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晞迴到小樓的時候,客廳中一片熱鬧。


    正是花家的人在這裏作客。


    雖然星源等人不方便從這小樓出去,但是請花家的人過來還是沒問題的。星源便托了明生小哥,讓他們去知會一聲,花家一個猶豫都沒有,也不覺得星源是在擺架子,很爽快地轉頭就上門了。


    花家這次出來,帶隊的人是花家家主,花慶開。


    這一次花家更新換主,作為新任家主的花慶開也是第一次在外露麵,便做了親自拜訪九方十三寨這件事情,足以見得他們的態度。


    星源與花慶開的關係不錯。


    上任花家家主,也是花慶開的父親,對於星源來說更像是長輩,倒是花慶開,比星源還要小上十幾歲,兩人聊天的時候,貫來是老哥過來老弟過去的。


    星家雖然一直受得花家恩惠,但是私下裏來往不算是密切。聯係雖有,可見麵卻不是常有的事情。


    畢竟星家在京城,而花家卻悄然隱於川省,一直默默無聞。


    而此刻星源和花慶開,在這九方十三寨偶然見麵,也已經是時隔兩年了。


    虧得兩人見麵一點兒也不生疏,幾句寒暄便拉近了相互的關係,很快熟稔地聊起天來。


    這次花慶開過來拜訪星源等人,基本上也把花家的人都給帶上了,七八個人,有三個是花家的子弟,一個是花慶開的大兒子,另外兩個也是花慶開的親侄子。


    星冀也站在父親身邊,跟花家的人一一照麵寒暄,雖然彼此之間算不上特別熟悉,但場麵上的熱乎態度還是有的。


    至於星梨與這些人不熟,安靜地站在一邊當娃娃。


    花慶開的親侄子中,有一個跟星梨差不多年紀,從進來開始,一雙眼睛就落在了星梨的身上,滴溜溜地轉著,也不知道在打些什麽主意。


    星梨這人有些反應遲鈍,可這人的不懷好意,她也感覺出來了,不滿地往父親背後縮了縮。


    星冀一眼掃過去,怎麽會不知道花慶開那侄子的意思,心下有些不悅,隻是沒有表現出來。


    可那家夥卻不是一個有眼力見兒的,看著星梨長得精致漂亮,便忍不住自己的本性,想要跟她搭訕,張口就是:“我們做朋友吧。”


    星梨當然嗤之以鼻,不理會他。


    誰要和你做朋友!


    花慶開見了,眉眼帶笑喝了一聲“別鬧”,卻不帶什麽威嚴,顯然沒把自己侄子的小心思當迴事兒。


    小兒女嘛,來來往往很正常的。


    可星梨卻不滿,幹脆跑到另一頭去了。


    那裏,一張椅子上,靈靖抱胸坐著,小小年紀卻一臉肅然冷靜、老持沉穩。而黃殊站在他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同樣老神在在。


    他雖是元門護道人,地位超然,在元門中也受到所有弟子的尊敬。但若是論地位來說,還是比不上元門主的三個親傳弟子金貴,更別提那位寶貝小少爺了。


    地位差了半截,站在後麵也沒覺得不妥,因為靈靖小小年紀就有其師風範,黃殊對他是很尊重的。


    靈靖和黃殊沒有選擇在房間裏麵呆著,畢竟是有人上門來做客,還是身為星家盟友的花家,曾經元家外門六姓之一。


    兩人出來見一麵是出於禮貌,卻沒有打算參合進星家和花家的寒暄之中,坐在一邊權當湊熱鬧。


    但是星梨跑到他們身邊之後,花家那幾人都齊刷刷朝著這邊看來,隱隱猜測著兩人的身份。


    為首的花家家主花慶開卻是一臉的了然,顯然對靈靖黃殊的身份,了然於胸。


    既然如此,就不可不拜會了。


    “想來,這兩位應該就是元門的來客了。”花慶開笑眯眯的,看起來很是和藹親切。


    星源點點頭:“是啊,花老弟,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星源話還沒說完,花慶開就擺擺手:“哪裏需要老哥你介紹,我可知道,這位小哥,就是元門主的二弟子,故舊靈家後人靈靖,是不是?至於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元門護道人,黃殊先生了。”


    張口就絲毫不差地說出了兩人的身份,看來是真的提前做過了解的。


    花慶開畢竟是花家家主,靈靖和黃殊不可能不給麵子,就簡單地問候了一下。


    花慶開滿臉堆笑,興致盎然地問起:“既然元門的兩位都在這裏,那位元門門主又在哪兒呢?不知道能否得以一見?剛剛萬毒嶺外的動靜,我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手段著實是厲害讓人佩服啊!”


    花慶開說這話時,語氣的確不存在半分摻假,而是真心佩服元晞的實力和手段。


    他們看到那天威如獄的場麵時,別提心裏有多麽震撼驚訝了。


    天下風水師中,能夠對神雷的掌控,到這個地步的。


    莫非,這位元門主,已經邁進望氣術的第三境界?


