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元晞看也沒看他。


    許閆晨死死咬著牙:“其實……我在開門大典之上,口口聲聲說著想要成為元門弟子,目的並不單純。我……是被玄家派來做內應的!”


    匆忙說完,許閆晨猛地閉上眼睛,仿佛在等待死刑的宣判。


    但是前方卻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等了一會兒的許閆晨,訝異地抬起頭。


    元晞翻動麵前的書頁,麵色平靜無波:“我知道了。”


    許閆晨心裏一慌:“師父!哦,不,以我的身份不應該叫你師父的……元門主,雖然這並不是出自我本人的意願,但是……”


    元晞忽的抬起頭,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你是我的弟子,可以喚我師父。出門找元石,他會給你安排一切。”元晞雖麵無表情,目光中卻有著莫名的威嚴,不容抗拒,“下去吧。”


    許閆晨當然不敢反駁,條件反射地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也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出門就看見了大師兄元石,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陽光而燦爛。


    “跟師父說完了?你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吃穿住行都不用擔心,倒是你身上的這身衣服需要換換,我們元門弟子一個季節有四套衣服換洗,如果有需要可以給門裏申請。”元石張嘴就一口氣說了一通,“哦,對了,你雖然開始得比較晚,但從明天開始,還是每天早上要去習武堂晨練,這是規矩,一定不能遲到或者忘了,否則你會麵臨嚴酷的懲罰哦!”


    元石正打算帶著許閆晨去他房間看看的時候,許閆晨卻一臉苦澀笑意,也不敢叫什麽大師兄:“我剛才跟師父說了,我進來的目的並不單純,是玄家派我進來做內應當奸細的……可能我很快就會被趕出去了吧。”


    他低下頭,不敢去看元石憤怒和失望的目光。


    誰知道,元石卻摸了摸下巴:“哦,這件事情啊,我知道啊。”


    許閆晨傻了:“知道?”知道什麽?


    元石哈哈一笑:“你該不會以為隨隨便便什麽人都可以成為我師父的弟子吧?就算進我元門,也必須要經過嚴格的調查!在你經受考驗的那段時間,你的所有背景都已經被調查清楚了。哦,還有你那幾位被玄家抓起來的家人,現在應該被救出來,在送來元門山的路上了吧……”


    許閆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激動不已:“我的家人?他們被救出來了?真的嗎?”


    許閆晨心裏一直對家人報以深深的愧疚。


    父親雖然隻是一個靠著看過家裏幾本祖傳書籍,就四處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但是對母親和自己還有妹妹都很好,賺來的錢也勉強能夠混個溫飽。一家人小日子過得一般,卻也溫馨而平凡。


    可壞就壞在他不應該立誌不想當父親那樣的江湖騙子,而是一心想要成為真正的風水大師。


    他從小就開始研讀家裏麵的那些祖傳書籍,父親當成飯碗一直當寶貝揣著的,他在看過幾遍之後,卻已經略有心得。更是在幾年的研習自學之後,許閆晨的水平已經超越了他的父親,成為了真正的風水師而不是一個江湖騙子!


    到那個時候,許閆晨才知道,原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個目標,是有實現可能的。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他拜入一個風水門派,隻是好景不長,那個門派還未來得及讓他學會什麽,就發生了他在元門開山大典之上說的那些事情。


    當時和他一起的人,也算是他的師兄弟,不過大家認識不過幾個月,前後還有摩擦,不能說關係多好,更何況許閆晨又有點孤僻少言,與他們更是不熟。


    但是他們在開門大典上說的那些話,卻是真的,經得住考驗的。


    當時許閆晨被帶到了玄家。


    在知道自己身處什麽地方的時候,許閆晨居然大著膽子,想要拜入玄家。


    少年最真摯的向道之心遭到了無情的踐踏。


    玄家不缺幾個風水天才,如果他們需要,會有數不盡的風水天才供他們選擇。而許閆晨,隻是其中一個,稍顯優秀,卻比起玄家的計劃來說,不值一提。


    理所應當的,許閆晨被順手推成了針對元門計劃的棋子。


    為了確保能夠完全控製許閆晨,玄家還抓走了他的父母妹妹,不知道關在了什麽地方,並以他們為要挾,讓許閆晨不敢有絲毫反抗之心。


    許閆晨很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走上這條路,就算父親隻是一個江湖騙子,但至少一家人幸福安康,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活在擔驚受怕之下。


    他原本是打算下狠心,進了元門之後,努力完成玄家的任務。


    可是真的走到這一步,他卻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良知,無法下手。


    最後他說出了一切,那一刻,許閆晨心如死灰。


    他知道,也許自己的幾句話,就害死了父母和妹妹。


    孝義不能兩全,取誰棄誰?


    許閆晨做了一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對是錯的選擇,開弓沒有迴頭箭,他唯一的做法,隻有用自己的生命,去對這個選擇負責。


    許閆晨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可是,現在事情卻邁向了一個峰迴路轉的地步?


