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陰曆十五。


    月於東升,滿月如盤。


    在等待的兩天時間裏麵,元晞抽空下山找了一個有信號的地方,通知給了外公,說自己已經找到了地宮所在,三日就會開啟。


    元禮立即拍板說自己馬上就趕過來。


    現在已經是三號了,怎麽外公還沒到?


    元晞從早上起來開始變心神不寧了,但她卻什麽也沒做,帶著這種心情坐在老大爺家院子的小凳子上,一邊等外公來,一邊等夜晚降臨。


    這一等,就從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


    月亮出來了,漫天的彩霞都被黑暗覆蓋,也不知道今兒個是怎麽了,明明白天天氣都還晴朗著的,這會兒入夜了,卻是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天上隻有那又亮又大的圓月盤子,以及一片陰沉的黑色。


    看得元晞的心情,也籠罩上了一層陰霾。


    也不知道外公為何還未趕來,這山裏偏僻到沒有信號,也沒有任何聯係外公的方式,難道今天這麽一個機會,就要錯過了?


    但是元晞知道,這是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若是不是今晚,恐怕,她就要再等上一個月了。


    縱使龍潭虎穴,她也要去闖闖才行。


    下了決定的元晞,當即起身,收拾了東西,跟老大爺一家子告別,謝絕了老大爺的好心勸阻,就這樣踏著夜色,進了山,一路往東而去。


    她打算,先去探探路,至少確定了昆侖峰的位置在說。


    根據老大爺的講述,當年外婆帶著父母骨灰進地宮的時間,可不是十五滿月,這證明隻要找對了方法,找準了法門,任何時間都是可以進入地宮的。


    倒是能夠抓住地宮入口的機會,隻有這麽一個。


    所以,元晞一路前行得毫不猶豫。


    隻是,越往東去,元晞就越覺得自己心底有些焦躁不安。


    這樣的狀態很不對,她察覺後,便停下來,環顧四周。


    她這才發現,原來周圍一片死寂,竟然是半個鳥獸蟲鳴都聽不到,安靜到可怕,仿佛將她從這個世上隔離開來了。


    元晞皺眉,思索了一陣,忽然明朗,從包裏拿出此行最重要的東西。


    六塊雲牌。


    元晞就這樣席地而坐,將六塊雲牌在自己麵前一字排開來。


    元晞忽然覺得頭上有些異動,抬起頭來一望,卻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遙遙掛在天際的滿月盤子,居然到了自己的頭頂上,危險地懸掛著,似乎隨時都要從天上掉下來壓在她的身上似的。


    而那月亮上,明亮皎潔的光芒,也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直到逼得元晞不得不眯起眼睛。


    隻是眨眼的一瞬。


    元晞聽到風聲唿嘯,聽到萬物生長,聽到鳥獸蟲鳴,聽到生機勃勃。


    她,聞到了青草與鮮花的味道。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驚然發覺,自己竟然來到了一個完全未知的地方!


    她站在一片草地之上,她的身後,是一直延伸到天邊的草原。


    就在她的麵前,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峰映入眼簾。


    那雪峰以後,一輪又大又圓的銀盤子懸掛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於它墜落,灑在這雪峰的四周,無意中形成了一個保護圈。


    “昆侖峰……”元晞喃喃地看著麵前的雪峰,又是感歎又是欣喜。


    她終於找到了昆侖峰!找到元家地宮!


    而昆侖峰為什麽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在元晞看到那輪圓月之後,也明白了昆侖峰與元家地宮能夠隱藏數百年的秘密。


    原來,這竟然是一個巨大的隱蔽法陣,引動天上的月華之力,勾勒出這樣一個法陣,最後將昆侖峰藏了個嚴嚴實實,竟然數百年都不曾為外人所知。


    月華之力啊,在古往今來的各種奇誌怪談中,都尤為神秘奇特。譬如《子不語》一書中提及的帝流漿,便是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月華中所含神奇力量,妖怪吃了,相當於吸收日月精華千年。


    現實中雖然沒有妖怪,也沒有帝流漿,但是月華之力的神奇卻是有目共睹的,無數的煉氣士法門中,都將吸收日月精華當成是修煉的通途,隻是至今沒有聽說誰著的修煉成功的。


    就風水師一道來說,操縱月華之力為己用的風水師,恐怕足以稱作是風水師的最高境界了吧。


    同樣的,元晞在各類記載中,都沒有看到有誰成功過。


    但是,在數百年前,元家的一位家主成功了!引月華之力構建*陣,將整座昆侖峰都隱蔽了起來,甚至開辟了一個洞天福地般的地方!


