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積翠山,依舊青山如黛。古鬆,臥柏,修林,翠竹,山鳥清鳴,山花點翠; 時有煙霞乍卷,蘅芳馥鬱; 又有飛泉流瀑,其勢垂虹。


    遠樹阡阡,生煙默默,流嵐霧靄,雲竇縱橫。山嶺間,隱隱約約有亭台樓閣點綴其間,掩於碧樹,藏於煙雲,仿佛天宮聖境,令遊人不自覺生出一種“如在畫中遊”的感覺。


    清晨,積翠山中各宮觀寺院的道士僧侶早早就起來了。無論是佛門還是道家,都有早起做功課的習慣。


    出家生活是一種覺醒的生活,從早晨睜開眼,到晚上休息,一天之中,要時時省察自己的信念,這份醒覺除了透過個人時時迴光返照,更可透過團體的共修來達成。這便是方外出家之人在早晚一起做功課的原因所在。


    當墨非從客房之內踱步出來的時候,三清宮的小道士們已經齊齊聚集在三清宮正殿“三清殿”之內,燃香禮拜,鳴鍾敲鼓,木魚鈸磬之聲,從大殿之中緩緩傳出,在山風之中緩緩飄蕩,整個三清宮籠罩在一種極為濃鬱的莊嚴、肅穆的氛圍之中。


    墨非沿著觀中的青石小徑,拾階而上,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緩緩前行。清晨的積翠山,雲霧彌漫,餘霞成綺。峰秀、石峭、穀幽、廟古、鬆奇、花盛,步移景異,玲瓏剔透。在薄紗一般的霧靄中更顯得瑰麗而雄奇。


    飛仙台是三清宮內一處有名的景點,傳說有仙人於此處霞舉飛升,因此在積翠山各大景觀之中,名聲甚隆,一般前來積翠山的遊人都會在此拍照留影。


    與此同時,飛仙台又是觀望日出的好地方,站在飛仙台上,頓覺心胸開闊,群山萬壑。盡收眼底。山穀間,雲霧升騰,翻翻滾滾,被天際間徐徐升起的一輪紅日染成了淡金色。萬縷紅霞四溢。和山穀中緩緩升起的霧靄交融,更顯得夢幻而迷離。


    “好美啊。”


    有早起看日出的遊人,攀上飛仙台,極目四眺,被這天地之間的壯麗與雄奇深深吸引,發出感歎。


    墨非佇立在飛仙台上,遙望山間煙霞舒卷變幻,入眼處,風煙俱淨,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


    又有山穀對麵的龍華寺中,隱隱傳來木魚禪唱之音,在霧靄之中,飄飄蕩蕩。更顯得衝淡而空靈。


    靜寂的山林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伴隨著稀稀疏疏的遊人的私語聲,深山古寺中的幾杵疏鍾,隱隱傳來的禪唱,再加上三清宮大殿之內時時響起的道韻,這一切彼此交織融合,形成了一幅澄澹精致。綿邈靈動的明秀而寧靜的畫麵,於空靜之中傳出動蕩,於平淡裏透出幽深。


    墨非站在飛仙台上一株臥鬆旁,不禁輕吟道:


    “風吹萬壑悟清音,樂在山中為野人。喚起天邊玄中客,同來雲上會仙賓。”


    卻是心中有感。將自己在山水清暉中所獲得的一點兒頓悟,化作澄淡清遠的詩句。其音悠悠,隨風飄散,不知這高山之上,能有幾人得聞。


    “墨道兄。真是好雅興。”


    這時,飛仙台石欄旁曲折環繞的青石台階上,緩緩走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月白色的晨練漢服更顯老者氣質灑脫飄逸。


    老者的衣袖隨著拂麵的山風輕舉飄飛,在時時流動變幻的霧靄之中,仿佛是乘雲而來的老神仙。


    墨非循聲望去,卻是梅老沿著盤山的石階,緩步行來。看衣著,怕是剛剛鍛煉完歸來,順道而至於此地。


    墨非不禁笑道:“老爺子,這麽早就鍛煉身體,難怪是老當益壯,在山嶺之間行走猶如平地,連一些小夥子都比不上。”


