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之中將有大劫發生,墨非已然不止一次聽別人談起,是以一直牢牢記在心中,從來不敢忘記。


    此一番在這積翠山三清宮中,從一個築基修士口中再次聞聽,心中卻仿佛翻江倒海一般,難以平靜。


    自李唐盛世至今,仙道劫難綿延千載,而今人世間,紅塵劫難莫非又要生發不成?


    一時間,客堂之內,白發道人、中年羽士、俊逸青年,俱都麵色沉重,相顧無言。


    良久周崇玄方才言道:“老師,三年前您以自身修為為代價,占卜了這一點天機,可是弟子卻是想不通,人世間能有何樣劫難,能使得您以道基盡毀來抵消?你百年苦修,就這樣風流雲散,也不知值是不值!”


    言語中,滿是抱怨。修士無不以了道成仙為目標,能夠白日飛升是諸多仙道中人最大的夢想,千百年來,也不知有多少人為了達成這一目標,而在仙途上艱難跋涉,百死而無悔。


    正因為了有了目標才有動力,有了動力又有戰勝困難的勇氣。雖說如今末法時代,舉世再無駐世真仙,修士每進一步都是千難萬難,達到築基已然是天幸了,但是這不妨礙大家心中隱隱的期待。


    可是老道士許信友卻是親手打破了這份期待,也怪不得周崇玄心中不滿。


    聞聽自家徒兒言語中的怨氣,老道士卻是笑道:“你也不必作此小兒女之態,生又何嚐生,死又何嚐死,上與造物者遊,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不求得成仙道,但願隨遇而安,與物俱化。這才是我道者應該具有的心態,不要太過於執著。”


    三清宮後院客房之內。負責侍候胖子眾人的小道童已然從道觀內的齋堂中端來素齋。此時已然日上中天,眾人早早就趕到積翠山,早餐僅僅是匆匆吃了幾口,又爬了半日的山路。早就饑腸轆轆了。


    此刻見小道士端來飯菜,胖子笑嘻嘻道:“這位小仙長還真是及時雨,我們正好餓了,就有齋飯送上來,真是周道。”


    通過半日的接觸,小道士和眾人也熟悉了幾分,此時聽見胖子說話,連忙笑道:“各位施主,請用飯,如果有什麽要求。盡管和我提,千萬不要客氣,我家觀主說了,我今天的任務就是照顧好大家的飲食起居。”


    幾個人也不客氣,大家團團圍坐在桌前。不知道是三清宮的飯菜好吃,還是大家太餓了,便是胖子媽都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飯後,眾人喝著茶水閑聊,胖子不禁問道:“小仙長,不知道我那好友現在何處,怎麽還不見迴來。”


    小道童笑道:“那位施主此刻正在客堂之內與我家觀主商量事情。其中的具體詳情我便是不知了。況且友人相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題。”


    眾人見小道士也不明所以,便不再過問。大家圍坐在客房外那一處常青藤下,談論著一些眾人都感興趣的話題。


    午時的陽光透過上方茂密的枝葉照射進來,在院中的幹淨的石板路上灑下了點點黃暈的光影,隨著頭頂處枝葉的搖擺而跳動不休。


    青山含翠。山鳥悠鳴,山石上林木蕭蕭,離離蔚蔚,其間雜花生樹,群鶯亂飛。在這靜謐幽森的環境裏,眾人的心態變得出奇的平靜起來,仿佛塵世間種種煩惱雜念都已隨風消散,不留一點兒痕跡。


    客堂之內,周崇玄聽老師和墨非閑談,沉思良久,這才鼓起勇氣言道:“墨前輩,我有一事相求,隻是不知如何開口。”


    墨非早就察覺這周道友似乎有話要對自己言,幾次開口欲言,卻是又都生生忍了下去。見墨非與自家老師交談空隙時,這才鼓起勇氣躬身問道。


    “周道友,你我都是同道中人,不要如此客氣,有什麽話但講無妨。如果在我能力範圍內,自然不會推辭。”


    周崇玄這才道:“自從三年前老師卜算天機,損了自身道基後,身體情況便每況愈下,便似如今這般,哪裏能夠想見得出這曾經是一位玄門中的築基真修。


    每日裏都要服用我三清宮中專門培育的靈藥,來補充元氣,維持生機,便是連世俗之中的耄耋老人都有所不如了。


    我心堪憂。如說話,師徒如父子,我實是不忍心見老師如此這般,不知墨前輩可有良法?”


    “這個......”


    墨非沉吟片刻,方才迴道:“實不相瞞,這種情況我也未曾見過,需要檢查過後,方才知曉是否有對症之方。


    不過,依我之見,許道兄於築基境時為道則反噬,不應該有太過嚴重的傷勢,或許也有一線恢複的可能。然而畢竟我也未曾有過這方麵的經驗,並不敢打什麽包票。”


    聞聽墨非此番言語,周崇玄猛然站了起來,激動的臉色通紅:“如此一來,周崇玄在此先行謝過前輩援手之恩。”


    墨非笑言:“周道友卻是嚴重了,我們乃是同道中人,彼此相幫卻也是理所當然,受不得道友如此大禮。”


    言罷,轉過頭來,對老道士許信友道:“許道兄,一會兒我便要以自身神識之力為道兄檢查一下道基損傷情況,還請道兄稍稍配合一下,莫要抵抗。”


    原本安然端坐在座椅之上的老道士聽見徒弟向墨非求助,麵上還能保持平靜,此刻聞聽墨非言,似乎並非不可解決之事,便也隱隱浮現出一絲期待之色。


    雖說老道士已然看破生死,但是那也是在明知毫無辦法的情況之下,以一種自然的心態來麵對死亡。在知道自己或許可以解決不久之後化道之厄,便是以老道士的心境,也有些思緒紊亂了。


    這也是在麵對得失之間,所產生的正常的反應。


    緩緩吐出一口氣,平息下來內心的紛亂,老道士許信友這才對墨非道:“初聞道友之言,卻是有些失禮,還望見諒,如果真有解決之日,定不忘道友今日大恩,言罷,躬身一揖。


    這並不是老道士先前故作清高。正是悟通了道家生死之真意,方才能有這番表現。所謂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亦因是也。


    正是這種對於生死的辯證體認,使得老道士站在一個更高的境地看待事物,其內心純淨如赤子嬰兒,不染纖塵,如此方為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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