    這種手段,才是真真正正的通天手段。


    難怪,元家的地宮,能夠在數百年的曆史,甚至是王朝的更迭中,都保存完好,甚至於,一點相關的傳聞都沒有流傳出去。


    元家大能的手段,如今元晞看了,都不得不自愧弗如了。


    她低頭便看到那六塊雲牌還在自己身前的草地上躺著,跟元晞在林子裏麵擺開的樣子一模一樣,連距離都不差分毫。


    元晞迅速將六塊雲牌收好,扯了扯背包,抬腳就朝不遠處那雪峰而去。


    到了那雪峰腳下,元晞就茫然了,這雪峰渾然一體,彎彎曲曲的小河道從山腳蔓延開來,一直延伸淹沒到草原之中,山上融化的積雪都順著這小河融入了這片大草原……但是,這整座山峰渾然一體,下半部分是粗糲猙獰的石頭,上麵則被冰雪覆蓋,卻沒有一處洞窟,可以稱為地宮之門的。


    元晞迷惑了,難道說,這裏並不是地宮的入口?昆侖峰就隻是昆侖峰?


    當她再往前幾步,就明白了。


    麵前石壁上明晃晃的六個凹槽,不正是對應的六塊雲牌嗎?


    隻是這凹槽,實在是淺,隔得遠了,便看不出來。


    元晞依次將六塊雲牌放進凹槽中,當最後一塊雲牌放好的時候,她忽的覺得指尖刺痛,仔細一看,才發現手指竟然被鋒利的石棱給劃破了,鮮血立馬湧了出來,滴落在麵前的石壁。


    元晞握著手指後退一步,狐疑地看著麵前石壁幾眼,才恍然大悟。


    外公說,開啟地宮,不僅需要六塊雲牌,還需要元家之血。剛才,估計是在故意取她的血吧。


    就在這時,異變發生了。


    轟隆轟隆的聲音響起,元晞都驚得連連後退幾步,隻感覺麵前這山,仿佛快要裂開了似的。


    山體當然沒有裂開,隻是元晞麵前的石壁,離開了一條縫,一個大門露了出來,往裏麵看去,隻是一片陰暗,仿佛一頭猙獰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吞噬掉每一個踏腳進去的人。


    在進去之前,元晞猶豫了。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心頭的感覺,隻是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等到外公來了再一起進去為好。現在,她還是探一探,到底要怎樣才能夠自由地在昆侖峰中進出才對。


    打定主意,元晞正打算轉身。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傳來一個如天上而來的縹緲之聲,空靈,仙氣,冷漠,淡然——


    “多謝幫忙。”


    元晞倏地迴過頭,震驚地看著不知道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男子!


    他就在距離元晞不到十米的位置,三千青絲披散,麵冠如玉,長身如竹,身披一件雪色法袍,上麵以金絲銀線繡著星圖八卦。


    且不說長相,單單是他那雙浩淼空洞,不將萬物放在眼中的雙目,就給人一種渺小的感覺。這個人,無論是誰見了,都會覺得他身上的那種博大浩瀚,深不可測,讓自己變得無比的渺小。


    那是連讓元晞都覺得自慚形穢的一種氣質。


    元晞皺著眉,隻覺得自己一瞬間的想法很危險,迅速拋卻,高聲質疑道——


    “你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


    元晞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有人跟著自己一起進了昆侖峰!


    而且若不是對方主動出聲,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有人!