    大師兄的一番解釋,才讓他徹底明白了,原來自己,是真的躲過一劫,而且父母和妹妹也可以被接過來,可以選擇留在元門做點雜事,或者說是送下山過普通的生活。


    這件事讓許閆晨欣喜若狂!


    元石的笑容一點點收斂,漸漸嚴肅起來,這個時候,他才有了幾分師父的威嚴,而不是嘻嘻哈哈的模樣。


    “小師弟,你要知道,師父重視你的,從來不是你的天賦,而是你在鏡花考驗中,所體現出來的決心。師父說過,風水一道,從來不缺天才。但無數的天才,都隻是埋沒在通往大道的路上,真正攀登頂峰的,卻是付出了數倍努力的人。師父說,希望你能夠以你的決心,做出最大的努力,成為合格的元門親傳弟子。”


    元石的目光,溫和而又威嚴,已經隱隱有了自己的風格。


    許閆晨的興奮之情很快沉澱,恭恭敬敬地衝著元石彎下了腰:“謹遵師父和大師兄教誨。”


    他仍然懵懂——


    從此之後,他將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通天大道。


    ……


    開山大典之後,元門之名幾乎震驚天下。


    不僅僅是玄門風水界,還有那些對風水師渴求而敬仰的富豪圈子。雖然這其中原本就有一些人了解元門,知道背後的元家和元樓,但是這個頂層圈子何等的大,市場何等的廣泛?


    京城的人知道,沿海城市的人卻不一定知道,內陸城市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但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元門之名,以各種方式,落入這些富豪權貴們的耳中,讓他們知道了這個玄門風水界新崛起的泰山北鬥,甚至能夠與堂堂玄家相庭抗禮。


    於是,在開山大典幾天之後,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求上了山,還給元晞帶來了一位老熟人。


    趙升對此行也很是無奈,他是盡力想要和元師傅結下善緣的,在元門山修建的時候,也出了綿薄之力。


    但是,趙升卻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跟元門之主元晞的交情有多好多好。


    偏偏,好友不知道從哪裏聽來自己與元門主的淵源,求到自己麵前,希望能夠讓趙升牽橋搭線,讓元門主出手相助。


    “那位元門主,我才知道,原來就是前兩年風頭正盛的那位世中仙!聽說她手段超絕,通天曉地,是絕絕對對的大師!我本來兩年前就想與這位見見麵打好關係,但誰知道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少數和她接觸過的人,更是諱莫如深。現在終於得到了這位的消息,如此大好的一個機會,我不能不伸手抓住啊,你說是吧,老趙,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你就能夠狠心不幫我嗎?”


    孫唐言辭懇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好一番說辭說得趙升暈乎乎的,讓趙升忍不住在腦中冒了一句果然是文化人。


    可聽到最後,趙升翻了個白眼:“我當然能狠心。”


    兩人說話直白,自然關係是很不錯的。


    趙升是江州人,孫唐是京城人,但兩人卻是大學同學,並且交情一直很好,幾十年後,都會互相到對方的城市去探望對方,時常聯係的那種朋友關係。


    更重要的是,兩人雖然都是商人,但是因為業務範圍並無交集——兩人沒有任何利益上的糾葛。


    這也是他們的友誼能夠純粹持久,不參雜任何因素的原因。


    但是,元晞這件事情,趙升卻是真的為難。


    “阿唐,我就跟你說吧,雖然說元門主當初出山之後接的第一個單子就是我的,但是有一句話叫做蹬鼻子上臉。這麽幾年,我努力想要跟元門主維持關係,可效果甚微,我也不敢保證與她交情有多好。說實話,你讓我來做這個牽線人,是很不現實的。”趙升拍拍孫唐的肩膀,“實話跟你說吧,我是擔心帶你去了,卻被人家拒絕,老友心裏過不去啊。”


    孫唐當然知道趙升這個人義氣,如果可以的話,幫忙這種事情,隻要可以,在能力範圍之內,趙升絕對義不容辭。


    因為自己也是一樣。


    而這件事情,他明顯是很為難,才會拒絕的。


    孫唐也是一臉的無奈:“老趙,你也知道,我們家那情況,那麽大的家族,你看我,孫子都有了,在家中雖然是長子,上頭卻還有一個老而彌堅的父親掌握著大權。這次家裏的事情,我父親很重視,他也一直篤信風水。可以肯定地說,如果這次誰請來的風水師能夠讓我父親滿意,誰就可以成為下一任的孫家族長!”


    趙升歎了口氣:“大家族是非多啊。”


    他知道孫唐的家族是一個怎樣底蘊深厚的存在,在民國時候就已經聲名赫赫,後來低調收斂,躲過無數劫難,一直屹立至今,可謂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相比之下,趙升這種白手起家的,就是個泥腿子。


    時間堆砌的底蘊深厚,是不可比擬的。


    但是,大家族又豈會是好相與的?


