六七年了。


    方爸方媽見了秦山也很高興,以前住在這小院兒的時候,秦山也是大家庭的一員,而且秦山還是方媽的老鄉。


    “好久不見了秦山。”方媽熱情地招唿著。


    秦山抿唇笑得憨厚,仍然如當年一般忠厚少言。


    元石從副駕駛座上下來之後,許閆晨和靈靖和從後座下來。


    最後一個出來的人,才是元晞。


    方媽看到女兒的刹那,幾乎是愣在了那裏。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元晞了,半年,還是一年?


    闊別已久看到女兒,卻不是女兒剛剛從她外公山上下來的時候那般高興,而是說不出的心酸。


    想她當初打那個電話給元晞,斥責女兒的時候,自己何嚐不心疼?


    可越是這樣的局麵,她就越是氣惱,又發作不出來,隻得暗暗生悶氣。


    如今看到元晞,她不由得紅了眼,點點頭:“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站在方媽後麵台階上的方爸,何嚐不是激動地抿著唇,眼睛紅紅的。


    “爸,媽。”元晞衝二老打招唿。


    雖然說不上來多麽熱情,但方爸方媽還是有了不一樣的感受,麵上不由得高興幾分,連連點頭。


    這會兒,倒是一個小小的身影歡唿著從裏麵衝了出來,一下子撲到元晞麵前,眨巴著黑黝黝的大眼睛望著她。


    “媽媽!你可來了!我還以為大師兄哄我的!”席思一點兒也不避諱,開口就揭大師兄的短。


    元石又好氣又好笑地走過來:“小師弟,師兄不是還跟你拉了勾的嗎?你怎麽這麽信不過,我可沒哄你啊!”


    席思撇撇嘴,一副我什麽都知道你別騙我的小大人樣:“我都知道的,你們這些大人都喜歡糊弄小孩子。”


    席思的童言稚語立馬引得周圍人一陣輕笑。


    倒是因此,衝淡了不少元晞與父母再見的尷尬傷感之意。


    一行人一齊進了小院兒,席思跟在元晞身邊,踮起腳就去抓媽媽的手。


    元晞往下一看,見席思衝她討好一笑,便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拉住了兒子的手。


    方媽走在最後,一眼瞟見秦山手裏提著的兩大包行李袋,不由得高興起來,看來帶了這麽多衣服,是打算要在這裏住到過年後了。


    這樣就放心了。


    方媽想著,又進廚房去忙活了。


    元晞的三個弟子和秦山都不是外人,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不需要什麽拘泥的,方爸招唿大家坐之後,也跟著方媽後麵去廚房忙碌了。


    方易這會兒才從房間裏麵出來,迴籠覺睡得迷迷糊糊的,走出來的時候,腳下一雙大拖鞋,卡通家居服,頭發亂糟糟似雞窩,哪裏有點平時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模樣?


    元石跟方易關係不錯,雖然嘴裏叫的是小師叔,但平時兩人相處可沒有半點長輩和晚輩樣子。


    元石看到他這個模樣,立馬笑道:“不行,我要拿手機把小師叔你這個樣子照下來發到網上去,你的那些女粉絲肯定心都要碎了!”


    方易瞪圓眼睛:“好啊元石,你小子居然敢不尊重師叔!看我怎麽收拾你!”


    兩人打鬧了好一番,方易才問起元石:“聽說,你小子最近得你師父的命令,負責了一件大事,還辦得妥妥當當的,被你師父誇讚了一番?”