    梅老爬上最後一級台階,來到飛仙台上,遙望紅日東升,萬壑群山都在朝霞的雲光中被染成了金黃色,峰嶺之間,雲霧飄渺,水氣並山影,古寺語流鶯。


    時有清風徐來,煙雲變幻,雲山摛錦,朝露沌沌,站在飛仙台上,不禁令人心胸開闊,頓覺凡俗盡消,浩浩乎如憑虛禦風而不知其所終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那種渺渺茫茫,若有若無的感覺令人油然而生有一種超然物外之感。


    梅老爺子不禁感歎道:“山水之妙,盡在於此,論語中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山姿水態之中,展現了自然造物生生不息的天然妙理,蘊含了自然永恆的空、靜。老子言道法自然,果然不愧是智照古今的聖者,每每細細體味,似乎都有意猶未盡之感,仿佛這短短的四字中蘊含了無窮無盡的哲理。”


    墨非笑道:“正是此中道理,人們處於山水之間,更容易做到思與境諧,神會於物,對境觀心而道契玄微。


    把寧靜的自然作為凝神關照而息心靜慮的對象,讓自己的心境處於一種近於寂滅的虛空狀態,內心深處,便如光明自發一般,產生萬物一體的洞見慧識和渾然感受,進入物我冥合的無我之境。


    所謂道法自然,便是如此。”


    梅老聞聽墨非之言,不禁撫掌笑道:“墨道友把自然之妙解釋的如此明澈,本來大道於人,如羚羊掛角,但是在道友數語之下,卻猶如墨跡丹青紙上留。若是有道者於此地,說不定就會因此而頓悟,道途大進。”


    言罷,又歎息道:“可惜,我於道無緣,雖則如此,卻也有些感悟。適才聞聽道友所吟詩句,剛剛又聆聽道友一番妙語,偶有靈感,便也迴贈道友一首。”


    言罷,遙望遠山,天光雲影,蒼崖雲樹,山中幾聲鳥鳴,古寺數聲鍾響,傳來悠悠禪音道韻。梅老輕輕吟誦道:


    “雲生瓊樓夢蓬山,霧裏飛花化蓮台。心中自在有天地,四海滌蕩無塵埃。”


    墨非正要開言,突聞相鄰的豬首峰上有一道渾厚的老者聲音傳來:“叫我好找,卻原來道兄與梅老在這飛仙台上觀景吟詩。”


    墨非和梅老對視一眼,卻是傳音入耳,飛仙台上隻有這二人聽見。聞聽聲音,正是老道士許信友許真人。


    兩個人抬眼向相距不遠的豬首峰望去,隻見一道人影在綠蔭中穿行,大袖飄擺,道冠拂塵,行動間猶如風行水上,沒有一點煙火氣,正是老道士許信友。


    不大一會兒,老道士便已登臨飛仙台之上,笑道:“清晨早課之後,我便去尋二位,卻是撲了個空,不想兩位好雅致,在這飛仙台上,雲光霞影之中,流連山嶽,感而賦詩,真是叫老道我好生羨慕啊。”


    “你這老貨,在這積翠山住了百八十年,羨慕我等作甚,難不成以往你都是個榆木疙瘩不成?”


    梅老爺子見老道士打趣二人,不由還嘴道。兩個人數十年的交情,彼此熟悉的不得了,自然知道老道士詼諧的性子,是以毫不猶豫的反駁道。


    老道士笑道:“好,好,你牙尖嘴利,我不和你一般見識,適才廚房裏挖了上好的蓮藕,做了蓮子羹,有道是獨樂了不如眾樂樂,是以老道我前來尋二位一起享用。”


    “算你有點兒良心,還想到我。”梅老哼道,隨即,自己卻是笑了。


    三個人轉過身去,便要沿著青石台階向山下走去,突然間,飛仙台上,雲海之中,傳來一聲清亮的鶴鳴之音。


    “哇,快看,丹頂鶴,快拍攝下來,太美了,雲海仙鶴,簡直是太有意境了。”飛仙台上,有遊人驚唿道。


    墨非眾人不禁停住腳步,迴頭觀看,隻見在白茫茫雲海之中,有一隻渾身雪白、頭頂胭紅的神俊仙鶴,往來盤旋。


    飛仙台上,古鬆橫臥,奇石翠靄。在天光雲影中,有仙鶴翩然起舞,一時之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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