    花慶開猜測著,卻也不肯定。


    就算沒有完全邁進,半步總是有的。


    這樣的實力,在如今的玄門風水界,基本上是成秒殺碾壓姿態的。


    花慶開雖然感歎人比人得死,自己這些老頭子研究了一輩子的風水之道,都不如人家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家,實在是丟人啊丟人。


    不過,心裏的話,自然是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花慶開言語上捧著自家門主大人,黃殊心裏麵還是很受用的。


    他也知道,靈靖這個孩子寡言少語,不喜歡與人交談,但這會兒卻也不能冷了場,他就主動站出來接話道:“我們門主去拜訪蠱女大人了。”


    花慶開聞言,眉毛一動:“蠱女大人?說來,我們最近幾天都沒有見到這位蠱女大人,其實……”他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外人存在之後,便壓低聲音跟星源說道,“我在猜測,這位蠱女龍薑,恐怕是出了什麽問題。”


    星源之前並沒有聽到文叔跟元晞低語的話,這會兒當然驚訝了。


    “當真?”


    “十有*。”花慶開神色凝重,“不然的話,此次我們前來拜訪,想要跟九方十三寨合作,與蠱女大人都已經談了個開頭了,後來卻突然告知我們,說蠱女大人閉關,實在是太蹊蹺了。”


    星源不由得點頭沉思。


    片刻,他又捉住了花慶開話中的字眼:“對了,花老弟,你說,想要跟九方十三寨合作?合作什麽?”


    花慶開歎了口氣:“星源老哥,不瞞你說,我們花家,是很想迴到元門身邊啊。可當初,叛徒之事是實實在在的,我們不如你們星家底氣足,總想著要遞上投名狀吧。這次玄家內亂之事,天下皆知,不知道多少人等著起哄參合,我想元門也有這個想法吧。我呢,想借著玄家之事,在元門主麵前露個臉,再重歸元門麾下,也算是順理成章了。再然後,還可以順便報複了玄家,可謂是一舉兩得。這不,我就想著先跟九方十三寨談妥了,增加籌碼嘛。”


    星源微微一愣神,才緩緩道:“我倒是差點兒忘了,你花家,跟九方十三寨這樣的蠱門聖地,可算是半個同道了。”


    元家外門六姓中,各家都有各家的本領。


    比如玄家善堪輿,靈家善相術,他星家則善星象。


    唯獨這個花家,可謂是劍走偏鋒,竟然在研究風水術之餘,成了天下一大毒門,當年名頭最盛之時,與蜀中唐門,不相上下。


    蠱術也是毒術萬千法門的一種,說善毒術的花家跟善蠱術的九方十三寨為同門,也不無道理。


    花慶開也笑道:“是這個理啊,強強聯手,雙劍合璧嘛,比我花家獨自赤膊上陣,肯定要強得多啊,也要更有分量些。畢竟,我花家如今是越發的式微,比之老哥的星家,恐怕都要略遜一籌咯。”


    說著說著,微笑也變成了苦笑。


    如今的星家,再度占據元門客卿中一席之地。


    雖不是當年那樣的外門家族,但所謂有得必有失,星家另有獨立發展的機會,而不是完全綁架在元門上麵,反而另外有一番打拚的天地。


    再加上元門的扶持,如今的星家,可謂是蒸蒸日上,今時不同往日了。


    星源也明白,花家會有這樣的決定很正常,他星家的改變,論誰看著都眼紅。


    元門除了剛剛建立那會兒,不拘一格請了幾位客卿,可如今的元門客卿,卻不是誰想當就當的。


    花家也應當是受夠了以前的日子,想要重新跟元門表忠心,效仿他星家之舉了。


    星源理解,也不會反對。


    任誰都有往上爬的自由不是?


    更何況,花家曾經是星家的大恩人,他不僅不會阻攔,而且還會幫扶星家一把。


    這會兒他便衝花慶開說道:“花老弟,你放心,如果有我,有星家可以幫忙的地方,我們一定義不容辭!”


    花慶開很是感動:“老哥,實在是太感謝你了!”


    “哪裏?當年如果不是花家幫扶,我星家怎麽會有今天?”星源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滴水之恩,尚且湧泉相報。


    而當年花家對星家的幫助,卻遠遠不是滴水之恩這麽簡單。


    有了星源的保證,花慶開也要心安許多。


    一時之間,客廳中一派其樂融融,雙方皆開懷的融洽場麵。


    盡管在星源看來,花慶開那個總是對孫女兒星梨糾纏個不停的侄兒,實在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瑕不掩瑜,花家一叢好竹,總會出幾根歹筍。花慶開這個侄兒,就是根歹筍,遠離他就是。


    恰好這時,元晞迴來了。


    她甫一出現,便以極為強烈的存在感,占據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元晞的目光淡淡掃落在花慶開身上的時候,他幾乎是瞬間,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伸手矯健得像個青年小夥。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紛紛起身。