    以元晞現在的性格,能夠得到她的誇獎,簡直是稀奇到不能再稀奇了。


    元石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難掩興奮之意,嘴上卻還要說著:“沒什麽,一切都是師父打好了基礎,方案都準備好了,我也就是照本宣科而已。”


    “哼,口是心非。”方易才不信元石心裏也跟他嘴上說的一樣。


    “餓了沒,開飯了。”方爸走出來,笑嗬嗬地跟大家說道。


    “我早就餓了!”方易第一個衝到飯桌旁。


    其他人也紛紛笑著走上前,在飯桌旁落座。


    許閆晨是第一次見到師父的父母,開始還很拘謹,但方爸方媽都是很熱心的人,處處照顧著許閆晨,沒多久他就慢慢適應了,話也多了起來。


    元晞坐在方媽旁邊,她雖然從進門開始,就沒什麽話,但是方爸方媽卻竭力尋找能夠和她交流的地方,雖然元晞的態度仍然冷淡,方爸方媽也顯得很是拘謹,但比之之前的完全無交流,已經好上太多了。


    接下來幾天,小院兒都沉浸在一種溫馨的氣氛中。


    方爸方媽臉上幾乎笑容不斷。


    席大少爺也是各種耍寶,逗樂了所有人。


    不知不覺,除夕臨至,春節將近。


    一家人圍著桌子而坐,吃著餃子,電視上春晚的聲音開到最大,家裏一片熱鬧喧騰。


    方爸忍不住感歎了一句:“這才是團圓啊!”


    ……


    春節後,雷家邀她一述的請帖也發了過來。


    地點在紅葉山。


    紅葉山也是京城的一個著名景點了,山上著名的紅葉公園,每當秋天來臨,霜葉紅透,那漫山遍野的紅色,如大火一般連綿熾熱,紅霞映天。


    這樣一個著名景點,自然少不了類似於度假山莊之類的存在。


    紅葉山莊,能夠掛著紅葉山的名字,還開在紅葉山上,遙遙便能望見紅葉山那名聲赫赫的紅葉連天,這般景致也是獨一無二,背景自然不用說了。


    紅葉山莊的定位也是高端度假村,以高昂的價格隔絕了大部分的人,更多的是權貴富豪將紅葉山莊選擇為休閑度假的去處。


    最近才是春節過去不久,紅葉山莊本來還在春節假中,上頭的經理卻突然安排一部分員工迴來臨時上班,據傳是為了接待某個大人物。


    既然開出了往日三倍的工資,員工們自然也沒有太多的怨言。在接到消息之後的第二天,紅葉山莊就從度假的氛圍中脫離出來,進入了正常的運轉中。


    今天一大早,就有兩撥人抵達了紅葉山莊。


    山莊的總經理親自出來陪同,言語之中都對這兩撥人馬頗為尊敬。


    本以為一個雙方洽談,結果這兩方的人都說——


    等人!


    等的是誰,自然是元門門主,元晞。


    這兩方人馬,其中一方,便是雷家,另一方,便是雷家口中所說的故人了。


    元晞抵達的時候,看到這位故人,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而且還有些意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故人,竟然寒棋!


    沒錯,寒棋,寒家。


    這便是雷家要給元晞引薦的故人。


    故人倒的確是故人,可雷家為何會有這麽一個安排,元晞卻是暫時摸不清套路,先保持了沉默。


    要說寒家這些年,一個南寒北玄的帽子蓋在頭上,背地裏雖然不少人腹誹說寒家就是玄家的走狗,但幾十年來,玄門風水界唯一能夠與玄家分庭抗禮的,也就隻有寒家。


    一開始的時候,元晞也算是比較認同那個“寒家走狗論”。但是隨著對局勢的深入認識,關於玄家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她就越發的明白,寒家在其中的地位,絕對沒有這麽簡單。


    若是簡單靠著玄家的扶持,寒家就能夠穩坐南方第一世家的話,那玄家的實力,早就大到可以一統玄門風水界了,何必需要搞這麽一出?


    所以,寒家自己本身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元晞沒有妄自判斷寒棋這個人到底是好是壞。


    寒棋對待元晞的態度倒是很不錯,她的車到了,親自上去給她拉車門,口中稱唿的是“門主”而不是“元門主”。


    元晞若有所思。


    寒棋的這個態度實在是太明顯了,根本不是把自己當成是與元晞平起平坐的寒家家主,反而把自己當成是元晞的下屬了!