    她迅速擺出防備的姿態,掐出指訣,隨時都可以使出最近已經研究得頗有心得的都天神雷天火大陣。


    可惜,她此行為了輕裝上陣,沒有帶上她最好的攻伐兵器青龍大刀,隻能用大陣來護身了。


    而且這都天神雷真火大陣,若她隻是虛空畫符,首先威力就會大打折扣,遠遠不如她第一次使出的時候,借用五雷斬鬼印中殘留力量,轟出的那般驚天氣勢。


    但這卻是她目前身上最有殺傷力的手段了。


    元晞警惕的時候,站在對麵那男子掃了她一眼。


    元晞身子一震,她隻覺得,那男子在看她的時候,仿佛在看向一隻螻蟻一般,無足輕重。


    “我問你,你到底是誰!”元晞眯起眼睛,神情嚴厲!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時深刻感受到對麵這個男人的強大和神秘莫測!


    那男子終於願意多看她兩眼了,隻是,他開口,便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淡淡道:“你便是此代元家之主?”


    元晞緊鎖眉頭:“是又如何?”


    男子麵無表情,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留情:“元家倒是越來越不濟了,一個小姑娘也能成為元家之主。”


    元晞並未被他的話激怒,譏諷地反問他:“你呢?你是何人?”


    男子本不想理她,又念及她的身份,便頓了下來。


    “玄家之主,玄洛。”


    “不對!你不是已經……”元晞本想說,玄洛已經死了,可是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那日,玄家開同道會的時候,道子高歌曾來找過她,跟她說起過一番奇怪的話。


    高歌說,這世上有一種奇怪的法門,練之可駐顏長生,此法,名為龜雖壽。


    當元晞問他,可有人練成的時候,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了。


    元晞以為那隻是高歌隨處聽來的一傳聞,被隨後同道會上玄家的咄咄逼人,衝淡了這段記憶。


    但是現在,這段記憶又重新浮現了。


    駐顏長生……龜雖壽!


    她沉聲道:“你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個罪人玄洛?你修煉了龜雖壽?”


    玄洛瞥她一眼,覺得元晞言語著實冒犯,卻懶得動手教訓,隻是冷漠道:“罪人,隻是你元家的固執己見。當初我,隻是做了別人想做卻沒有能力做到的事情。”


    他語氣平淡,說的話卻無比的狂妄!


    他的意思,是自己的功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嗎?


    元晞開口就想要反駁她,但是另一方傳來的風吹草動,卻讓她警惕地抬起眼。


    空氣中出現漣漪般的波動,幾個身影隨之一閃而出,這些人應當是玄家的人,為首之人便是玄家老祖宗玄鬆!


    元晞一開始隻是皺著眉,但當她看到了玄鬆身後兩人,一左一右提著的一個蒼老瘦弱的身影時,卻大驚失色!


    “外公!”她幾乎就要衝過去,但是不遠處玄洛帶給她的強大壓力,卻讓她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元晞心急如焚,一股難言的憤怒湧上心頭。


    不知道是昏迷還是無力的元禮被玄家兩人架在中間,花白的頭發淩亂,雙腳癱軟,身上有不少泥汙,元晞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血跡!這幾乎讓元晞的心撕裂般的疼,恨不得立馬將架著元禮的那兩人千刀萬剮。


    那是她的山啊!在她的世界中,永遠無比強大,無所不能的睿智老人。


    就算有的時候,他穿著像個種田的老農民,但是元晞永遠能夠從他的舉止和雙眼中,看到無盡的智慧與睿智,讓她無比的敬仰。


    你們憑什麽!這麽對待他!


    元晞越來越急,一聲聲地喊著“外公”,聲音淒厲如泣血。


    架著元禮的兩人麵無表情。


    玄鬆根本懶得看元晞一眼,雖然這小姑娘之前攪了他玄家的局,但是跟如今即將到手的元家地宮來說,之前不過就是小事。而且,玄尊出世,元晞這樣的小丫頭片子,又何足為懼?


    不過螞蟻,一腳碾死吧!


    她再厲害,能厲害過那元老頭?


    玄鬆輕蔑,轉眼又擺出一副討好的表情湊到玄洛身邊,笑嗬嗬地壓彎了腰,卑躬屈膝道:“玄尊,那元家主元晞隻是個小丫頭片子,我們手上這個才是元家真正的主事人,上任元家家主,元家也就他兩人了,如今都在我們手上,這下子,元家就不足為懼了。”


    有玄尊在,拿些元晞也不過是分秒鍾的事情?