    花慶開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又很快清明。


    之前關於元門主有很多傳言,花慶開也了解了不少,但事實上,他並未跟這位名聲甚廣的元門主照過麵,元門開山大典,他也沒能參加。


    如今,還算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傳得神乎其神的元門主。


    現在一見,名不虛傳。


    “元門主,您好,我是花家家主,花慶開。”花慶開上前幾步,語氣恭敬地自我介紹道。


    元晞點了點頭,卻沒有要跟他打招唿的意思。


    花慶開摸不準情況,求助般的看向星源。


    星源不得不站出來解釋說:“門主,是我專門請花家過來作客的,不是不好外出嗎,就隻能把他們請來了。當初我星家遇上大難,虧得花家相助,才邁過難關,僥幸脫險,可謂是我星家的恩人啊。”


    星源這番發自肺腑的真心之言,其實私底下跟元晞說過的,元晞也知道。


    但這會兒他再說一遍,卻是為了安撫花家了。


    花慶開果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花家,何時到的?”元晞落座,輕飄飄丟出一句話。


    花慶開忙不迭迴答:“四天前吧?我們那會兒還拜會了蠱女大人一麵,隻可惜後麵卻沒能再見到她了。”花慶開隱晦地提及自己的猜測。


    元晞對這件事情最是了解,當然沒有多說什麽。


    反倒是提起了這九方十三寨的另一方客人:“聽說,與你們一道的,還有另一林姓家族。”


    花慶開謹慎地思索了一下,對待元晞的這個問題,很是慎重:“的確是有這麽一群人,不過這幾天都沒怎麽露麵,我們也很少跟他們打交道,隻是聽說是一個川地的商人,過來求蠱女大人幫忙的。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與蠱女大人見上一麵。”


    星源若有所思:“難道這個林家,有什麽問題?”


    元晞搖頭:“暫且不知,明日,可向龍薑問個清楚。”


    花慶開瞪大眼睛:“什麽?難道蠱女沒出事?”


    元晞朝他看了過去。


    星源在一旁解釋道:“之前花家主跟我猜測說,蠱女龍薑恐怕是出問題了,才對外說是閉關,實際上是受傷。”


    花慶開訕訕笑著:“是啊,門主大人,我還以為蠱女是真出問題了,現在安然無恙,也是好事啊!”


    元晞避而不談,並不打算告訴他們龍薑的事情。


    星源不習慣追問,花慶開不好追問。


    至於接下來,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有元晞在,花家等人怎麽都覺得不自在,明明一個個的比這元門主年紀大上不少,可偏偏在人家麵前,束手束腳,拘謹得很。


    他們便也沒有多呆,說了兩句,便匆匆告別離開。


    當天下午,龍薑也不知道處理了些什麽事情,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元晞等人起床出去小樓的時候,才發現寨子裏麵的村民們,對他們的態度已經有了顯而易見的改變。


    就算一小部分人遇上他們當沒看見,態度絕對算不上親切,但總體來說,沒有像昨天一樣跟他們劍拔弩張,充滿敵意的。


    元晞也比較滿意,至少省了一樁麻煩。


    看來對於九方十三寨來說,蠱女龍薑還當真是主心骨,有她在,就算萬毒嶺被毀掉了,這些村民們也絲毫不著急。


    這已經是一種狂信徒般的盲目崇拜了。


    可九方十三寨如何,元晞不管,她此次前往九方十三寨,拜訪龍薑,是別有目的,隻要她的目的達成,其他毫無所謂。


    第二天早上,龍薑便將九方十三寨的三方外來者,元門、花家還有那林家,一並請到了會客廳中。


    這會客廳很是寬敞,單獨成樓,外觀跟其他小樓似乎區別不大,內裏布置點綴都很有苗族異域風情。


    前方首位,也就是蠱女龍薑的位置,背後懸掛著一副畫,這畫看上去古老泛黃了,內容講的則是九方十三寨與王蠱的事情,畫卷徐徐展開,曆史娓娓道來,撲麵而來一股大氣之風。


    元晞到的時候,龍薑在首位上盤腿而坐,身披紅衣,膚白勝雪,但臉色卻是沒有掩飾的蒼白憔悴,嘴唇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一看便是大病初愈的。


    眼下看來,她是不打算隱瞞自己受傷的事情了。


    看元晞進來,龍薑衝她點頭打招唿,眼底也隱約帶著一抹感激。


    不得不感激,昨天元晞出手之事,對她自己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一提,但對於龍薑來說,那克製王蠱的血河蠱被除去,卻是救命之恩!


    元晞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之後,便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其實她就是最晚到的一位,等她來了,人齊了,這四方會談的架勢,也可以擺開了。


    元晞等人從進了九方十三寨之後,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寨中,除了花家的另一撥客人,據說是川地的商人,前來向蠱女求助的。


    可當真看了這林家一群人,元晞這方無一人相信這個敷衍說辭了。


    哪家來求助,火燒眉毛了還不疾不徐地一等幾天?還出動家人一起前來?


    那林家,為首的是一名老者,麵貌威嚴古板。


    他身邊幾位應當是他的孫子輩,看上去很年輕,其中一人,更是偷偷瞟著元晞,眼神很奇怪,不像是欽慕,倒像是驚疑。


    元晞忽然睜開眼睛,朝著那人看去。


    那人嚇得一個哆嗦,迅速收迴目光,竟然看也不敢看元晞,渾身更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元晞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當真能怕成這個樣子?


    倒是那林家長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讓他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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