    但元晞一直不動聲色,隨著浩浩蕩蕩的人群,來到了寒棋安排的觀景廳中坐下。


    這個地方也的確不負觀景之名,甚是雅靜,外麵看出去就是紅葉山的大好景致,雖說最近不是紅葉的季節,可前些天才下了一場雪,將這紅葉山覆蓋得銀裝素裹,一派雪國風景,煞是美麗。


    如此風景,坐在廊下煮茶品茗,自然是雅興之至了。


    周圍燒著暖爐,雖然算是半露天,但並不算冷。


    元晞盤腿而坐之後,雷明和寒棋才在元晞對麵落座。


    雷明知道,寒棋的身份不用自己介紹,元晞身為元門門主元家家主怎麽可能不知道。於是,他隻是說了幾句話,寒暄寒暄,算是活躍氣氛。


    但是元晞並不打算搞出一個其樂融融的和洽氣氛出來。


    “你們兩家,是合作者?”元晞狀似無意地問道。


    雷明和寒棋的心卻提了起來,雙方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大大方方承認了這件事情。


    說話的是雷明:“不瞞您說,我雷家與寒家來往多年。您既然調查過花家幫助星家的事情,應該也知道幫助星家的幕後中,也有我雷家的手筆。而事實上,真正拜托我們這件事情的,是寒家!”


    雷明的年齡比元晞大上幾十歲,卻一口一個“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而他的話也很明顯,就是借著如今元晞特別照顧的星家,在暗暗邀功。


    至少,也是在表明立場。


    這就有意思了,莫非這麽多年來,寒家都是玩兒的無間道?


    元晞輕輕應了一聲,卻不做任何答複。


    寒棋清了清嗓子:“門主,此次我們希望能夠與您會麵,是想要明確我們的立場,站在統一戰線上,對付玄家!”


    這一點元晞倒是不意外,若是沒有玄家在外威脅,就算寒家玩兒的是無間道,也未必會再次投靠到自己門下來。


    不得不說,玄家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若是解決玄家之事,殺掉幾個人就足以的話,元晞並不介意自己的雙手會沾上某些人的血。


    哪裏會這麽大費周章!


    一邊聯係內應玄野,一邊在外增加籌碼,努力裏應外合,一舉顛覆玄家,壓得他不得翻身。


    這般大費心思,也是因為玄家這些年的勢力實在是發展得根深蒂固,難以想象的龐大,對風水界中的控製不用多說,一直以來表示中立的佛門,上次法源方丈親自下場,已經說明了一切。


    並且,玄家的實力,已經不簡單局限在風水界,還發展到了政經界等等方麵。


    對玄家實力的估量,決計不是一個小小的玄家山可以概括的!


    就算元晞殺掉了玄數,那下麵的玄家實力就會發作亂套,而上麵的玄家長老們,自然會重新推出一位合適的家主來。


    到時候局麵又是什麽樣子,就不得而知,更加不好控製了。


    所以,一直以來,元晞寧願反複斟酌,確定自己穩操勝券了,才會徹底發動對玄家的進攻。


    不動則已,一動斃命!


    寒家何嚐不是忌憚玄家?


    他們暗中再怎麽操縱,也耐不過玄家的龐大勢力,唯一的出路,就是尋找合作者,才能夠將現在這個局麵,徹底翻盤。


    而目前來說,唯一最有勝算的人,就是元晞!