    玄鬆根本沒把元晞看在眼裏,滿腦子都是他的玄尊,態度恭敬得不得了。


    玄洛之前還沒有任何表情,聽到元家如今隻剩兩人,才難得動容,多看了元禮一眼。


    “元家沒落是必然,兩人或幾人,沒有區別。”當年他能放了元家十幾個嫡係,如今元家唯剩的兩人,他又怎麽會放在心上?


    “是是是,玄尊說的是。”在外風光無限的玄鬆,在玄洛麵前恭敬得像個狗腿子。但他自己並不以為意,反而引以為豪。


    元晞聽到那兩人的對話,指甲幾乎陷入手心軟肉裏。


    她狠狠地咬著牙,痛恨自己的無力,看著那兩個小人在自己麵前蹦躂,甚至於外公都在他們手上,竟然無能為力。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不能動,否則後果,便是直麵那個恐怖的玄洛。


    元晞強忍著上前的衝動,仍然一聲一聲地喚著“外公”。


    終於,渾身無力的元禮,聽到了元晞的唿喚,緩緩抬起頭,吃力地掀開被血糊了的眼皮。


    元晞這才看見,他的臉上居然一塊青一塊紫,明顯是被打的。甚至於額角都破了,鮮血到現在都沒有止住。


    “外公……”她哽咽了,幾乎不敢去看外公的慘狀。


    元禮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對著元晞,緩慢的,無聲地說——


    “別怕。”


    別怕,外公在。


    元晞忍不住了,眼淚洶湧而出。


    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被對麵的玄家小人看了笑話去,嘴唇都咬破了,卻仍然哭得像個孩子。


    “玄洛……是嗎?”元禮用盡全身力氣站直了身子,他不願意在玄家人麵前彎了腰,聲音冷厲,直直地看向玄洛。


    玄洛隻是抬頭望著麵前的昆侖峰,雙眸蒼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元禮冷笑:“你不願說話……那好,我倒要質問一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年是如何害死了我的爺爺元旭,和我的曾爺爺元蒼!”


    玄洛麵容微動,轉過頭來,蒼茫浩淼的雙目中,終於多了一點東西。


    他沒說話,但是看向元禮的目光,卻代表了一切。


    元禮冷冷地看著他:“你認為,你是奮起反抗的勇敢者,是吧?那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當你如親兄弟般的元旭,對得起待你親如兒子的元蒼嗎?他們都把你當成是親人,你卻當了一條喂不熟的白眼狼!顛覆六門,毀了元家,你自認為很了不起嗎?你真正的罪孽難以洗刷,你是一個叛徒!卑劣小人!”


    元禮中氣十足地怒吼著,口口聲聲地質問著玄洛,他抬著頭,一點也不比玄洛渺小,他的怒火以及來自元家的怒火,讓他無比高大!


    但他口中說出來的這些事情,是連元晞都不知道的。


    她茫然而吃驚地看著外公和玄洛,竟然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居然是那樣!


    玄洛靜靜地看著元禮,半晌,才吐出兩字:“荒謬。”


    元禮不怒反笑:“荒謬嗎?這些可都是從我爺爺的手劄上看來的。雖然我燒掉了那本手劄,但是上麵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玄洛!原本隻是玄家一個卑賤的外室子,被族中人所不喜看低。是我的曾爺爺元蒼!覺得你天資卓越,將你帶了迴去,作為我爺爺的書童,一起教養長大。雖說是書童,但我爺爺元旭待你如親兄弟,元家更是未曾有一絲半分虧待過你,而你最後迴報給元家,我曾爺爺元蒼,我爺爺元旭的,卻是背叛!這些,你都認為是荒謬嗎?”


    元禮嚴厲的質問,讓玄洛沉默了。


    他眉宇微挑,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我不後悔。”


    他,承認了。


    當年,他不過是玄家一卑賤的外室子,生母低賤,父親不重視,從小被打罵著長大,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的確,是元蒼將他帶了迴去,讓他吃飽穿暖,讓他學了很多東西,甚至讓他像少爺一樣,錦衣玉食,有書讀,有字寫。


    元旭也待他不錯,這一點他肯定。


    一開始,他也的確是想要報答元家,報答元蒼父子倆的。


    但是,就因為小時候的施舍,就要讓他賠上一輩子嗎?