    趙升的公司,比起孫家的產業遠遠不如,但這至少是自己的東西,他想怎樣就怎樣。可孫唐呢?身為長子,努力了幾十年,卻仍然得不到認可,還要靠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增加籌碼。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趙升怎麽也說不出來拒絕的話了。


    “哎,我試著跟元門主聯係聯係吧。”趙升說著,心裏也沒底。


    這三年來,他大概隻跟元晞見過兩麵。


    僅僅兩麵,卻是印象深刻。


    雖然以前的元晞,被他稱為元大師十分敬服,但也不過能夠給趙升一種平起平坐,並不敢忽略她的感覺。


    可是現在,趙升心裏除了仰望,就隻剩下敬畏了。


    這是一種境界上的差距。


    如今的元晞給趙升的感覺,就如同那些他曾經見過久居高位的大人物,積威已深,與她麵對麵的人,下意識就會把自己放在一個地位。


    若是三年前的那位元晞,趙升會毫不猶豫地幫老友這個忙,而且他也相信,隻要求到元師傅麵前,她一定會答應的。


    可是現在,他卻不確定了。


    ……


    趙升的電話,到底是給了他和孫唐一個可以上元門山的機會。


    兩人踏上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地方時,心裏竟然有一種久違的激動!


    元晞就在靜心殿等他們,簡單的會客靜室,麵前擺著木質小幾,上麵放著茶水和糕點以及水果。


    除了茶,其他的東西誰也沒有動。


    寬敞靜室內的空氣有些凝固,趙升和孫唐,居然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倒是元晞,抿了一口茶之後,說道:“孫家的事情,我已經了解了。你們,是想要定福祉,則一風水吉地,修建祖宅村落?”


    其實孫家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像是古人圍村而居一般,挑選一個風水寶地,然後世世代代留在這裏繁衍生息,從此紮根。


    孫家原本也有祖宅,整個規模近鎮的村子,都是孫姓人,孫唐這一脈則是嫡係。整個家族枝葉繁茂,互幫互助,成為息息相關的一棵參天大樹,任何事情都跳不過整個家族。


    但是,孫家的族長,也就是孫唐的父親,突然說祖宅已經出了大問題,先輩早就留下話示警,如今必須要重新挑選一個地方作為祖宅。


    孫家能夠發展至今,祖宅的風水旺盛當然脫離不了關係。


    一開始孫家當然有很多人反對,說族長的話是空穴來風,若是自己放棄了自家的祖宅,換到其他地方,若是孫家從此一蹶不振了怎麽辦?


    還有的根本不信什麽風水,覺得族長的話更是荒謬,他們自認為一切風水都是迷信,族長不如考慮一下孫家這麽大的企業要怎樣休整為好。


    可是,孫族長卻是一個手腕果斷強勢的人。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後,整個家族不得不接受了族長的提議,決定搬遷祖宅。


    於是,選定新宅地址,就成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了。


    劃定一村風水,在古代的一些風水大師手下,當然是輕輕鬆鬆,他們甚至能夠劃定一城風水城運,乃至一國國運、風水龍脈。


    可是現在,就不好說了。


    且不說上頭會不會給風水師這個明目張膽的機會,就算是以現在這些風水大師的水平,定陰宅陽宅還行,看看風水也無問題。


    但劃定一村風水,不僅僅是選擇一個好的地址,還要決定村落布局。這就相當於是在布置一個龐大的風水大陣,以村子的建築為法器,布置一個比原來祖宅更好不遜色的風水局。


    這就相當於是無中生有,難度和工作量都難以想象。


    且不說累不累,就說這樣的水平,整個玄門風水界,能夠達到的也就隻有寥寥幾人,這其中,基本都是一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風水大師。更是有幾位,已經早早隱退,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可是,選擇新址這件事情,卻成為了孫家一眾子孫爭奪財產的籌碼。


    誰都知道族長對這件事情的重視,想來若是能夠讓族長滿意,孫家族長之位花落誰家,就已經定了。


    孫唐雖然是長子,但是到了現在,年齡反而成為了他的硬傷。就算是男人,六十多歲的年齡也是該退休了,就算他當了族長,能夠經營幾年?


    孫家需要的是細水長流,穩紮穩打,族長之位的頻繁變動,對於孫家來說,隻會成為沉重的負擔。


    孫唐的繼承權岌岌可危,他必須要在這次事情中,占得先機,穩固自己的地位。


    於是,他求到了元晞麵前來。


    “是的,不知道元門主,能否接下我的請求。”孫唐比元晞大幾十歲,年齡可以當她爺爺了,但這個時候,看著元晞的年輕,他卻壓根兒不敢拿喬,態度比小心翼翼還小心翼翼。


    這份恭謹,也許連孫唐自己都沒有發現有多麽的自然,仿佛從骨子裏麵滲透出來的。


    “可。”元晞頷首,輕描淡寫地應下。


    她元門又不是打算關起門做什麽隱世高人,送上門的單子,為何不接?


    孫唐欣喜不已:“太謝謝您了!元門主,就是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有空,隨我過去一趟?”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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