    她師出有名,並且,還與一個寒家十分重視的人,達成了同盟。


    “事實上,我們寒家,對玄野這個人,觀察很久了。”寒棋沉吟了一會兒,便決定把一切都攤開手。


    他深知,現在他若是含糊其辭,元晞是絕對不會打動的。


    不管他們以前是不是無間道,但他們效忠的卻不是元家。


    這一點,無論是元晞還是寒家,都認識得非常清楚。


    清理掉玄家,寒家就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寒棋不能坐以待斃,自然要主動出擊。


    “我們知道玄野並不簡單,而且在玄家一直在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寒棋說著,難掩對玄野的欣賞之色,“不得不說,要在玄家這個泥潭裏麵,保證自己的手段和掌控,是非常困難的,但偏偏玄野做到了,還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們寒家,就十分希望能夠和玄野合作。”


    玄家自己人可能看得不太真切,但是寒家獨特的視野,還有置身事外,卻非常的清晰。


    在確定了玄野絕對不是一個爛酒鬼之後,玄家一些悄無聲息間的變動,一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事件,卻被寒家大膽地懷疑到了玄野的身上。


    隨著這樣的事情越多,寒家就越加地確認背後是玄野在搗鬼。


    這一切事件,幾乎可以看成是一係列完成的,徐圖漸進的分化玄家的路線!


    隻是,寒家這個觀察方法也實在是特別,先是確認了玄野的手段,然後將一些看起來有些奇怪的事情往他頭上安——


    偏偏這樣,還真讓他們抓到了事情的真相。


    大概玄野自己也無法想象,自己一直以來在玄家內部都隱藏得很好的事情,卻暴露在了寒家麵前吧。


    元晞放下茶杯:“你們是知道,玄野與我的合作了。”


    雷明不由得笑道:“當然,這般強強聯合,我們怎麽會一點兒也不知道。”


    元晞挑眉,不可置否。


    寒棋看著元晞的臉色,說道:“我們也知道,您與玄野的強強聯手,勝算已經很大了。但是這個勝算,卻並不是百分之百,還是有一定的疏忽差池。而我寒家和雷家,恰好可以幫你們補上這個不足。”


    元晞的目光,這才落在寒棋的身上。


    良久。


    “說說你知道的事情。”


    寒棋舒了口氣,知道元晞算是第一步認可了他。


    接下來,他當然不會像之前一樣,還抱著隱瞞的想法,竟然十分坦白地,向元晞說了很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當年元家之亂的真正內幕,玄野的崛起之路。


    這是連元晞都不知道的。


    ……


    玄洛,少時出身很低,父親隻是玄家一個不起眼的旁支嫡子。


    而他自己,更是外室所出,身份比之庶子都還要低賤。


    在玄家,他幾乎就是一個任打任罵的存在,就連一些仆人心氣兒不順了,看了他也可以上去踹他兩腳。


    連玄洛的父親都不會庇護他,自然沒有人幫他伸冤,唯一護著他的,隻有他那個外室子母親,在生下玄洛之後,進了玄家,沒抬成姨娘,倒是不倫不類地當了個玄家的下人。


    玄洛雖然一心想要離開玄家,但是他的母親卻認為他是玄家的少爺,總有一天會優秀得讓其他人仰視,而離開,隻是得不償失。


    玄洛少年老成,雖然無奈,卻非常清楚,這隻是因為母親太過於愛戀父親,舍不得離開,而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事實上,玄洛在他母親的眼中,也就是一個可以用來爭寵的棋子罷了。


    玄洛出身在這樣的泥潭沼澤中,偏偏心比天高。


    好在,他高傲,也有高傲的資本。


    當他無意中展露出來的才華天賦,引起了堂堂元家家主元蒼的興趣之後,元蒼暗中觀察了他一段時間,發現這個少年的確有天縱之才,便起了惜才之心,表明身份上門,將玄洛帶到了自己身邊。