    他明明天資卓越,是難得一遇的天才,又從來不少努力——元旭學了好幾遍都不會的東西,他看一眼就明白了;元旭整天貪玩好耍,走雞鬥狗,而他伏案苦讀,挑燈夜習;元旭蠢笨無能,連望氣術都摸不到門檻,但他卻已經邁進大門,小有所成。


    師傅們誇他,家主元蒼也讚許他,元旭拍著他的肩膀說隻要他學會就夠了……一開始他也以為,他學會就夠了,可然後呢?


    元旭仍然是元家的大少爺,元家的繼承人,而他玄洛,不過隻是一個外門玄家的外室子,隻能跟在元旭身邊做一個仆從。


    元旭什麽不用做,卻已經得到了一切,隻因為他姓元。


    他什麽都做盡了,討好他人,努力學習風水,辛辛苦苦十幾年,最後,卻什麽都沒得到。


    悉心教導他的師傅們說,現在他這麽能幹,等到他以後長大了,就可以成為元旭少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貧賤時待他百般溫柔的母親,後來卻暴露了本性,讓他在元旭少爺身邊安安分分的,不要過於驕傲,要認清自己的位置。


    小時候各種看低他的父親,諂笑著巴結他,讓他在元旭少爺麵前多說點好話,幫助他登上玄家之主的位置。


    元旭少爺……元旭少爺……元旭元旭元旭!


    為何都是元旭!


    憑什麽!


    他明明更加優秀更加努力,憑什麽一切都是元旭的,而他什麽也沒有!


    那個男人也是,那個男人……元蒼!口口聲聲說把自己當成他的兒子,他少年時幾乎被他的假仁假義迷惑了眼睛,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隻把自己看成一條未來有用的狗!


    所以……為什麽?


    為什麽他明明有可能走上一條通天大道,為何偏偏要憋屈地窩在元旭身邊,做一條狗?


    為什麽他明明可以憑自己得到一切,卻偏偏要等待元家的施舍?


    他偏不,他要用事實證明,高高在上的元家,在他的手下,動動手就會灰飛煙滅,可笑的千年榮耀,國師家族,對他來說,不堪一擊。


    元家覆滅了,他獲得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父親母親跪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以往對他不屑一顧的老家夥們,不是憤怒自殺,就是諂媚撲倒。


    看,他不是憑借自己得到了一切嗎?


    所以,他從未後悔自己當時做過的一切。


    他隻是拿到了他該得的東西。


    這些東西,從不天生就屬於誰。


    勝者王,敗者寇。


    這是千古至理。


    他,也是順天而行而已。


    元禮不屑地吐了一口血沫:“是,你不後悔,但我元家卻會記得你做下的所有。晞晞,記住這個人的臉,他是我元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元晞將眼淚咽了迴去,慢慢平靜下來,一字一句道:“我,記住了。”


    玄鬆對此不屑一顧:“記住又如何?你爺孫倆難道還以為你們今天能夠活著走出這裏?”


    元禮懶得搭理他。


    元晞也不說話,她隻在乎外公的傷勢好不好。


    玄鬆對油鹽不進的兩人冷哼了一聲,又巴結地湊到玄洛身邊:“玄尊,現在元家地宮大門開啟,我們可直搗黃龍,拿下元家的那些寶藏,由我玄家發揚光大。可是現在就要進去?”


    “進。”玄洛惜字如金,話一落,便縱身而出。


    他飄過元晞身邊的時候,看也未看他一眼。


    “晞晞,攔住他!”元禮激烈地掙紮著,卻被鉗製他的兩個玄家死士拉得緊緊的,便隻有寄希望於元晞。


    不能看著玄洛那個叛徒就這樣得逞!


    不用外公說元晞也會出手的,她不敢有絲毫留手,當即手掐指訣,拚命調動體內的氣,瘋狂運轉,食指在虛空中勾勒著法陣圖案。


    都天神雷真火大陣!


    這般拚死出手,幾乎超出了她的極限,元晞都感覺到胸口的鮮血在翻湧——


    玄洛忽的迴過頭來,掃了她一眼,然後,伸出手,一指。


    沒錯!就是一指!


    元晞還未感覺到什麽波動,就發現自己勾勒出來的法陣力量瞬間被打散,如同橫空有一隻遮天大手攔住了所有力量。


    力量反噬,元晞當即噴了一口鮮血出來!