    這在別人眼中,無疑是一步登天的行為。


    那個時候,元蒼是堂堂一代國師,無數人仰望的存在。


    而這樣的人,卻親自來收走了玄洛,肯定了他的天賦——就連玄洛自己,一開始也是感激不已,當場給元蒼跪下,說願意下輩子給元蒼當牛做馬。


    這本應該是一個少年奇遇奮發圖強的故事,卻無奈現實給了當頭棒喝。


    玄洛被帶到元蒼身邊,與元蒼之子,元家嫡長子元旭,如兄弟般長大。


    玄洛的身份比較尷尬,對外稱的是元旭的書童。但元旭對待這個難得的小夥伴極好,以他的身份地位,其他人見了他,都恨不得給他跪下,實在是沒有誰,能夠像朋友一般陪在他身邊。


    玄洛無疑彌補了這個空白。


    於是,玄洛雖然是元少爺書童的身份,但無論是起居用度,還是學習看書,都跟元旭沒有太大的出入,儼然一個元家少爺翻版。


    可玄洛到底沒有元旭那尊貴的血脈,剛開始的時候,他也沾沾自喜,對元家父子感恩戴德,可時間久了,他才知道,他所謂的好生活,都隻是空中樓閣,元蒼元旭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把他從雲端打落泥濘。


    就像是那些下人,在元蒼元旭麵前,對他玄洛恭恭敬敬的,可一轉身,就是各種硬釘子軟釘子,明裏暗裏瞧不起玄洛。


    雖然一次元旭大發脾氣罰了幾個下人,可其他人的態度並不會因此就改變。


    而玄洛的生母,也一改溫柔善良的麵容,變得貪婪起來,多次找到玄洛,希望他能夠讓元少爺發話,把他父親送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去。


    玄洛生母還言辭振振說道:“不就是元少爺一句話的事情?隻要你跟元少爺說了,你父親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玄洛當時心涼如冰。


    原來在他母親的眼中,他玄洛仍然是那個爭權奪利的工具,可以幫她討父親歡心的棋子。


    而這背後,肯定有他那個父親的首尾,卻寧願讓他母親來當這個說客,也不願意親自出麵,骨子裏麵對這個兒子的輕蔑,溢於言表。


    在這樣的情況下,玄洛幾乎是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得到更多的東西。


    他敬仰元蒼,把他當成自己的再生父親,希望他能夠教自己更多的東西。


    可時間久了,他才發現,原來身份這種東西,是天生就注定的。


    無論他再怎麽努力,元蒼看似對他溫和親切,可從未誇過他肯定他,隻是當他是元旭的一個小跟班。元旭什麽都不做,整天遛鳥鬥鷹,儼然一副紈絝子做派,卻仍然能夠得到元蒼無數的讚許,下麵人的拍馬屁追捧。


    這樣心氣兒天生就高的玄洛,如何能夠忍受得了?


    當少年的心性一點點被扭曲,在悄無聲息中,玄洛成長為一條毒蛇。


    而他想要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一開始隻是別人的肯定。


    後來,想要得到元蒼的讚許。


    再後來,他想要得到和元旭一樣的地位。


    最後,他想要整個元家,他想要站在元蒼一樣的位置!


    若他隻是庸才,這一切自然隻是空談。


    但他是天才!元蒼親口說的百年一遇的天才!


    無論是他的風水術還是各種書籍知識,他的學習速度快到難以想象,幾個對他和善的先生,都忍不住頻頻稱讚他。


    隻是稱讚之後,卻是兩個字——


    可惜。


    可惜他玄洛隻是一個書童,可惜他玄洛不是元家之子。


    他玄洛不要別人的可惜,就算天生沒有這些東西,他也要自己一手爭取!


    在偶然一次,玄洛探知到了元家最大秘密之後,他決定要越之奪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爭取!