    由她牽起的都天神雷真火大陣的力量,自然也隨之消散。


    元晞不可思議地看著玄洛輕描淡寫的背影。


    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剛才的直覺代表了什麽。


    不可逾越的……實力鴻溝!


    她想要走出一步,卻發現胸口騰地厲害,剛才力量的反噬,讓她這會兒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無力。


    最後,她隻有眼睜睜地看著玄洛進了地宮。


    “不能讓他們得手!”元禮憤怒地大喊。


    玄鬆迴頭看了他一眼:“你再憤怒,也無濟於事。”說罷,他甩了甩袖子,也跟了上去。


    玄家的四個死士沒有得到命令,跟木樁子似的站在原地。


    玄家的死士都以修煉陰毒法術為主,雖然作為風水師實在是弱得不行,但是鬥法卻一個賽一個的強悍,不然元禮也不會在一群人的圍攻之下敗下陣來。


    元晞清楚,但她不管,她意識到這是救下外公的一個大好時機,撐著就要上前。


    “去,元晞,追上去!”元禮大喊,“快追上去!”


    “可是外公……”元晞遲疑了。


    元禮死死地盯著元晞:“如果我元家數百年的根基都落在了玄洛那個叛徒的手中,元晞,我死都不會原諒你!”


    他怒吼著,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地宮中的東西,不僅僅是元家的珍藏,更是如今元家重振的希望!


    元禮斷不會為了自己,就這樣葬送元家的希望!


    元晞紅了眼睛,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卻到底沒狠下心。


    元禮看到元晞紅著淚眼不願意離去的模樣,聲音慢慢柔和下來:“晞晞,這些死士沒有玄洛和玄鬆的命令,是不會殺我的,現在的外公,對你來說隻是累贅,你要保住我元家地宮,隻有你能保住……等你進去,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元晞再度看了那幾個玄家死士一眼,終於一咬牙,轉身也進了地宮!


    元禮親眼看到元晞的消失,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一直以來撐著他沒有倒下的那口氣泄掉了,元禮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原本就蒼老的他,因為疲憊,也更加蒼老三分。


    他耷拉著腦袋,淩亂的頭發,蓋住了他那雙狡詐精明的雙眼。


    玄家四個死士站立如樁,直直看著前方跟木頭似的,卻沒有看到,元禮無力垂下來的手,悄然滑下一張淡黃色符紙。


    元禮用力一抓,符紙頓時燃燒,眨眼間成了灰!


    四個死士立馬察覺了問題,探出手想要阻攔元禮的行為,卻忽然發現,自己體內的氣,全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壓製住了!


    風水師煉氣鬥法,但此刻,這張符紙卻將這一片小空間的氣都給禁錮了!


    封禁咒!


    這是元晞在家閉關的幾個月,練習畫符時所得的一張珍貴符紙,可這封禁咒實在是難得,元晞此後斷斷續續練了許久,都沒能再得第二張。


    這唯一一張珍貴的封禁咒符紙,便被元晞送給了外公元禮。


    何曾想,這封禁咒,居然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就在四個玄家死士皺眉慌亂的時候,元禮瞄準時機,泥鰍一般從鉗製他的那兩人手中掙脫,一腳蹬開,卻重重地摔在地上。


    玄家死士譏諷地看著他——手段古怪又如何?以為這樣就能逃脫了?


    正要上去抓住他的時候。


    元禮高聲大喝:“殺了他們!”


    話音一落,空氣中泛起漣漪,一如幾人剛才出現一般,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四個死士身後,匕首寒光乍現,四個死士轉眼間就死在了他的刀下。


    這四個玄家死士若還能使出玄門手段,他可能不是對手……但是撇開一切,論刺殺身手,黑暗的世界,他為王!


    匕首出,必見血!


    “外公。”


    他吐了口氣,看向倒在地上的元禮,見到元禮的慘狀,也是皺眉,幾步衝過去,將元禮扶了起來。


    此人,正是席景鶴!


    ------題外話------


    本來想一口氣寫到這卷卷末的,結果按大綱寫下來發現字數比我想象的多……明天第二卷最後一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國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姬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姬朔並收藏大國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