    十幾年如一日,玄洛不斷地策劃布局,也不斷地增長實力。


    他研究出一門名為“龜雖壽”的功法,奇特又強悍,儼然成為了他實力的最大倚仗。


    不得不說,玄洛當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


    龐大的元家,居然在他的布局之下,慢慢崩離式微。


    最後,他成功了。


    玄洛暗中扶持了寒、花、靈三家家主,從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卑賤身份,走上堂堂家主之位,後續當然聽從了玄洛的指派。


    他自己也一舉坐上了玄家家主之位,往日對他頤氣指使的人,之後都不得不跪倒在他的腳下。


    而雷、星兩家,也在大勢之下,不得不選擇背叛。


    那時候,元家家主元蒼,一心修煉,不問世事,元旭更是對此一竅不通,根本不知道外門六姓之中,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大變故。


    當然,完全靠著玄洛一個人,是有些太過於逆天了。


    那時候元家本就處於風雨飄零之際,上頭的壓力,風水師式微,國勢動蕩,都成了壓倒元家的稻草。


    外門六姓背叛,隻是最後一根稻草。


    玄洛成功了,成為外門六姓幕後之主,將元家取而代之。


    再後來,就是元家自己也知道的事情,元蒼身受重傷死去,元旭帶著剩餘元家人出逃,而玄洛大概是念在舊情,沒有追殺,放過了元家剩餘血脈一條生路。


    玄洛是以雷霆手段取得了勝利,用的就是快準狠三字,可事實上,外門六姓未必所有人都服他。


    隻是當時玄洛實力過人,無人能及,他們才不得不屈服。


    可暗中,星、雷、寒、靈四家,還是心裏愧疚作祟,決定幫助元家人,徹底隱姓埋名。


    之後,就算玄洛後悔,想要殺掉這些元家人,也無可奈何了。


    ……


    ——說到這裏,寒棋頓了頓。


    “這些事情,都是由我寒家先輩,暗中記錄下來的,一切觀點都很客觀,不存在私自泄憤,所以真實度,是可以保證的。”寒棋語氣肯定。


    元晞點頭:“自然肯定。”


    故事中都提到玄洛聽到的大秘密了,估計這個秘密,便是有關於元家地宮的了。


    元家地宮中神物“龜雖壽”,若是為了它,玄洛肯定會下最後的決心。


    隻是玄洛苦苦謀求兩百年,最後卻是一場空。


    寒棋忽然猶豫起來:“事實上,有一個說法,隻是傳聞……”


    “什麽?”


    寒棋皺著眉:“有消息稱,玄洛修煉‘龜雖壽’功法,威力驚人,道指長生。但這功法,卻並非我祖上筆記中記載的,為玄洛自創,而是有人傳給他的。”


    元晞眉頭微蹙:“誰?”


    “這一點,就不得而知了。”寒棋搖頭道,“那玄洛的功法的確是奇妙,也當真有長生之效。我祖上筆記中提及,玄洛年過八十,卻仍然一頭黑發,貌若少年,沒有一點衰老的跡象。後來他鮮少出現,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之後,玄家便聲稱玄洛病逝。可我的祖上卻是不怎麽好相信的,總覺得玄洛極有可能沒死!”


    “的確沒死。”元晞篤定道。


    玄洛之事,她大概是知曉最清楚了。


    “哦?”寒棋和雷明都瞪大了眼睛。


    元晞徐徐道來:“三年前,我與玄洛有過一戰。”


    “三年前……那玄洛豈不是活了兩百歲!還不止!”寒棋大驚。


    連雷明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急切問道:“那然後呢?”


    “然後,他死在了他渴望得到了我元家大秘密中。”元晞說著,眼神古井無波,仿佛當年的事情,再也掀不起半點兒漣漪。


    可事實如何,隻有她自己知道。


    寒棋和雷明知道,元晞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他們,但關於玄洛的事情,卻仍然讓他們震驚無比。


    這世上,當真有長生這種東西?


    寒棋突然喃喃道:“玄洛是當真死了嗎?”


    雷明看了他一眼。


    元晞也淡淡端起茶杯:“死沒死,隻有天知道。”


    ------題外話------


    久違的萬更,自己都沒想到今天能寫這麽多字出來,給自己鼓個掌先!嗯,今天是二月的最後一天,四年一遇的大日子,是該多更點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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